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毒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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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掌与枯木相接后,当暮残声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婆娑天,也不在泛水舟上。

    繁花绽放,草木扶疏,入眼一片山清水秀,分明是春日才有的好光景。

    一行远道而来的人马走在古道上,他们的衣着扮与舟车构造都与时下不同,无处不显得粗陋古拙,像是暮残声偶然见过的千年前旧物,只是尚未腐朽,正当使用。

    是了,琴遗音参与过第一次道魔之战,他诞生的年份怕要更早。

    暮残声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幽魂,无法出声,不能干预,只能跟在这些人身边静静地看着。

    这些人的口音方言与现在有很大区别,暮残声听了一会儿就觉头昏脑涨,只得把目光转向其他,却见一人正坐在马车前斫琴。

    旧时乐器自不能与后世相比,何况暮残声见过心魔的琴,其他再不能入他眼中。不过,这个人看着二十出头,虽然穿着普通,形貌却是极好,眉目有些天生的清冷意味,其人如霜似雪。

    他合该是高作堂上的世家公子或超凡脱俗的修士,现在却混迹于粗陋车队里,专心致志地给一把桐木琴装好雁足。

    “沈郎君,你那宝贝玩意儿可做好了没?”一个男人高声喊道,“再过一天,咱们就到浮梦谷地界哟!”

    浮梦谷,即为后世的昙谷。暮残声反应过来后精神一振,立刻看向那斫琴男子,却见他恍若未闻,正在从外向内地安上琴弦,每个步骤都精细谨慎,仿佛他怀里其实是心上挚爱的绝世美人。

    无奈,暮残声只得凑近那些正在谈话笑闹的人,连听带猜好一会儿,才算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斫琴人名唤沈檀,是东沧境一个型人族部落的少族长,生而知事,善于声乐和巫医,在附近一带颇有名气,假以时日定能将部落发展壮大。

    按照这个年代的风俗,沈檀早已到了娶亲生子的年纪,老族长也盼着他成家后交付权力,怎奈何三年前他前往北极境问道,途径浮梦谷时遇到了一位女子,寤寐思服,不能忘怀。

    此番沈檀向族中报备,与顺路的商队搭伴而行,只为去浮梦谷向那女子示爱求亲,他素来沉默寡言,便将心事都写成乐谱,准备在女子面前以琴传情。

    暮残声知道自己现在婆娑幻境里,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株玄冥枯木残留的记忆,他不知该如何离开,只得跟着这些人一路前行,很快到了浮梦谷。

    相比千年之后,山谷此时更为繁荣,掌握此方大权的辛氏家族声名远扬,族人修行香火道法,祛邪通灵易如反掌,在这一带堪称人族荣光,族里儿女可谓金贵,非等闲外人可求得,更别沈檀所思慕者乃是现任族长之女。

    辛氏至今已有三代,现任族长膝下唯一子一女,女儿辛芷才貌双全,且天赋异禀,能与花草虫鸟相通,是继任大巫祝的好苗子;儿子辛见修炼根骨上佳,性情沉稳可靠,将在长大后接手辛氏族长之位。

    沈檀的出身配不上辛芷,二者之间也没有经年积累的情分,可暮残声记性极好,十年前昙谷之祸又历历在目,他记得身为第四代族长的辛见恰好是辛氏盛极而衰的转折,一番搜肠刮肚后,终于想起了一点相关线索——辛芷远嫁。

    果然,面对浮梦谷众人的不屑和取笑,沈檀依旧安之若素,只是请求为辛芷弹奏一首曲子,希望她能一听心声,也算不枉此行。

    暮残声本有些百无聊赖,却在沈檀拨弦之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对音律算不上精通,架不住跟琴遗音纠缠日久,沈檀所奏之曲虽与琴遗音的《容夭》有所差别,相通之处却是更多,尤其是同样包含情感的三重变奏,绝非简单的相似可以概括。

    暮残声依稀记得琴遗音过,《容夭》本是一首无名古曲,流传到后世中天境才被文人骚客们以桃牌词拟名,而他在路上看到沈檀调弦试奏,不时在刻有曲谱的木片上做修改,基本可以断定此人就是《容夭》的原作者。

    七弦起,声笑歇,偌大山谷从未有过如此寂静的时候,别是天生五感俱全的人,就连一些灵性非凡的鸟兽都大胆聚来,屏息静听天籁,而沈檀独坐于一树繁花下抚琴弄弦,直到容色殊绝的女子越众而出,当着所有人的面卸下法袍外衣,告罪父老亲族,愿与沈檀百年结好。

    众人终于从曲声中回神,闻言便是惊怒交加,场面一时变得混乱,而暮残声的目光只死死落在辛芷脸上——眼前这个女子,正是后来被封于昙谷镇魔井下的那具古尸,亦是琴遗音与明光口中的优昙魔尊。

    仗着幻境之利,暮残声终于得以仔仔细细地量她,却是越看越觉得迷惑失望,辛芷的性情看似温柔实则刚毅得有些顽固,一旦做下决定便不会再动摇,可她的确是个人族,看不出半点不同寻常。

    最终,辛芷还是坐上了沈檀的马车,跟他一起拜别浮梦谷,往东沧去了。

    暮残声本欲跟上,耳边蓦地响起一道惊雷之音,仿佛有天罚震怒,沛然之力化成摧枯拉朽的狂风卷向眼前一切,他只觉得身上一沉,如被万丈大山压顶,双膝顿时跪了下去,背脊几乎要被生生压碎!

    他拼尽全力抬起头,却发现凌驾在自己上方的不是山,而是一只比十万穹山更高大的蜗壳。

    这不是暮残声第一次看到它,却是头一回如此接近,以至于能够看清蜗壳上每一丝旋纹走向,还有……那个背负蜗壳的人影。

    同世界化身的蜗壳相比,这个人影比蝼蚁蜉蝣更渺,祂站在暮残声面前,一手虚托着足以遮天蔽日的蜗壳,一手缓缓伸了过来。

    无论当年在问道台,亦或者是现在,暮残声始终都在仰望祂,可这一回他总算看清了神明的真容,不觉无上欣荣或惊异万分,只有种近乎绝望的沉重感。

    俯瞰众生的道衍神君,竟然与他化自在心魔有着几近相同的容颜,

    不似琴遗音那双黑白逆反的魔瞳,神明的双眼明澈无瑕,世间的光暗都被他收入眸中,乍看包罗万象,又仿佛空无一物。

    神明的手最终停在了他面前,祂轻声道:“止步于此吧。”

    “……君为何?”

    暮残声已经不知道这是否为幻象,他只是在这一刻对先前那个荒谬的猜想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答案分明近在咫尺,他却不敢触碰,甚至无法呼吸。

    “众生相者,由心自证,若有所见,皆是所想。”祂的声音越来越轻,“问道天地,不若扪心自问。”

    话音落,蜗壳倾覆,暮残声只觉得被万顷云天狠狠砸下,三魂七魄几乎都要溃散,唯有那最后一句话如烙印般刻在心头——

    问君为何?扪心自问。

    暮残声终于惊醒,他从木舟上坐起,额头背后俱是冷汗。

    “卿音……”他迫切地想要跟心魔确定,刚才那最后一幕究竟是不是幻境,可转头见得月轮入水,两岸喧嚣未歇,木舟上却只剩下了自己。

    随着他起身,一件外衣滑落下来,暮残声一眼就认出这是叶惊弦所携,可是对方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一张字条都没有留。

    又一轮烟花冲天而起,在头顶炸开大朵大朵的璀璨浮华,暮残声此刻已经没了欣赏的兴致,闭眼放出神识想要找到叶惊弦,不料神识刚一爬上河岸,立刻被无形结界反震而回,大脑嗡鸣一声,他险些栽下了船。

    “这是——”

    暮残声心头一震,他将真元聚于双目,只见无数玄冥木生长在长河两岸,枝蔓根系悄然舒展,从来往人流中汲取情绪心思作为养料,越来越多的人不由自主地聚拢到这边,纵情肆意,浑然不觉疲倦,本该维护市井秩序的巡城士兵们也忘乎所以,随着声乐大作而载歌载舞,乍一看去,恰是繁华热闹的盛景。

    可是暮残声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拔除玄冥木,这些人都会在无知无觉中耗尽心魂,与欢声笑语一同长眠不醒。然而,他虽能凭借力量斩断玄冥木,却无法保证不留漏网之鱼,尤其是这些人的七情六欲已经被调动起来,只要他们意识不灭,玄冥木就能无限再生,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罪魁祸首。

    玄冥木的气息笼罩了整座天圣都,此间生灵都被心魔标记,要想从中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暮残声连一分犹豫都没有,直接看向了宫城所在。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全力赶来的这一路上,暮残声有满心的话想质问对方,可如今真正到了面前,他却无话可了。

    御飞虹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几近于无:“御崇钊……逼宫……宗室夺、夺权……太庙……还,还有魔族……”

    浓重的魔气弥漫开来,天圣都上空正烟花璀璨,偌大宫城却已经陷入黑暗,千百盏宫灯次第熄灭,唯有刻印在宫殿四处的符文被魔气激发,绽放出清润微光,抵御着黑暗侵蚀。

    “把她放下吧。”叶惊弦指间银针吞吐寒芒,“你带着这个累赘,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刹那间,数枚银针破空而至,直逼暮残声身上要穴,他想也不想闪身避开,却不料银针之后连有琴弦,他这一动立刻被琴弦割出细长伤口,竟是难以愈合。

    血珠顺着线身迸溅,遁身之法再难隐匿,叶惊弦瞬间找准方位,欺近一掌罩向顶门,暮残声横戟格挡,屈膝撞向他腹部,叶惊弦自知近身武斗不是他对手,一击不成立刻拉开距离,无数琴弦在身前纵横成网,挡下他追来一戟。

    “铮——”

    长戟与琴弦相撞,立刻发出一声锐鸣,落在人耳中如有雷霆震怒,叶惊弦随手勾起一弦,复又屈指而剔,音刃破空,瞬息即至,与戟尖争锋刹那一分为二,二化为四,骤成千刀百刃凌迟落下!

    暮残声见状,脚下一旋,饮雪划开雷火屏障,音刃撞在上面竟有金石之响。与此同时,泠泠琴音已然奏起,原本倒在大殿四处的尸身都爬了起来,从各个方向朝这边围攻,浑然不顾伤损,即便被烧成枯骨也要冲上前撕咬一块血肉。

    眼底杀气横生,白虎法印的暴戾之意在暮残声胸中顿起,他猛地挑起一具尸身,金光流窜到手背,那尸体蓦地炸开,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爆响声传来,转眼间殿内只剩下三道身影,其他的都已化为血雾。

    “一了百了,好干脆。”叶惊弦轻轻抚掌,“可是今晚天圣都里笙歌不夜,但凡有声乐之地,众生都受我召唤,你能杀到几时呢?”

    暮残声不语,他握住御飞虹垂在身前的左手,将真元压成柔和一线,源源不断地传送进去,他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束手束脚,一旦叶惊弦发难决计讨不得好,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御飞虹死。

    “放我……下来……”御飞虹却要比他更狠绝,哪怕她一张口,嘴里都是血,“是我自己不够警觉,是我以为……”

    “闭嘴。”

    “御崇钊带着飞云去了太庙,要拿麒麟法印,魔族……必定也是为了这个。”御飞虹身躯颤抖,竭力让自己能把话完整,“一旦法印有失,天圣都就是下一个昙谷,我……不能让我的子民,因为御氏的过错……死无葬身之地,更不想堕落成魔,让傲笙……亲手斩了我。”

    “……”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再帮我一次吧……”御飞虹在他发上蹭下血迹,“我要去太庙,哪怕是杀了飞云,我……不会让他们拿到麒麟法印。”

    “……”

    她的声音蓦地尖锐:“放我下来!”

    暮残声终于松了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叶惊弦身上,现在却放开了饮雪,将长戟反手递到御飞虹面前。

    “你没了修为,它能帮你。”暮残声没有回头,只有叶惊弦能看到他此刻血丝密布的眼睛,“白虎之力会蚕食生命,你能用多少力量,取决于你自己。”

    御飞虹握住长戟刹那,一股霸道的真元立刻透体而入,逼得她气血翻滚,差点就跪了下去,可这股力量强行续上了她的筋骨经脉,支撑她继续行动。

    她没有再一句话,用独臂握着饮雪转头冲出了明辉楼,叶惊弦也没有阻拦。

    “现在告诉我,为什么?”没了其他人,暮残声终于开口。

    叶惊弦展颜一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道:“先前答应帮你解决疫毒之祸,我已经做到了,现在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御崇钊谋反跟你有关吗?”

    “他有不臣之心已久,这点可不能怪我。”叶惊弦款步走近,“怪就怪在御飞虹对宗室还抱有妄想,而你们太相信她,更重要的是……”

    他站在暮残声面前,一字一顿地道:“你们还未懂得,世间魔障由心而生。无论你们将魔族赶到哪里,只要这世上还有七情六欲,魔总会回到你们身边。”

    归墟魔族对中天境图谋已久,怎么会把宝都押在周家?

    调养周蕣英的身体,帮助周家外戚坐大,是为培养一个全心归属于魔族的中天人皇,帮助归墟魔族暗度陈仓,在玄罗腹地筑造巢穴,可是这个计划有一难以弥补的弊端,那就是这样的人皇必与魔族理念相合,很难取得麒麟法印的认可,即便有偌大王朝在手,终究美中不足。

    因此,非天尊开始物色第二个目标。

    御崇钊身为御氏嫡血正统,论才能资历无不出色,且实力强大,背景雄厚,得御氏宗室全力支持,最重要的是他肖想皇权多年,权欲在心中根深蒂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是周家成事,御崇钊必为绊脚石,当斩草除根以全新皇权柄,便于魔族操控;若是周家事败,御崇钊势必趁机而反,当借刀杀人夺取麒麟法印,解放吞邪渊掀起中天大乱。

    前者利益绵长,后者影响重大,无论哪种结果,魔族都是板上钉钉的赢家。因此,在发现重玄宫介入之后,非天尊果断放弃了周家,不惜抛出姬轻澜,以败退麻痹众人,只待重玄宫修士离开天圣都,立刻掀起宫闱内乱,血祭御氏全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到麒麟法印。

    这一招双管齐下,非天尊把自己作为靶子,而心魔才是负责第二轮计划实施的真正底牌,甚至是白虎法印,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捧起暮残声的脸,用舌尖舔过颊边一道划痕:“今晚的烟花没能看到最后,等麒麟法印解封,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再看一场。”

    暮残声面无表情:“去归墟看?”

    “烟花之所以璀璨,正是因为有黑暗的衬托,如此岂不美哉?”

    叶惊弦眼中盈满了笑意,语气里尽是期待,可是当他低下头时,只能看到洞穿自己胸膛的手臂。

    白虎之力在体内流窜,这具由混元鼎修复的身躯终于再度崩溃,待血雾落地之后,站在暮残声面前的玄衣男子赫然是心魔本相。

    琴遗音看着溅落在手上的血珠,唇角微勾:“我以为,你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我自己过的话,从未敢忘。”暮残声摇了摇头,“想拿法印,除非在我死后。”

    琴遗音的笑容愈发温柔醉人:“为了这些不相干蝼蚁,你想死在我手里?”

    “不。”暮残声注视着他的眼睛,“在我死前,一定会先杀了你,绝不叫你独自遗祸人间。”

    下一刻,暴烈狂风平地而起,巨大如山岳的八尾白狐撑开了整座明辉楼,白虎法相与它合二为一,原本赤红的眼睛变作冷厉金眸,爪牙撕裂空间,钢鞭般的长尾破空落下,携惊雷万钧之势向琴遗音!

    手无寸铁又如何?妖兽以爪牙体魄为刃搏杀猎物,它本身就是绝无仅有的神兵利器!

    “吼——”

    八条狐尾绽开,磅礴妖气几乎化为实质,直冲九霄云天,被玄冥木影响心神的天圣都百姓们如梦惊醒,抬眼看到巨大的妖狐昂首呼啸,以为有妖魔袭城,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长街短巷一片兵荒马乱,别是巡城士兵,就连御崇钊派往外城的黑甲军都为之震撼,立刻分出人手急速赶往皇宫,根本不敢在此时开杀夺城。

    妖狐一声厉啸瞬传千里,惊动方圆十面纷纷警戒,更别是置身宫城内的人们。

    叶衡冲出议政厅的时候,妖狐与心魔的战场已经转移到半空,抬眼就能看到云天翻涌,妖魔相斗,城中原本隐匿形迹的玄冥木此刻都暴露出来,那些长有众生执相的人面树竟是无处不在,天圣都里的花草树木悉数为之取代,惊恐的人们四散奔逃,却发现无论逃到哪里,都能在树上看到自己的脸。

    “邪魔来了!”

    “天全黑了!”

    “救命啊啊啊——”

    宫城大乱,惊声连连,无数人蜂拥向宫门,却发现门外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凡身在皇宫之内,无人能离开此地半步,外面回援的京卫禁军也不得进入。

    糟糕!叶衡辨出战局是在明辉楼方向,顿时心道不妙,返身就要冲回去,却不料一道寒光迎面而来,若不是他退得快,这一下能斩掉他的头颅!

    他连退七步,这才发现原本守在外面的黑甲精兵都已成了尸体,满身血污的独臂女子持戟而来,冷冷地看着自己。

    议政厅在前往太庙的必经之路上,御飞虹不可避免地与黑甲精兵遭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朝政内斗,只想以最快速度赶往太庙,故而在发现叶衡没有攻击意图时,哪怕心中存疑,心下也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要奔向太庙。

    “殿下!”叶衡在背后叫住了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御飞虹脚步顿了顿,讥讽道:“你们趁机逼宫,魔族借势夺印,事已至此,可谓皆大欢喜了。”

    叶衡双瞳骤缩,却在御飞虹拔足刹那猛地追上前,不由分就去擒她肩膀。

    御飞虹本就厌恨逆贼,见他纠缠想也不想地反手一戟,可惜叶衡到底不同于文官出身的周桢,这一下叫叶衡合掌架住,寒气自他掌心涌出,顷刻冻结了半截戟身。

    “滚开!”御飞虹心急如焚,振臂碎裂了寒冰,猛地伏身一扫,转眼便与叶衡欺近,她本就善使长枪,用戟也显顺手,只可惜缺了一条手臂,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叶衡。

    掌戟相抵刹那,御飞虹几乎声嘶力竭:“叶衡!你若是还有半分为人之心,现在就给我滚开,倘若让魔族拿到麒麟法印,整个天圣都都完了!”

    “……正是因此,你不能去。”叶衡全力拖延御飞虹,即便双掌都被白虎之力撕裂,精血尽为戟尖所噬,他却始终一步不退。

    眼见天上斗法激烈,御飞虹知道再不走就晚了,她狠狠一咬牙,将全身气力压在手上,长戟没入叶衡肩头,眼看就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殿下且慢——”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如旋风般刮了过来,却是先前在宫宴上唾骂逆贼的卢将军,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叶衡撞开,自己抬起手中长刀架住了这逼命一戟。

    御飞虹脸色微变:“卢将军你……”

    她抬起头,只见数道人影紧随其后跟了过来,都是之前面对刀戟也宁死不屈的忠臣良将,反而是那几个谄媚服软之辈不见了踪影。

    “你们……”

    “殿下,且听老臣一言!”一名官员向她鞠躬行礼,“叶相并非是逆贼一党,我等被他带到这里后……”

    原来,叶衡令黑甲精兵将他们带到议政厅签订效忠契约,那些贪生怕死之辈自然是无有不应,争先恐后地在纸上签了名,而这些忠君爱国之辈死也不愿,他们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没想到殿内骤然落下数名暗影,将负责监管的二十个黑甲精兵尽数封喉。

    他们都是叶家的死士,早早得了叶衡命令潜伏在此,只等忠奸最终分明之时猝然暴起,顷刻夺回了议政厅的主场,叶衡也将化灵散的解药交出,而那些刚刚签下契约的官员尚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悉数倒,已经人事不省。

    逆转猝不及防,卢将军等人本已不敢轻信,直到叶衡拿出了御飞云亲笔密旨,上面加盖玉玺和帝王血印,做不得半点虚假。

    御崇钊自以为能利用叶惊弦牵制叶衡,却忘了叶家即便子息单薄,仍是开国勋贵之后,别是子息单薄,就算有朝一日香火断绝,总也是不负家国,不辱先祖。

    他答应御崇钊,是因为了解对方为人,唯有御崇钊认为自己握住了他的命脉,才会将信任交付叶衡。

    “……陛下知道周桢死后,御崇钊必反。”叶衡捂住肩上伤口,将密信交给御飞虹,“他也知道宗室不满自己已久,很可能全力支持御崇钊逼宫,与其千日防贼,不如永绝后患。”

    “他……”御飞虹一目十行,她认得御飞云的字迹,可是看着信上条理明晰且狠辣果决的安排,却不敢相信这是出于弟弟之手。

    御飞云这封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

    他让叶衡假意投向御崇钊,帮助对方发动宫变,自己会将宗室要员和朝廷重臣安排在宴会上,以宫廷秘法记录所有,只等御崇钊发难之后作为罪证,也可借此机会辨明朝廷忠奸,拿捏把柄,收拢权力,等待事后来一场大清洗。

    为此,他不惜赌上了爱妃和未出世的孩子,也赌上了至亲的皇姊。

    “陛下交给您的麒麟玉戒是假,真正的信物已经由臣安排,派遣密使前去调动兵力,随时可以攻入皇城,将乱军一举拿下。”叶衡看着御飞虹渐渐浮上血色的眼睛,“至于宫城之内,老臣已经联合部署做下安排,将乱局控制在这一带,可惜……我们都没料到,魔族也在此时动手了。”

    “既然如此……”御飞虹深吸一口气,她心里已经疼到麻木,反而愈加冷静,“尔等就不该拦我,速往太庙帮助飞云平乱,阻止魔族趁机夺印!”

    叶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笃定地道:“只要你不去,御崇钊他们走不出太庙,魔族也得不到麒麟法印。”

    御飞虹眉头紧皱:“他在太庙有何布置?”

    “殿下……”叶衡目光落在那串染血的璎珞上,语气悲悯,“你认为,陛下待你如何?”

    御飞虹微怔,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手松开饮雪。

    白虎之力瞬间抽离,带走体内剩余不多的生气,可是就在临界之时,生气流逝戛然而止,几近枯竭的气血竟有死灰复燃之态,一股微弱却绵长不绝的力量在经脉间游走,如同土石般沉默无声,又似大地般长存不灭。

    在明辉楼里重伤濒死的时候,也是这种力量吊住了她性命,只是她那时候意识模糊,还以为是错觉。

    “他……”

    御飞虹低头看向那串挂在颈下的璎珞,那上面的黄玉沾了血,在周遭火光的映照下,那些血迹一点点渗了进去,仿佛蛰伏已久的凶兽舔舐了齿间余血,正要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大狐狸:你们御家,真是全员狼火啊。 御斯年:…… 御崇钊:…… 御飞虹:…… 御飞云:我不是,别胡。 大狐狸:对,你是狼灭。 心魔:不必羡慕,我也不差。 大狐狸:……(╯‵□′)╯︵┻━┻ PS:辛芷远嫁是在之前昙谷埋过的伏笔,至于沈檀……请你们想想心魔叫道衍为什么……自由脑补随意,反正以后会,现在是先抛个头。 友情提示,明日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