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神魔
善恶一念,神魔一线。 剩下的谜题会在最后三章全部解开。
一千多年前,玄罗四族脱离了靠天生凭地养的漫长蒙昧期,由聚居到联合,最终先后立国建都,由此世间运势大改。
五境内开始了征战连年,人妖混杂的西绝境尤其混乱,眠春山周遭千里都沦为修罗狱,此间生灵无一幸免,都被卷入战火中。直到灵族的三宝师横空出世,手持天地人三卷妙法图录,点化世间善恶之灵,联合四族守序,泽被五境,没落多年的神道也由此死灰复燃,各路神仙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虽然其中大半是山野精怪假扮,但也有真正的天生神灵得了造化。
眠春山是方圆千里的地脉核心,本该是一处洞天福地,可是它的山腹中孕育了一位神灵,抽走了这部分地脉灵气,故而福地不再,沉睡的山神在愿力下觉醒,一得一失皆是因果。
她虽然伴山而生,却是应运而醒,如同一朵开谢匆匆的昙花,历经了数百年风吹雨,庇佑了千里山水生灵,却在五境格局初定之后身死道消,尸骨留在眠春山腹内添补地脉,等待下一位神灵从中诞生。
这一等就是许多年,或真或假的神灵们都成了过去,生老病死的人们渐渐忘记了山神,庙宇也只剩下此间一座破旧处。直到九百多年前,生下妖胎的妇人携子逃入眠春山神的庙宇,追来的人们一时不能破门,就放了一把大火。
蛇乃是人与妖结合诞下的异端,它生而有智,听见的第一声是村民的尖叫唾骂,见到的第一眼是母亲惊恐的脸。
妇人在神像底座后面发现了一个洞,认为这是神灵的慈悲,于是最后亲吻了手中蛇,将它放进去后堵住了洞口,自己与这庙宇一同化为灰烬。
可她没有想到,那个洞其实并非活路。
洞越往里越宽敞,渐入山腹核心,那里只有少量的虫蚁,但没水源更没有出路。蛇好不容易爬到这里,却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它太了,没有爪牙能让自己破山而出,就只能活活困死在这里。蛇自然是不甘的,它是天生有灵的妖族,从诞生便记事,知道母亲挣命把自己送出火场,只想让它活下去。
它在山腹大大的缝隙里乱转,企图找到食物或者出口,却误入了一个玄妙的地方。
山腹中空多生岩洞,它在最深处的洞穴里发现了一个女人,她身无寸缕,容颜柔美,双手交叠于腹部,平躺的身躯似乎跟下方土石长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她发丝黑亮,皮肤白里透红,仿佛只是睡着了,可这死寂的洞里没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那时它并不知道,这就是第一代眠春山神遗留的身躯,与山腹核心的土石长在一处,同地脉相连。
蛇在这里转了很久,饥饿让它几欲发狂,却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它想让自己活下去,就只能吃掉这具山神遗体。
“……”闻音听到这里,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刚出生的蛇,只记得复仇跟生存这两件事情,别的什么也不晓得,自然不会知道那具山神遗体就是第二根眠春地脉,藏着神灵诞生所需的精元,本可以在数百年后诞生出新的山神,那时却被它吃掉了。”虺神君叹了口气,“妖族吃下神元,若不魂飞魄散,便要脱胎换骨,它靠着强烈的恨意和求生欲支撑自己渡过这关,不过百日便化作人首蛇身之体,成为了第二位眠春山神,但是……他虽然活下来,却失去了报仇的权利。”
闻音眼瞎心明,山神担负着庇护一方水土生灵的职责,行为受天道辖制被愿力同化,蛇妖一旦成了神,就再也不能对生活在此的村民们复仇,反而要顺应他们的祈祷庇护这里。
纵有千般不甘心,都是木已成舟。
他想起一件事,问道:“手札上记载,火烧神庙后的第二年,周边发生了一场雪灾,眠春山却安然无恙,这是他做的吗?”
“嗯。”虺神君点了点头,“不过,这是愿力推动、天道所逼,他如果不庇佑这里,就会失去山神的力量,魂飞魄散。”
闻音终于明白蛇妖为何沉寂了多年,因为报仇是他心心念念的事情,生存却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意义,二者只能择一,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母亲遗愿。
可它不想见这些人,故而只给村里传承巫术的闻家女人托了个梦去,此后人首蛇身的神像出现在新建庙宇中,闻家女人开始世代担任神婆之位主持祝祷卜筮事务,香火曾鼎盛一时。
闻音听得唏嘘,问道:“只有上一任的山神死后,才会出现新的山神吗?”
虺神君颔首:“一般来就是如此,但神灵强大,虽天道束缚,却超出轮回,除非遇到传中的‘天人五衰’,否则就只能如初代山神一样散尽魂魄重归本源,算是永不超生了。”
“那么不一般的情况呢?”闻音道,“就像现在,他还活着,您却已经出现了……您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让虺神君默然了半晌,声音微哑:“若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了……”
蛇妖心怀仇恨,抗拒天道感化,虽得山神之位,却自然拿不到眠春山神完整的神力。然而天道不允命数有差,蛇妖因常怀嗔心不得开山与止水之令,面对生机之请有心无力,就开始寻找能帮助自己做到这点的存在。
他厌恨人族,便在山中找到一条刚开灵智的青蛇,考察根骨之后将其留在身边,传授真法,起名为虺。
虺被他从养大,又都是蛇类,相处犹如至亲。与出生便遭逢大难的蛇妖不同,虺一开智就被他带走,没尝过苦难,满心都是对眠春山和神灵的爱,一身妖气不染血腥,修成五百年后便化为人形道体,接过开山与止水两令,协助蛇妖一同稳固地脉,虽无山神之实,却行其责。
蛇妖讨厌这座山上每一个人,包括侍奉自己的神婆,唯有对虺温和善待,在他化人当日亲自为其占卜,道:“你是有大造化的。”
此时夜深人静,虺把脑袋枕在他冰冷滑腻的蛇尾上一同在山顶晒月光,闻言便笑:“我就算有造化,也都是大人给的。”
蛇妖听了又掐算了一遍,这次皱起了眉头,他只知道虺将来会有一场大造化,却看不清更多的东西,明这命运的确与他关系匪浅。
医者不自救,卜者不自算。哪怕是手眼通天的神灵,也仍然在天道一局棋里。
蛇妖算出虺有大造化,而这造化与自己有关,如今后者将他取而代之成为虺神君,这何尝不是应了命数?
闻音问道:“后来又发生了 什么?”
虺神君反问:“你觉得人的本性如何?”
世有善恶两论,可睿者都知道人心复杂多变,若究其根本,最能概括的应当是‘无穷’二字才对。
人心无止境,欲望无穷尽。
“贪婪。”闻音不假思索地道。
“香火鼎盛,信徒众多,愿求自然也日益增加。”虺神君淡淡地道,“他不喜人,有时候不乐意待在神像里接受香火,我就躲在后面的洞里帮他听着,从家长里短平安事一直听到酒色财气长乐情。没有神灵的时候人只能靠自己,一旦有了神灵便想要有求必应,可是天命祸福相依,哪有长盛不衰的如意事情?这些道理人不是不知道,但少有人愿意以平常心去对待得失。”
蛇妖的仇恨被天道压制在心底,倘若他能被日积月累的香火感化,就会慢慢剥去此私愤之心,成为被天道认可的山神。
可他只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行使职责,从心底里抗拒天道束缚,恨着这些每日在神像前为私欲屈膝叩首的人,自然不会回应他们的诸多请求。
于是,在一时的鼎盛之后,山神庙又开始变得冷清,若非每次发生天灾地祸都能有惊无险,也许那里早就被许愿不得的人们给拆掉。
饶是如此,随着生灵的轮回更替,后代的人们不再相信祖辈留下的山神传,他们认为那些都是故事在胡编乱造,庙里不过一座奇形怪状的泥胎石像,是闻家人编造出来谋取利益的假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
曾经在梦里见过山神真身的闻家女人早已经入了土,当时担任神婆的是她相隔数代的后辈。可是这个姑娘没有亲眼见过山神的存在,对于神灵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祖母,她又太年轻,本不喜欢神婆的身份和诸多限制,故而借着这个机会卸下职责,从此只研医药不问巫筮,将祖母的吩咐都抛在脑后。
“山神失去了香火愿力,就如凡人失去了魂魄,会很快陷入沉眠,直到人们再度需要他。”虺神君的目光有些空,“他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最终亲手把沉眠的他送入山腹洞穴里,然后看着庙宇一天天地败落,除我之外无人再记得他……我本想唤醒他,可他‘与其抱着仇恨清醒,不如就这样睡下去,好歹也完成母亲的遗愿’,让我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他代替蛇妖在暗中庇护这一方多年光阴,直到一百四十多年前那场连日不断的天灾。
虺毕竟不是神,开山与止水之令在他手里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力量,修补被强烈地动震开的地脉已经捉襟见肘,根本来不及阻止积水成灾的暴雨和后面发生的走蛟。
等他好不容易将地脉修好赶往高处,就正好遇到了闻蝶。
她是昔年闻家的后裔,性情古灵精怪,从就爱看祖辈留下的典籍,对山神之深信不疑,自幼研习巫药之术。可是她们家传女不传男,世代人丁稀薄,到了如今只剩下闻蝶一个人,年纪轻轻就被赶鸭子上架当了神婆,实际上算个顶着巫婆名头的村医。
天灾发生后,闻蝶卜算出将生走蛟,遂呼唤大家赶紧去山神庙所在的高处避难,可是他们虽没被掩埋在泥流之下,却面临着疫病扩散的困境。闻蝶带人冒险去搜寻草药,可这些都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
随着疫病一同在避难处扩散的,还有日渐失控的人心情绪。
闻蝶倾力救治的病人都没能活下来,疫病还在扩散,大家身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病患状况,再加上饥寒交迫,人们开始后悔——如果当时没有逃上山,而是孤注一掷往外跑,会不会已经逃出生天?
这样的想法一旦提出便再难压下,当唯一能勉强安抚众人的老村长死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那一刻如洪水决堤,对现实感到惶恐和无力的人们将闻蝶团团围住,逼这个姑娘一定要给出救命的办法。
闻蝶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在这时失去了价值,下场不会比这些死人更好。
她愈发焦急地配置草药,组织人们探索出路,随着一个个办法的落空,她终于无计可施,去破旧的庙里哭求神灵慈悲。
连日紧张的情绪将她崩成一道将断的弦,虺赶到的时候看见她举着火把扬言“如果神灵不能救人,不如烧了”,他当时就气笑了。
没等给这放肆的姑娘一点教训,就见她把火把往地上一扔,膝行在破损的神像前“砰砰砰”地磕头,在外人面前只敢憋着的眼泪瞬间决堤,哭得暗处的虺顿时坐蜡。
天灾人祸降临己身,她有太多的恐慌和难过,却只敢对着一尊明知不会有任何回应的神像诉。
哭到最后眼泪已经流干,闻蝶捡起了一块碎瓦片,用尖角对着自己的脖子,在这一瞬间动了寻个痛快的念头。
可是尖角割到颈上一点也不疼,她睁开眼,看到手里的碎瓦片软了下来,变成一块绿色的帕子。
“擦擦脸,别哭了。”虺用手轻抚她头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跟你发誓。”
他有一双澄黄的眼睛,虽然长成人样,裸露出来的头颈和手背却都有蛇鳞,旁人见了就害怕,可此时落在闻蝶眼里,他就是能撑起自己头顶天空的神灵。
她喃喃道:“你……是山神吗?”
虺摇头轻笑,指向她身后石像:“那才是神。”
“……”闻音听到这里不禁摇头,比起哭诉无应的神像,出现在闻蝶面前的虺才是救她于危难的“神灵”。
“那场灾难过后,村里重新兴起了拜祭山神之风,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知道是她在明里暗里出力,可她给我编造出了‘虺神君’这个身份,还借着重修庙宇的机会吧神像也换成了我的样子。”虺神君垂下眼睑,“我私底下找过她几次,道明自己是蛇妖,真正的山神在山腹中沉眠,可她就是不信,卯足了力气要让‘虺神君’在眠春山扎根。”
顿了顿,他苦笑道:“我以为神与妖自有淤泥之别,大人又尚存世间,伪造的神像不可能占领真神之位,一旦庙成必定招来天雷将其击毁,届时谎言不攻自破,可是我没想到……”
新的庙宇建成,虺神君的神像正位,可穹空日朗天青,根本不见天雷踪迹。
众人手持香火在神像前三跪九叩之后,藏在暗处的虺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鼻腔倒灌进来,直入灵台心肺,身上残留的鳞片刹那剥落,藏在内府的开山、止水两令忽然动了起来,灵力贯通百脉,境界转眼间节节拔高。
虺虽为妖类,但蒙蛇妖恩情接受双令多年,被神力洗髓已久,再加上这些年累积的功德,他虽然不如妖族大能修为高深,却有着多少妖灵精怪都不能比拟的清圣之气,更何况他是在眠春山天生地长,对这里的一切常怀慈悲善心。
闻蝶给他造了神君之位,他以此为契机成了眠春山的第三任山神,至死方休。
“发现自身变化后,我虽然惊喜却更惶恐,因为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上任山神死去才能诞生新的山神。”虺神君道,“我去山腹洞穴寻找大人,可是他不见了。”
闻音皱了皱眉,这样微妙的时机让他不得不怀疑闻蝶,也就是如今的神婆。
虺神君看穿了他脸上的想法,道:“我也怀疑过,可是我问过山中灵怪,都没看到她有何异常,何况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如何能突入山腹犯山神之身?何况,如果大人死了,崩山、覆水之令就会自动归入我体内,而我至今没有得到它们,明除了陨落,还有第二种神位更迭的办法。”
停顿片刻,他长长地叹气,好像老去了许多。
“从那天起我成了眠春山神,但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他,可惜都一无所获,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蝶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她为我点一切事务,压下所有对我不好的声音,比当年陪在大人身边的我做得更好,于是我终于接受了现实,在春祭那天现身,从此作为山神庇护这里风调雨顺,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然后日复一日地听着他们的愿求,有的被我满足,有的被我放过,就这样过了四十多年。”虺神君的声音越来越低,“蝶老了,对这些事情力不从心,新生的年轻人们都向往外面的世界,而我也不可能永远对他们有求必应……到后来,我体会到大人当年的疲惫,于是回到山腹洞穴等待沉眠。”
然而在三年之后,三首蛇妖出现了。
“蝶拖着病体去庙里点燃请神香,我听她完很惊讶,因为我一直在山腹内,如果山中藏有这等大妖,我不可能不知道。”虺神君垂下眼睑,“我亲自去会那妖物,却没想到……”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怕对方已经长为三首面目狰狞,他依然认出来了。
那是他的大人。
“看到他的时候,我终于知道那第二个办法是什么了……”虺神君苦笑,“世有人妖灵怪四族,此外上神下魔,他虽然没有死,却背离神位入了魔道。”
一入魔道,沉沦不复,之前种种,俱化飞烟。
闻音哪怕看不见,也能猜得虺神君到此处时有多么难过,可他依然问了下去:“他本是沉眠,如何入魔?”
“我不知道。”虺神君摇了摇头,“他对此不提片语,只向我急攻,入魔后的他实力更加可怕,而我已经衰败了,最后就变成如你所知的那样。”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跟神婆一样有所隐瞒呢?
闻音在脑海中把他和神婆所的话与之前线索串联对应,至此大半都已经明晰,可是却暴露出更深的疑点——曾经的山神为何入魔?通道里的壁画为谁所留,神婆刮去的部分隐藏有什么信息?她为何在多年之前就细心培养出自己这样一个活祭品,难道是卜算出虺神君命中有此一劫?
没等他想清楚,又是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天际纠缠翻滚的暗影终于将云层彻底撕裂,一只染血的狐爪从碎云间飞快划过,捕捉到一条粗壮的黑色蛇尾。
整座眠春山加快了崩塌和地裂的速度,不少地方已经开始下陷。虺神君站了起来,他双目变冷,如鹰隼一样注视着下方山林,一青一黄两道灵光从体内窜出,化为两枚令牌围绕着他上下翻飞。
“山神大人!”就在这当口,闻音叫住了他,“婆婆过您才脱困,现在不是他的对手,更不能承担地脉之重,那么……”
深吸一口气,他一字一顿地道:“您把我吃了吧,给这一切做个了断……只要您能做到,我就没有遗恨,至死都心甘情愿。”
“子,你不但瞎,还傻吗?”虺神君轻笑一声,“我过,吃掉你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
他身上浮现的鳞片越来越多,而且在不断开裂,下面的血竟然都是黑色,渐渐裸露出来的骨布满了裂纹。
闻音闻到了这股浓烈的腥味,与曾经在山神庙里闻到的如出一辙。
“一百年前,我被自己庇护的人们千刀万剐了。”虺神君喃喃道,“神灵不会死,但我会痛,会恨。”
恨意随着血肉流失而在体内疯长,一度冲击着本就因为故人入魔而动摇的心神。直到第七天的夜里,蛇妖撤去伪装,将他带到了山顶新建的井旁。
虺神君一眼就看出,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镇妖井,而是聚阴阵,倘若长期困在其中,必被阴秽所侵,从而心生魔障。
“虺,我是真的想杀你,可我也舍不得你。”蛇妖在他耳边轻声道,“这座聚阴阵能引方圆三百里的浊气,哪怕是神灵身处其间也会被污秽侵染,我等着你入魔,重新跟我站在一起……放心,我不会杀光眠春山的人,因为我还需要他们再建一座庙,继续供奉你我。哈哈哈哈,让两个魔高居神坛窃夺香火愿力,你这天上要是真的还有玄初神族,会不会气得下凡来诛杀我们?”
他看着蛇妖的眼睛:“你已经疯了。”
“疯或是清醒,都没有用,我失去的东西太多,只想连本带利找回来。”蛇妖将他推下了井,“当然,你也可以等那个贱人来救你,只要她有那个本事,而你……呵呵。”
柏树破土生长,阴气聚拢过来,虺神君在井下等了一百年,真的等到了神婆化为死灵仍前来相救。
可是这一天太晚了。
心境失守,魔障横生,他的元神形体都已经被阴气浸透,如今已是半步踏进魔道,至阳之血虽然能让他脱困,可是也让他形神重创,如果他不想死,就只能彻底入魔。
这两条蛇虽非同根生,彼此却因果纠缠天命相交,与伴生半身也无差异。虺一旦成了魔,蛇妖就彻底赢了这场算计,无论神婆的谋算、闻音与暮残声的努力亦或者眠春山人百年的挣扎苦难,都变成了魔道的踏脚石。
虺神君完了这些,竟然还笑得出来。
“闻音,等会儿蝶回来,你替我……”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叮嘱,可是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青衣的山神张开双臂,揽山风入怀,温柔似最后一次拥抱自己挚爱的情人。
两道风声破空而去,紧接着闻音听到了一声裂响,似乎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咫尺。
他向前方伸出手去,那里本来有一个迎风而立的青衣神灵,现在五指虚抓过去,却剩下虚无的空气。
闻音看不见,自然不会知道那两道风声是令牌如鸟儿般飞落山林,剩下的裂响来自于虺神君。
他整个身体,连同元神都似瓷器般从眉心向下裂开,然后顷刻溃散如尘埃,被风吹过便什么也没了。
千劫百难修神魔,红尘浊世未奈何。
求仙怎悟归真法,道是心间问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