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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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场—— 暮残声:听你今天义务献血了600CC? 闻音:你管这叫献血? 暮残声:哦,抽血。 闻音:皮这一下你很快乐? 暮残声: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快乐。 闻音:那你继续快乐吧,作者明天该你痛了。 暮残声:嗷嗷嗷??!

    对于瞎子来,白天和夜晚只有温度的差异,因此哪怕四下伸手不见五指,早已对黑暗和道路烂熟于心的闻音却不受半点影响。

    他以木杖探路,把速度放到了最快,浑然不顾被枝桠刮伤好几处,只想着再快一点,生怕这边迟了些许,便连累到暮残声。

    那晚商量行动,暮残声若这“神婆”是蛇妖所变,又精通化身之法,寻常难辨真假,只有等到移魂仪式进行时才能确认其真身。因此他当日冒险引来符火使了移花接木之计,又一番唱作俱佳暂时稳住了“神婆”,费了这些功夫只为移魂仪式的正常举行。

    这些年来,因着闻音是瞎子,又自幼随山神和真正的神婆修习净灵之法,体质乃常人难比,故而“神婆”每每在移魂仪式当晚都会让他在旁辅助。对于仪式的一些细枝末节,闻音虽不知全貌,倒也能懂七八,帮暮残声顶过初始的考验并不难。

    一旦等“神婆”被暮残声牵制住,闻音就得立刻动身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得留下对付这家伙,可你一个人无法救山神脱困,所以得再找一个助力。”彼时妖狐在他耳边低语道,“那晚你被怪风带入刻有壁画的甬道,明那阴灵也想借助你达成目的。这些年对方未有消息,怕是在躲避蛇妖的追杀,你好生回想一下,当时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想到了,你就能找到她。”

    闻音想了整整一夜,搜肠刮肚地把记忆掰碎抽丝,终于发现了端倪——当晚是月圆之夜,因着那名“替身”出了些茬子,举行移魂仪式与净化镇妖井的时间冲突,“神婆”只好自己留在庙里,让闻音带着净化妖气的符水先往山顶去,算是百年来少有的在月圆之夜单独行动的机会。

    若那真是神婆的阴灵,她必然害怕蛇妖,挑在这个时间寻找闻音的确能得过去,至于地点……

    闻音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岔路口停下。

    这岔路往左逐渐向上通往镇妖井,往右则是一条蜿蜒向后山峭壁的险径,那里没有什么珍贵药材,更没有野兽,只是怪石嶙峋的断崖。

    闻音记得,自己当时就是在这里失去了意识。

    他犹豫了片刻,走到右侧山路的尽头,然后丢弃木杖,用双手摸索着山石,心翼翼地行进,此时山风大作,好几次差点把这半身悬在外头的青年吹下去。

    可任凭他再怎么心,这里也是断崖,连明眼人都不敢走过,怎么能容忍一个瞎子在上头来去自如?只见闻音挪动了两丈距离之后,前方出现了拐角,他虽探出虚空,脚下岩石却不够着力,顷刻碎裂!

    闻音一惊,左手中抓着的山石也没握稳,人就这样坠了下去。

    好在他下面有块凸出的大石挡了一下,人没有直直下坠,而是借着这个缓坡改变轨迹,顺着这向内倾斜的大石滚了一截,落进一处天然崖洞里。

    “呼——”他松了口气,身上被磕撞出好几道伤口,正飞快地愈合着。

    手掌乱舞,下意识想找个着力点,闻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崖洞前,可他从未听采石的村民过这里有个洞。

    迟疑了片刻,他试探着往里走,不料刚踏入一步便头晕耳鸣,差点就吐了出来。

    咬咬牙,闻音靠右行走,手掌摸索着洞壁,越往里走越有一种莫名的心悸感袭上心头,手下石头的触感也越来越熟悉,上头渐渐出现抓痕和刻痕。

    走过一截后,那种强烈排斥的不适感慢慢消失,阴冷的感觉包围过来,闻音心头忽然一凛,他摸到了那熟悉的壁画。

    那晚来去匆匆,山洞到后来已经不稳,很多东西都被岩石“吞”了回去,这次他步伐虽快,手掌却始终不离洞壁,终于在壁画后的一个拐角处摸到了新的东西。

    一具倚靠在死角处的骷髅。

    这人该是死去很多年了,骨架上丁点残余的筋肉都没有,仅剩几块没被蛀化的衣料也破烂得不成样子,可是闻音的手落在它身上,无端颤抖了起来。

    骨架偏,指骨偏细,牙齿脱落了不少,盆骨微宽且显薄,该是个年纪颇大的女人尸骨。闻音的手顺着颅骨寸寸下移,摸到了卡在颈骨缝隙间的一把重锈刀。

    尸骨的右手垂在身侧,闻音摸过去的时候发现它靠着的壁角上有几个凌乱的倒刻字,可惜都无法辨认了。

    闻音的身体颤抖着,他用双手心翼翼地托起骷髅的颅骨,就在这一刻,一双冰冷的手落在他肩膀上,寒意冻得他一哆嗦。

    嘴巴张了好几次,他才哑声道:“婆……婆……”

    妖蛇化为“神婆”在村子里发号施令百余年,而这个真正为山神和村民付出一生青春与心血的女人却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崖洞里,一缕孤魂守着自己的尸身,眼看它朽化为骷髅。

    面色惨白的老妇人用冰冷手指摩挲着他的脸,然后握住他的手在地上飞快写字。

    闻音会意,勉强平复情绪:“婆婆,我去妖族找来了一位七尾狐大人,正在山神庙里牵制蛇妖,我们只有这点时机能救出山神大人,您可有办法?”

    狂喜之色出现在神婆脸上,她立刻抓住闻音的手往外奔走,刚出崖洞便凭风而起,以百年鬼修之力带着这肉骨凡胎仍如履平地,直往山顶赶去。

    闻音只觉得自己像被狂风撕扯的纸鸢,随时可能四分五裂,好在神婆始终没松手,在数息之后便脚踏实地了。

    两人在山顶平地站定,冰凉的月光照下来,只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神婆深深吸了口气,月华便化作一股烟雾被她吸入口鼻,对于妖灵两族来,日月星辰之精乃是修炼上品,可惜这百余年来她为了躲避蛇妖追踪,根本不敢贸然现身,只有每次移魂仪式时才能出来吸一口月华。

    片刻后,她的身体稍微凝实了些,便拉着闻音冲向镇妖井,甫一踏足三尺之内,挂在柏树枝桠上的四十九只铜铃便齐声作响。

    闻音看不见,却能听到铃声,只觉得似有数人在耳中尖啸,刺得他忍不住抱头捂耳,仍挡不住强烈的震颤感,全身气血似乎都被这声音激得震荡起来,五脏六腑仿佛在开水里翻滚,冲得他喉口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相比之下,神婆面无异色,刚刚凝实的身体却猛地一晃,变得虚幻几分,随时可能散开。

    可是这铃声只响了一次,但见她张口将刚才吸入的月华吐了出来,化作一股狂风向柏树卷了过去,这风古怪得紧,铜铃被其包裹之后竟齐齐静止无声,似乎被无形的手死死抓住,保持着将要震动的状态僵在了枝桠上。

    紧接着,神婆五指一抓,闻音便被阴气拉扯过来,袖子撩起,露出了手臂。

    这棵柏树是镇妖井的阵眼,即木土相克的死关所在,要破阵的办法便是转凶为吉,使水木相生的生关取而代之。

    凡水不行,无根天水也不行,只有最鲜活的至阳血水才能破这阴木。

    闻音乃是三阳日出生的男子,又素来自持,已经化为阴灵的神婆对阳气有最直接的感受,能确定他仍是至阳之身。

    暗光在神婆眼中一闪即逝,她划开闻音左腕,并指顺着手臂血脉推下,嘴巴无声地张合念动咒语,本来即将愈合的伤口竟重新裂开。

    久违的受伤流血让闻音面色一白,他感受到血液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流,,那些阴蛊蛰伏在皮下蠢蠢欲动,却不能阻止血如泉涌,很快便让他感觉到了晕眩,扶住井沿才堪堪站稳。

    血聚成一线,顺着树身流淌下去,大半通过树皮缝隙渗入内里,还有一些直往下淌,流进根须。

    新鲜的血腥味在井下蔓延开来,并不浓烈,却惊醒了那阖目而眠的男人。

    “血……”他感受到地下箍住自己的树根在颤抖,伸手蘸取一滴落在树身上的血液,慢慢放进嘴里。

    这个血的味道……是闻音!

    他猛地睁开眼,先是露出了一双澄黄竖瞳,然后那瞳孔慢慢柔和成圆点,眸色渐渐深沉为暗黑。

    下一刻,整棵柏树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疯狂地战栗摇晃,深埋地下的虬结根系破土而出,井底的泥土仿佛活了过来,化为地龙翻滚浮沉。趁此机会,男子一掌拍在地上,借着冲力拔地而起,带出自己被树根紧紧缠绕的下半身。

    血还在往下淌,落在暴露出来的树根上,男人伸手蘸了这血在缠住自己的树根上一抹,六道手臂粗的树根接连断裂!

    眼看剩下的树根如蛇般追击过来,男人将带血的手指竖至唇边,沉声道:“以吾之名,号令此山之木——止!”

    这一霎,除了陡然停止震颤的柏树,整座眠春山的草木都静止下来,哪怕山风席卷而过,都不能令任何一片草叶折腰摇动。

    “寸草春生,枯木秋死,崔嵬之山,立断阴阳。”

    整座山的土石都活了过来,枯败的草木都被陡然翻滚的土地碾压覆盖,只剩下生机尚存的植物毫发无伤,井中那棵聚阴而生的柏树猛地拔地而出,泥土化作无数根龙蛇盘绕其上,井底原本结实的土地疯狂旋转起来,从根部开始将它吞下!

    神婆眼睁睁地看着这棵原本茂密的柏树先是被山风震断大半枝叶,然后飞快地下落,仿佛井底有人拿起了刀斧,将它从下方开始一截截斩断。

    她终于松开了闻音,没有再看他一眼,死死盯着井口,望眼欲穿。

    阴蛊重新活跃起来,愈合了这道极深的伤口,盲眼青年已经面无血色,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他听得到树垭划过井壁的刺耳声音,也能听见井下传来的古怪震响,还能听见……

    “有什么要出来了。”

    仿佛是应着他的话,一双苍白的手出现在井口,紧接着有人探出头来。

    那是个乱发披至脚踝的男人,裸露的身形颀长削瘦,几乎能数出他皮下的骨骼,脸上比此时的闻音还要少血色,颈部与腰部皆有可怖伤疤。

    可他虽然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眉眼仍是好看的,干裂的嘴唇轻轻一勾,就把月光都引了过来。

    “蝶,音儿,多年不见了。”

    明知自己看不见,闻音仍霍然抬头,神婆更是痴痴地看着他,只见那人沐浴在月华下,洗去了一身狼狈血污,掉落在地的柏树叶围绕着他飞舞起来,最终化成一件青色长袍罩在那具身体上。

    男人拢着长袍,赤足走了过来,俯身在神婆喉间一抹,那道可怖的割喉伤口便飞快愈合了。

    已经死去多年的神婆跪伏在地,从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哭嚎,血红的泪水从眼眶滚落:“山、山神……大……人,我……我终于,把您……救、救出来了……”

    百余年的时间,凡人早该过了一辈子,可他困于方寸,而她不见天日,满山草木虽有枯荣,人却没了生老病死。

    岁月于他们而言,何其漫长又痛苦?

    虺神君低头看着她,眼中似有波涛汹涌,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可是到了嘴边又吞回去,只是叹气。

    本来面容年轻的男人似乎在这一瞬老了很多,可惜在场的人是瞎子,而阴灵如她生前那般只顾着看他的脚下,故而那些汹涌的情绪最终也只化为暗涌,在眼底沉没下去。

    良久,虺神君终于开口,声音很沙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