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系統判斷出世界的崩掉可能為零, 就會對季郁進行時間感知的加速和抽離,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日復一日地過日子。

    只是她睜開眼重新回到漆黑的環境時，就像做了個夢醒來, 時間似乎只過去了半天。

    同時會拉開季郁的心理距離, 讓一幕幕本來都是親身經歷的情節, 變成只是書中故事般的熟悉卻又不那麼清晰的感覺。

    系統照例直接交代下個世界

    「女配叫季耀歡。」

    季郁「等等……」

    「你之前過, 」季郁揉著眉心，回憶那句彷彿是八輩子前聽見過的話，「人工智能無法隨意出現, 但我可以隨時召喚。」

    「沒錯, 但您一次也沒有召喚過。」

    「哦，我用不上, 」季郁輕描淡寫地，「也懶得問你召喚過來有什麼用。」

    人工智能親切地回答她「確實沒有什麼用。」

    「但可以陪您談談心。」

    季郁「……幸好從沒指望過什麼。」

    「下個世界只告訴我一個名字？是不是我可以得到的消息越來越少了。」

    「沒錯, 是這樣的，您真的很聰明。」

    「不是聰不聰明，」季郁垂下長睫，「是感覺到的。我很多時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季喻還是季郁，甚至記不起來季郁是誰。」

    「是不是以後, 我就真的都記不自己是誰了？」

    第一個世界裡, 季郁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季郁，就像人能看見自己的鼻子，只是平常生活裡會下意識忽略掉而已。

    可後來, 「季郁」就像是夢裡的存在，明明記憶都在，卻沒有任何的真實感。

    人工智能下惡意賣萌的電子碼笑臉回答「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

    「那你…你們怎麼能確保我可以完成任務。」

    人工智能沒有回答。

    默默地把季郁傳送到了下一個世界。

    其實這就是最奇妙的地方。

    只要將季郁送到那個世界裡，將所有波動的數據收集分析後就可以清晰地發現，逐步崩壞的過程突然穩定，並且趨於平和，能破壞掉世界的因子迅速消失。

    也就是，她稍微做些什麼，這個世界就在快速地變好。

    —

    季郁醒過來，看著宿舍雪白的天花板，先歎了口氣。

    為錢發愁。

    早些年計劃生育，季喻的爸爸重男輕女，發現老婆生下的是女孩後立刻出軌。外面的女人給他生下一個大胖兒子後，正式離婚再娶。

    於是親媽也不要她了。

    襁褓中的季喻被丟在奶奶家，由奶奶一手帶大。

    她爸爸媽媽都快速地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沒人肯給季喻生活費。全靠她奶奶用低保和撿破爛的錢來供她讀書。索性季喻爭氣，不但人長得漂亮，腦子也靈光。

    她從到大沒考過第二名。

    中考後，被校長舉薦著也算得到貴人幫助——給她送去了只有附屬初中直升才有資格念的超一流高中的英才班。

    英才班是學費全免的班級，每月最少還有兩千塊的生活費進卡裡，師資最強，往年半個班都是清華北大。

    本來季郁成績那麼優異，有奶奶陪著，辛苦點完成學業後就能進名企工作，前途無量大翻身。

    誰知不幸的事發生在窮人身上總是平常。

    她奶奶得了癌症，賣掉了家裡僅有的一套老破給奶奶治病，甚至還欠了點外債。

    大筆大筆的錢，扔進水裡還聽個水花聲，可花在絕症病人的身上連一絲絲漣漪也掀不起來。

    奶奶還是死掉了。

    季郁爸爸恨極了她瞞著他，自作主張地哄騙奶奶賣掉房子治病。她那麼大把的年紀，救回來了命也不值錢，更別還沒救回來。

    吵過架、也動過手。

    他直接去季郁的學校辦了退學手續，給她找了家飯店，勒令她去工自己把剩下的債務還清。

    事已至此，季郁只能接受。

    她從學校宿舍收拾著為數不多的東西，開抽屜，看見一個精巧的木盒。那是考進來的那年，學校給年級第一的學生代表的金色徽章。

    她開看，目光有些懷念。

    很精緻的東西，嵌在黑絨布的海綿裡，金亮亮地閃著光。

    這是真的黃金。

    不過不是足金是鍍金，不值錢。

    重在紀念，精巧的做工鏤空雕著校徽，鑒於一中是全市最有名的重點高中，或許還有點值錢吧。

    季郁沒有拿出來，靜靜地盯著看幾秒後合上盒子。

    她電話，聯繫了之前資助過她的何萍。

    —

    何萍是無憂無慮的大姐，九歲就拿著爸爸的信用卡認養非洲黑孩，長大後守著家族資產快活度日，做做慈善算是她的正事了。

    季郁在學校拿的獎學金足以應付日常開銷後，再也沒問她要過錢。

    退學前，她想把這枚金章送給她。

    沒法算作報答，只是給她留個紀念，也能略微表示下自己對她的感謝。

    ……

    何萍資助過的貧窮女孩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季郁算是她最喜歡的一個了。

    聽到這種事，也只能搖頭歎歎氣。

    「我幫你問過了，學籍已經被你爸轉走了。就算我再去托關係，也沒法幫你恢復學籍重新入學。」

    「謝謝姐姐，」季郁抿唇笑了笑，「我準備好去工了，能早點賺錢也好，等我把債還乾淨，想提高學歷還能去自考呢。」

    何萍不懂事，她是美本畢業，還真不知道在中國，正正經經高考進的名牌大學和自考本科，中間隔著多少曲曲折折的彎路和難以逾越的鴻溝。

    「那我幫你介紹個西餐廳吧。」

    「這得工多久啊……」

    「妹妹啊，你這件事情確實做傻了，」何萍知道她跟奶奶相依為命，感情深厚，但也忍不住無第歎氣，「怎麼都不為自己考慮考慮的。」

    季郁剛要什麼。

    響起的手機鈴聲斷了她。

    何萍看眼來電顯示，立刻接起來「喂，親愛的，怎麼了？」

    「……還是石梓路上的那家嗎？」

    「好啊我馬上來。」

    她三言兩語，很快講完電話，看季郁一眼。

    季郁揚唇笑了笑「那我先走啦。」

    「你…你跟我一起去吧。」何萍皺著眉猶豫著，看著面前的金章，到底還是不太忍心見她就這樣輟學，「見見我朋友，她能耐比我大多了，不定……」

    她後半句沒完。

    因為是很不確定的事情。

    —

    季郁沒想到何萍帶著她去了酒吧。

    天色稍早，推門進去冷冷清清的，還根本沒有客人。何萍腳步沒頓，轉過彎，直接往包廂的方向走。

    「親愛的，」何萍進包廂，看見裡面坐在的人立刻跑過去，「你沒工作了？」

    女人糾正「是做完工作了。」

    季郁透過昏暗的光線，不著痕跡地量著她。

    她臉上妝容精緻，眼角微挑，烏黑鬢髮攏在腦後紮成婉約又幹練的盤發。黑西裝襯著纖細腰肢，白襯衫懶散地解開一個扣子，鎖骨微露。

    她放下杯子，偏身避開何萍蹭過來的身體「話歸話，人別貼過來。」

    風情萬種，又清冷幹練的女人。

    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氣質，在她身上卻沒有任何違和感，眼尾一顆淚痣，勾得人挪不開眼。

    何萍自覺地拿過旁邊的酒杯喝起來，輕笑著，跟季耀歡指了指季郁「她是我以前資助過的女孩子。」

    「她家裡出事情了……」

    何萍喝著酒，快速地把季郁的情況跟她交代完。

    「想回一中？」季耀歡隨口就給出了主意，「隨便找所學校幫她把學籍轉進去，再辦個借讀吧。」

    「我明天的機票，去英國……」

    何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下，後半句話沒，什麼意思不言而喻了。

    「喔，」季耀歡輕晃著高腳杯，直言，「你想給我找個麻煩。」

    她這話的時候，抬眸望向季郁。

    姑娘面孔稚嫩，身處這樣一個五光十色的陌生環境裡，竟也挺沉得住氣。

    她「姐姐，我不惹麻煩的。」

    「正好你不是想養寵物嗎？」

    何萍附在她耳旁笑著哄她開心，「這丫頭真的不錯的，比阿貓阿狗養起來省心多了，而且看她眼睛大大的面相好，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那麼近的距離季郁哪裡可能聽不見。

    她低眉垂眼，安靜等著季耀歡開口話。

    這種處境，被成阿貓阿狗算什麼，真是要恨不能變成貓狗還能搖搖尾巴了。

    侍者敲門進來，拿掉空杯，放上托盤裡剛調製好的漂亮雞尾酒。

    季耀歡早已微醺，握著玻璃杯的手指白皙纖長，要喝不喝的，剛談成一筆大單子的愉悅感還未消。

    她半瞇著眼，光線昏暗，瞧見她長得眉清目秀。

    養在身邊大概也行。

    半響，她終於開口，軟軟的聲音悅耳極了，笑著問季郁

    「你想跟我走嗎？」

    季郁點了下頭。長睫抬起，目光平靜地望著她，「不麻煩您的話，我想的。」

    「好，那你就跟我走吧。」

    話落，季耀歡喝光手裡端著的酒。

    放下空杯時，像是嫌熱，她隨手脫掉西裝外套。

    順便摘掉手錶，彎著眼對季郁溫聲「坐下來呀。」

    「……」

    季郁聽話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何萍笑著「她靦腆，不過女孩子都靦腆的，你帶她的時候稍微耐心點喔親愛的。」

    「我耐心……」

    季耀歡垂下眼睫，後半句話喃喃著誰也沒聽見。困極似地往後靠了靠，閉了閉眼。

    季郁的目光克制不住地望著她。

    「喝懵了？」何萍見狀輕推了推她，抱怨，「應酬要喝酒，應酬完開心了還喝酒，真是拿自己的胃當金剛做的。」

    作者有話要　　大概是季郁最落魄的一次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