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燒而已。」

    楊寧低喃了句, 身子想往後退, 然而季郁比她更快一步地鬆了手。她沒去看她，轉而握住椅背, 先把那張椅子放回前桌。

    她鬆開她手腕的那瞬，楊寧怔怔的, 心裡落空了一下。

    「……」

    楊寧垂下眼，面上沒什麼表情地「你今天直接回家好嗎。」

    「不好, 」季郁根本笑都不笑，看著她的眼眸，「我不走。」

    她完就回自己的座位, 開始收拾東西, 像是要用實際行動證明她這「請神容易送神難」。

    楊寧望著她收拾東西的背影出神。

    空空的教室裡, 講台旁的窗戶沒有關上，風把窗簾吹得一股一股的。薄薄的光徽衷谒�漆黑的發上，馬尾辮高高紮著, 遮擋不住後脖頸的白皙肌膚。

    這個年紀的少女, 朝氣勃勃, 有不諳世事的清澈與動人。

    楊寧身上燒得沒力氣, 思緒卻很冷靜地想，她還，把一點點喜愛放大無數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

    季郁轉過臉，正對上她凝視的目光。

    她下意識就揚了揚唇，對著她笑，然後反應過來她們還在一個「鬥爭」裡頭。

    彆扭地收回笑, 嘟了下唇。

    楊寧被她這細微的表情動作，惹得彎了彎眼，心控制不住地軟下來。

    季郁走過來的時候又瞥見旁邊的窗，放下書包，去把那扇值日生落下的窗戶關上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季郁最後量眼教室裡，見窗都關上了，燈也都關著，於是自然地拿起楊寧的電腦包「你還用去趟辦公室嗎？」

    「……不用去。」

    —

    季郁坐在楊寧的車子裡，都在時刻警惕她先會把自己送回家去，目光一直在留意前面的路。

    直到最後的轉彎，她才鬆口氣般背往後靠。

    「……」

    楊寧注意到，無奈地翹著唇笑了「很怕我把你賣掉嗎？」

    「我只怕你少賺錢，」季郁聞言望著她，笑盈盈地，「不怕被你賣掉。」

    楊寧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季郁估計她心裡在罵她油嘴滑舌，自顧自還是笑，又「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楊老師。」

    「今天換我顧你啊。」

    她語氣刻意輕軟軟的。

    楊寧沒有話，只是略微彎了下唇。

    車子開進區的地下車庫裡，很快停好。

    季郁跟她同時去拿放在中間的電腦包，她手正好握在她的手上，頓了頓，楊寧先抽出手。

    季郁臉上掛著笑，在開門下車前，還回味幾秒握住她手時細膩溫潤的觸感。

    「晚飯想吃什麼？」

    季郁麻溜地快一步先去按電梯，在她身邊頗有瞻前馬後的架勢，慇勤地問，「家裡正好還有南瓜，也有皮蛋，甜的粥鹹的粥都能做。你想吃哪種？」

    楊寧走進電梯間，側臉略感興趣地笑問「你都會做？」

    「哦，那當然啊，我江湖人稱……」

    季郁本準備順口吹一吹自己的本事，話出口又覺得還是藏著點好，謙受益，於是上揚的語氣半路轉了個彎道，「……好學的菜鳥？？」

    江湖人稱好學的菜鳥。

    「噗嗤，」楊寧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季郁癟癟嘴保證「我可以做得很好吃的。別不信啊，我都知道要怎麼做的。」

    楊寧「嗯」了聲，垂眼從包裡找出鑰匙，開門時「那我就好好期待了。」

    「你同意讓我做了？」季郁跟著進去，有點驚訝。

    「你覺得我會攔著你？」

    「那誰知道呢，」季郁摸摸鼻子，語氣特別諏嵉卣f，「搞不好你覺得被照顧很沒面子，強撐著也得冷若冰霜地把飯做完沒事，把我趕走後，再被消防車原地拖走。」

    她表情無辜地模仿聲音「嗚哇嗚哇。」

    「……」

    楊寧唇邊笑頓時收斂，默默地看著她。

    「救護車，我的是救護車——」季郁忙舉手做投降動作，換好鞋，就趕緊走到廚房裡去，「決定好了嗎，想吃甜的還是鹹的？」

    楊寧抱著手臂，帶點想要為難她的意思「那我都想吃。」

    「胃口好就好，」季郁卻沒感覺出來，從底下拿出兩個皮蛋和雞蛋，完全沒有問題的口吻，「那就兩個都做，你在旁邊坐一會兒。」

    「先吃點水果好不好？

    楊寧見她麻利地收拾出兩個奶鍋，真要煮兩份粥的架勢，怔愣了下，忙「我開玩笑的，你別真那麼忙了……」

    語氣有點軟。

    完，像是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客廳裡了。

    季郁拿著正準備去洗米的籃子，這才反應過來，所以剛才是在跟她撒嬌嗎？

    她低頭輕笑了笑。

    救命……怎麼那麼可愛。

    —

    季郁在廚房裡忙活著。

    楊寧坐在客廳，開筆記本電腦處理工作的事，目光專注。她不願意什麼都不幹，或者只是做點輕鬆的事情發時間。因為……會忍不住總去注意她的。

    —

    「吃飯吧。」

    季郁花了半個時多一點，就把兩份粥做完了，盛倒在沖乾淨的碗裡。

    端出來放到餐桌上。

    剛煮好的粥，盛放在碗裡熱氣騰騰的。

    兩個碗，左手邊是清清淡淡的南瓜粥，右手邊是飄著蛋花的皮蛋瘦肉粥，色香味俱全，意外得很拿得出手。

    肉絲和皮蛋的量也剛剛好，蛋花均勻得都看不出是新手。

    季郁又倒了杯水來，遞給她兩個勺子，囑咐「先試試看哪個更合口味，沒吃飽的話，鍋裡還有。」

    她兩份都只給盛了半碗。

    楊寧接過勺子，意外地抬眼看她，動了動唇，過片刻才輕輕地了句「……果然是，除了學習什麼都擅長。」

    季郁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疊著，有點不正經地笑問「那你有沒有更愛我一點？」

    楊寧低頭沒話，手裡握著勺子，舀了下右手邊的皮蛋瘦肉粥。

    入口稍燙，不鹹不淡剛剛好的鮮香。

    季郁發現她是怕燙的貓舌頭。

    每吃一口前要吹兩下……真是，可愛得要命。

    她唇邊的笑意蔓延，笑著都忘了晚飯也要給自己盛。

    光看著她吃就覺得特別滿足。

    「你自己吃什麼，」楊寧停下來，無奈地對上她滿眼的笑，問，「只做了我的份嗎？」

    季郁站起身「哦我還沒盛……」

    —

    吃過熱騰騰的粥，很容易出汗。

    季郁坐在客廳裡乖乖寫作業，楊寧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寬鬆的衣服出來。一條溗{色純棉連衣裙，長至腿肚，勾勒出纖腰薄肩。

    「作業寫完了嗎？」

    「剛寫完……」季郁抬眼看見她，就有點移不開眼。並不是這條裙子有多驚艷，而是有種距離被拉近許多的親近感。

    看著她長髮未干，素白的臉，襯得一雙眼眸愈加漆黑。楊寧目光落在她那本練習冊上，手指輕挪，很快檢查好過她的完成情況。

    還端過來一盤嫣紅的草莓。

    草莓顆顆飽滿，色澤誘人地散發著天然的水果甜膩氣味，誘人品嚐。

    可比不過她靠近時的存在感誘人。

    季郁靜靜合上練習冊。

    放進包裡，站起身時往她那邊湊，楊寧下意識往後讓。兩步後背就貼到玄關處的牆上。

    「……」

    季郁見狀唇角噙笑，喉嚨微動，強行按捺住想要把她按住親的。抬起手，量了量她額頭的體溫。

    感覺還是很燙。

    「……」

    季郁摸著她的額頭，發現一點退燒的感覺都沒有。

    在她的印象裡，低燒這種病，吃完飯發完汗就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沒事，」楊寧把她的手拿下，「明天就可以退燒的。」

    「你確定只是低燒嗎，」季郁擔心地看著她，畢竟知道她是很要強的人，「趁時間還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去醫院。」

    季郁「那你發燒具體是幾度？」

    「三十……」楊寧在她的目光裡頓了下，「375而已。」

    季郁沒錯過她語氣裡細微的遲疑，皺了皺眉頭，還是想著辦法要把她帶去醫院看看「我知道二院就在附近，走過去都只要十分鐘。」

    「就當散個步好不好？」

    「現在睡覺也太早。」

    楊寧搖頭「不用去。」

    季郁「看看醫生保險。」

    「我知道沒事，我自己就是……」楊寧後半句話出口，頓了頓，閉了閉眼沒有再繼續完。

    季郁心裡頓時一抽，但面上假裝沒有任何知覺或在意，語氣平靜地「自己覺得什麼沒有用。」

    「我有個嬸嬸還是醫生呢，她總發燒不用治喝喝水就好，哼，過了幾天肺炎住院了。」

    楊寧聞言彎了彎唇，但還是「我真的沒事的。」

    她望著她，語氣輕柔地「你早點回家吧，再晚我就要開車送你了。」

    「……」

    季郁歎口氣，自己拿她沒辦法的同時，也不願意輕飄飄被發走。

    「那你現在就要去睡覺嗎？」

    楊寧溫和地「嗯」了聲。

    「好，」季郁點點頭，語氣很自然地，「那你去睡吧，我看著你睡著了再走。」

    楊寧「…………？」

    —

    季郁端來涼水和毛巾，時不時換一塊，真的是一副照顧到楊寧睡著才肯走的架勢。

    「……」

    楊寧又不走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默許她待在旁邊陪著她。

    她閉著眼，想著要裝睡多久她才會走。

    臥室裡光線昏暗，窗簾遮擋住外面的燈輝，路邊偶爾有汽車路過的輕微聲音。

    過了許久。

    楊寧像是真的睡著般，呼吸逐漸平穩，長睫下投著眼底的淡淡烏青。

    「……」

    季鬱於是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

    出去前，又彎腰湊過來，眉目低斂在她手背輕吻了吻。

    楊寧睫毛顫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