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人的班级里，消息的传播是飞快的。

    年级第一夜晚送他同桌回宿舍的事情，在同学们的口中已经飞了。

    早读带前两节课一般是乔夕茵的朦胧期，语文课她是不太听的，英语课挣扎两下。等她好不容易与周公斗争完，着呵欠拎起水杯出门水，过路同学们眼睛里的八卦之光快飞出来了。

    好学生贺云朝在大课间总是待在办公室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于是乔夕茵很快被围住了。

    “来来来，乔同学，水吗一块啊。”

    “你最近是不是跟你同桌走得很近啊”

    乔夕茵只有挂上乖巧温柔的笑，“嗯，我们是学习互助组，他带我。”

    她的成绩可是在班上垫底，哪一门都不好。当了这么多年学霸的乔夕茵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八卦的同学被她这副样子正经到连调侃的话都没好意思了。

    走这么近居然是为了学习暴殄天物

    凝视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丘彦低下头，镜片反射出一道道光泽。

    这几天，他在学校捉了几只鬼，修为都不是很高，最严重的那个差一点才成为厉鬼，他便都送它们投胎去了。

    只是，他留下符纸的痕迹还未散去。

    有问题的鬼到底藏在哪里

    少女清甜的笑声犹在耳畔，他抿了抿唇。

    刚才她转身露出的侧脸，有一瞬间竟是令他产生了熟悉感。

    那是那是很早以前，在老家住时翻到的老照片了。

    清明节他回家一趟，也许可以找到答案。

    周五是清明。

    乔夕茵最终还是同意了娜娜几人出去玩的邀请。

    作为鬼，身份证明上写着“孤儿”，除了宿舍以外，乔夕茵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与其在宿舍里待三天，不如跟同学出去转转。

    假期这天，城市里很是热闹，地铁上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压抑了几个月终于等来了春节后第一个法定节假日，人们都迫不及待地放飞着自我。

    几人坐在火锅店，在腾腾的热气中边吃边聊。乔夕茵享受地眯起了眼，再一次感慨这个世界的食物实在是太美妙了。

    之前其实享受美食的时间不多，且除了贺云朝之外，她也没有交什么朋友，每个世界都是匆匆的过客。

    现在在高中，周围都是年轻的同龄人，大家在一起也不显得拘束，这样出来聚会才更令人感到愉悦。

    女生的逛街离不开吃玩买三个字。

    吃完火锅后，女生们又人手捧一杯奶茶去逛商场，彩妆服饰饰品，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乔夕茵却开始沉思了。

    望着余额里的数字，她陷入了困扰之中。

    原主弄到了身份证，有了另一个人类的新身份，但是，作为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她缺少收入来源。

    初来时，她靠工攒下一些钱。学费是学校赞助的，住宿什么的也减半了。先前一日三餐原主省着，但还是没剩下多少。

    乔夕茵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心里根本没有金钱这个概念，刚刚去付了钱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学校是有奖学金鼓励制度的。

    但是，想到原主惨不忍睹的成绩和自己毫无学理科的天赋与上进心这条路只有搁在一边。

    工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一个星期都在学校里，门禁设的严，平时根本出不去，即使出去也过了上班时间，年龄也是个大问题。

    想到这里，乔夕茵长叹一口气生活不易啊。

    回到宿舍时，接近晚上八点。

    听见她放假还住在宿舍，娜娜恨不得把她带回家住，被乔夕茵笑着婉拒了。

    她的全部家当都放在宿舍了，出去住反而麻烦。

    疯玩一天，乔夕茵双腿酸软，根本不愿多走路，连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早早躺在了床上。

    她入眠向来是很快的。

    再次睁眼，视线混沌一片，乔夕茵费力地瞪大，隐约间看见了房间的轮廓。

    她还是被放在书桌上，只是房间的主人并不在，没有开灯，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黑暗。

    他出去了么乔夕茵记得贺云朝过放假要回去。

    她心里微微有着失落，一个人在黑暗中发起了呆。

    清雅的轩内，贺云朝弯腰端起托盘，将茶呈放在几案上。

    “爷爷，”他笑着道，“好久没有泡了，尝尝。”

    面前鹤发老人并不着急，只是也跟着笑了笑，将茶杯握在手中，细细地品，“好茶。”

    他穿着一身道袍，衣袂飘飘，颇有些超凡脱俗之感。

    若是从外面看这里，可以发现，这分明是一座道观。

    “我最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还请爷爷为我解惑。”少年难得卸下一身锋芒，懒散地眉目中尽是从容。

    原主父母常年在国外，自幼便是爷爷奶奶带大。爷爷一心向道，退休以后更是直接来到这道馆静心修行，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些道教的知识。

    不过后来，原主去城里读书，与这些事情分开，也见不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并没有人知道他还懂这些。只是他与爷爷的关系一直很好，时不时会回到这里探望老人。

    老人笑道“看”

    “若是有也许是人，”贺云朝顿了顿，道，“人的人魂分离，魂魄附在实物上，这该怎么解万一万一那人即将飞升，要经历雷劫，承载灵魂的物体受不住这样的雷劫呢”

    贺爷爷长久的沉默，笑而不答。

    少顷，方见他捋了捋白须，不紧不慢地道“你不是我亲孙子吧。”

    贺云朝微微愣住。

    竟是被看出来了

    他穿越这么多个世界，见过的能人异士无数，却从未有这么一位一眼能识破他的人。

    贺爷爷眯着眼抿抿茶，又道，“我孙子的茶可泡得没这么好。”

    贺云朝失笑。

    这也行吗

    “系统，”他在心里召唤，“你们的能力不行，我要投诉，身份都伪装不好。”

    系统“”它怎么知道会有这么个bug啊呜呜呜

    贺云朝倒是平静，如贺爷爷那般悠然地饮了口茶，“是，又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我是的。”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贺爷爷便问道。

    “我的道侣，最近正准备渡劫，”少年微微垂下眼睫，坦白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这个世界灵气充沛，我才选择了这里。但是出了些意外我很害怕。”

    贺爷爷道“你是，她现在的人体与灵魂分离了”

    贺云朝点了点头。

    贺爷爷抬起手，指向屋中挂着的壁画宣纸上挥笔泼墨，写着“有无相生”四个大字。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他的语气淡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

    “万物皆有规律，这便是自然之道，”贺爷爷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天道，从不会因为命格改变而偏转。”

    乔夕茵在黑暗中昏昏欲睡。

    尚未睡熟，有两人的脚步声前后而来。他们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很是轻缓。

    “我对你这些，不是要干预你，”那是位老人的声音，吐字清晰，声音依然洪亮有力，“你怎么做，那都是你的选择。”

    “我知道。”少年的话接着传来，无波无澜，听不出他的情绪。

    “早点休息，”老者叮嘱一句，又自顾自地笑了，“你也算我的孙子。”

    贺云朝便也跟着笑笑。

    他进门时顺手开了灯，乔夕茵方才看清楚这房间的样子充满了古典气息的摆设，墙上挂着山水画，屏风上绣着诗文，墙角摆上几盆绿植，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

    他这是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还带着数学书做什么

    乔夕茵都被贺云朝的做法给震惊了。

    他这是对数学有多狂热啊，不去学数学专业可惜了

    只是，他看上去心不在焉。

    少年快步走了两步，站在书桌前，手缓慢地放了下来，落在了数学书的扉页上。

    他低低地重复道“有无相生”

    贺爷爷的那番话，若是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然他穿越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如今，居然有人告诉他，要顺应自然，不违背天命

    这怎么可能呢。

    贺云朝知道，自己忘记了许多事。可他独独记得，他正是顺着天，才失去了一切。他的存在，便是要逆天而行。

    他顺应天道，而被辜负了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历史重蹈覆辙，他会牢牢握紧属于自己的一切。

    乔夕茵眨了眨眼。

    他的情绪倏然低落下来，她猜想他刚刚是经历了什么。但，这“有无相生”不是道家的法吗他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起这个了对数学要一心一意啊

    只是，这样的沉默持续了没多久，又听见他轻嗤了声“什么辩证法，我又不学哲学，我学数学。”

    乔夕茵“”

    面前这个贺云朝，有点傻。

    学数学使人聪明，这没错。但所谓物极必反，他还是少做点数学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