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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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的鞭炮声,将前来接亲的男方‘车队’引到了女方家的大门口,男方紧急借过来拉车的那匹骡子,虽然年岁看起来比孙骈姥爷家的那头大灰驴的还要大,但是年长有年长的好处,这一路鞭炮放下来,那匹老骡子居然没有一点受惊的样子,依旧悠悠闲闲的拉着马车,平平稳稳的走在乡间的土路上,连头上带的大红花都没乱一下。

    与之相较马车上的有几位负责过来接亲的青年就行显得有些紧张,尤其是那位穿着灰色西装,胸前带着红花的新郎官,那汗出的已经快透到西服外侧,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其它。

    来接亲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六、七位年轻人,都是骑着那种大二八的自行车过来的,他们是新郎官的亲朋,也是跟过来接亲的,万一娘家这边送嫁的人多,马车是一定得给新亲让出来的,他们就负责把让位的人给带回去。

    孙骈二姥爷家门口的地方够宽敞,因而接亲的马车一直被赶到大门口才停下,眼看着来接亲的人们下车了,新娘家的门口放起了礼花炮,院内的孙骥则是指挥着自己的伙伴们各自找好位置一一将大门堵好。

    他们只是堵大门,却绝对不会用门栓将大门给拴上,这帮皮猴子们心里清楚的很,堵新姑爷的大门只不过是一种热闹气氛的手段,并不是真的要把大门给封死不让进人。

    他们要是真拦的接亲的人怎么都进不来,那头一个不干的肯定是新娘子,到时候肯定有他们好受的。

    新郎官对新娘家很熟悉,到了大门口他反而不紧张了,等着跟过来接亲的亲戚朋友们都下了车,新郎官走到新娘家的大门前,透过铁栅栏大门那宽敞的缝隙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孙骥。

    新郎官是田姥爷的徒弟,几年前到孙骈他们姥爷的身边去学习木匠活,起来孙骈她姥爷还能算得上是这桩婚事的大媒人,毕竟男方和女方可是他介绍认识的。

    田姥爷教徒弟是一定要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而孙骈他们兄妹三人每年的寒暑假肯定要来姥姥家,因此孙家的几个孩子和老爷子的徒子徒孙们都是相识的。

    尤其孙骥这孩子,猴精猴精的,带人堵门这事一准就是他的主意。

    新娘家外侧的大门是铁栅栏,门缝宽的可以随便伸拳头,实际上乡下大部分人家的大院门都是这样的,平时基本不插门,出来进去也只是把门关上,防止家中的狗或者猪什么的大牲口从院子里面跑出去。

    如今新郎官就弯下腰,隔着铁栅栏门对着孙骥道:“骥,把门给叔叔开好不好?叔叔带了喜糖来,开门请你吃喜糖。”

    这年月糖果可不是乡下孩子想吃就能吃上的零食,供销社那边散装的糖块是需要糖票的,而且价格也很贵,一般人家可舍不得拿这种东西给孩子随便吃。

    要是在平时这一招也许会有用,可惜田二姥爷嫁老闺女开心,糖块、瓜子、花生随便客人吃,如今这帮皮猴子们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了不少的糖块。

    口袋里面也有不少存货的孙骥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新郎官的‘贿赂’,他拿出革命将的派头,握紧拳头挥着胳膊义正言辞的道:“不行,我们今天的工作就是要守好这座大门。”

    “朋友,差不多就行了,赶快让我们进去。”

    男方那边随行来接亲的人里有人看孙骥他们年龄,就想着糊弄过去。

    谁知孙骥闻言却是慷慨激昂的回答道:“这位同志,请叫我同志,革命群众不分大。”

    话的那位实在是没想到能等到这么一句,吃惊的眼珠子瞪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新郎官心好在我提前知道消息,明白这子堵门的套路,不然今天这门还真不好进。

    想到这里新郎官便向后使眼色,立即有人知会他的意思给他递过来一个布口袋,那里面是新郎官提前换好的碎零钱,全是一分二分的钢镚。

    新郎官随手在布口袋里面抓了一把钢镚,身旁的人帮忙喊着吉祥话,就听着大吉大利一喊出来,漫天钢镚就落到了院子里,那些原本堵在大门口的皮猴子们见状,什么都顾不得,立即撒欢的跑向院子内抢零钱去了。

    要知道这年月可还没有零用钱这么一,家里面油盐酱醋都指望着鸡鸭多下几个蛋的年代,能供吃供穿供上学就已经很不错,在想要花钱就自己想办法去。

    可是平时孩子们还要帮家中砍柴干活,唯有寒暑假的时候有时间去刨些药材踩些蘑菇山货什么的,到集市上面换几毛钱,换回来的钱交给家中一些,剩下的可真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那些撒向院子里的钢镚,可能加起来都不是很多,但对手头空空如也,极度渴望零用钱的乡下孩子们来,那吸引力实在是太大,让他们连‘兄弟义气’都顾不得了。

    孙骥在院子里看的直跳脚,喊了好几声这是敌方的糖衣炮弹兄弟们不要上当。

    但是没人听他的,孩子们依然只顾得低头猛捡钱,孤立无援的孙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方’迅速的开大门长驱直入。

    丢失了大门的孙骥眼看是真拦不住,最后只得放弃,喊了声给我留点,也加入了抢零钱的皮猴当中去。

    站在屋门内的姑娘们将院子内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大家笑着骥这次算是碰上对手了,这应该是他有史以来最失败的一次堵门行动。

    眼看着接亲的大部队就要穿过院子来到正房的屋门前,原本待在西屋帮着堂妹整理嫁妆细软的孙妈妈突然跑着出来道:“骈,你帮着拦你姨夫一会,你姨的聚宝盆还没添满。”

    “啥?妈,那不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吗?你让我怎么拦呀?”拦门从来都是走个过场的孙骈闻言头都大了。

    “谁知道骥那子那么没用,以前他都能拦十多分钟的,都指着他热闹,这次可好一分钟的忙都没帮上。也不让你拦多长时间,三、五分钟就好,还有你们这群丫头,帮忙拦住,我回去塞东西了。”

    聚宝盆就是新娘子出门的时候手上捧着的一个红色的洗脸盆,里面装着镜子、梳子、新娘用的一些化妆用品,最重要的就是一盒家中给包好的子孙饺子。如今这年月婚嫁都没太多的讲究,唯有这个是肯定得有的东西,这是娘家对新婚夫妇的祝福,也是对新生命的期待。

    子孙饺子这东西,新娘子进婆家大门前是不能给丈夫看到的,所以一定得装在一个红色的盒子里,进门后让姑子帮着煮熟,孙骈估计他们现在装的肯定是它,不然不会特意出来让堵门。

    孙妈妈是完就走,留下孙骈和其它的姑娘们面面相觑。

    就他们话的这么一会功夫,接亲大部队已经走过院子直到门口,孙骈眼看着木门就要被推开,情急之下二话不直接冲上去。

    啪的一声,原本已经被推开一条缝隙的房门从内部被人关上,外面正算推门而入的新郎官差一点就被拍满脸。

    新郎官一脸惊奇的站在门外仔细回想,心媳妇也没告诉他还要堵二遍的呀。

    纳闷的新郎官在门外拍门,他还不敢太用力,只能一边轻拍一边问道:“能把门开一下吗?”

    着还从口袋里面掏出了几个红包,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这年头拦门要红包还不是那么盛行,女方这边有资格拿红包只有负责送亲的弟弟妹妹和叠被的嫂子。

    男方那边则是压床的弟弟和负责给新进门的嫂子煮子孙饺子的姑子。

    但是见多识广的司仪还是会悄悄的嘱咐去接亲的新郎官包上几个红纸包,里面不用多放,给一毛钱就行,防备的就是女方那边有如同孙骈他们这样的,一辈或者是两辈的‘不点’们闹的太欢。

    新郎就是以为自己遇到了这种情况,却没想到红包塞进去,没几秒钟又被送了出来,里面一个女孩子清脆的略带尴尬的口气道:“姨夫,红包不用急着给,咱们玩会游戏吧,我问你答如何?”

    还没等新郎官寻思明白,就听里面的人问道:“岳阳楼记的作者是谁?”

    接亲团队:……

    等了一会发现没人回答,里面出题的那位大概也知道自己出错题了,连忙改题道:“李白是哪个朝代的诗人?或者背一下锄禾也行。”

    一脸懵的接亲团队互相看了看,他们不是不会,而是在茫然,在疑惑自己是来接亲还是来考试的?

    也没听新娘家有近亲属是当语文老师的呀?

    就在孙骈拦门的时候,已经捡完钢镚的孙骥兜着上衣跑了过来,一看被问题堵在屋门外的那群人,孙骥拍着大腿道:“老姐干得好,关键时刻还是老同志顶用。”

    屋子里面硬着头皮强上的孙骈闻言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很想冲出去让弟弟知道什么是‘老同志’的愤怒。

    好在就在孙骈堵门的这段时间,屋子里面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孙妈妈出来示意女儿可以放人,孙骈见状长输了一口气,放开门板热情迎接,心下一回看热闹再也不离这么近了,被人抓着顶雷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新娘和新郎一起拜别父母,看着女儿和姑爷,老两口泪流满面,不住的嘱咐姑娘到了婆家要好好生活。

    就这样新娘总算被接出门,娘家人这边立即一拥而上,肩扛背顶的将嫁妆装上驴车,孙骈她大舅会负责驾驶这辆喜气洋洋的送嫁车。

    眼看着新嫁娘被婆家人接走,村里这边的亲朋好友们也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村民们凑在一起相互聊天,刚嫁了女儿的二姥爷走到自己大哥的身边,递给他一颗哈德门道:“哥,抽一根吧。”

    田家姥爷闻言冲着自己弟弟摆摆手道:“带嘴的抽起来没劲。”

    着就从后腰处将自己的烟杆子取下来,往铜质的烟袋锅子里面填了些烟叶后,点火用力的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

    堵门真是个技术活,我两边亲属当中,女孩子都是最,从没少带人堵我姐夫的门,是值得亲朋们信任的专业级别选手。我堵门的时候就从来都不插门,姐夫带来的接亲团队要是能硬挤进来,那就让他们进,我直接拿红包,不挤就隔着门问几个问题,那种搞笑又不尴尬的,问完要红包在开门。

    堵门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平辈和辈们干的,长辈们是绝对不做的,据这种习俗最初是为了让新姑爷看看新嫁娘娘家兄弟姐妹众多,叫新姑爷结婚后不要欺负新娘子。

    那个不能让女婿见到娘家给包的子孙饺子,也不知道是啥传统,我堂姐结婚的时候,接亲车队来早了,饺子没包完,我婶娘叮嘱我一定要把门拦住,千万别放人进来,然后我就堵着门和我姐夫尬聊了二十多分钟,期间无数次把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红包在塞回去,我姐夫汗都下来了,我也下来了,只能用力想问题活跃气氛。

    后来接亲车上我姐夫悄悄问我姐,他是不是有地方得罪过姨子,我姐还笑,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