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aco牵着Harry越过城堡的重重门廊，窗棂在他们身后拉出一道道倾斜的黑影，既远又近的距离，正如他们此刻的处境——明明应该是最熟悉的人，却因为上天开的不大不的玩笑，变得如此陌生。

    两人各怀心思地来到了地下室前，一堵湿乎乎的石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Harry不经意地扬起眼梢子，偷偷地看向那个拥有漂亮头发的少年，油绿的猫儿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宛然是个盘算着恶作剧的孩子。

    念出口令，开了挂摊后的隐藏石门，Draco并没有发现Harry的精力旺盛，他声地介绍着来往走动的同学，并悉心地补充着他们的性格和特点，同时告诫他应该以何种态度来应对更合适。

    Harry认真地聆听着，思想却因为某些原因开了点差。也许是凑得太近的缘故，Draco身上特有的薰苔香气钻入他的鼻中，时而热烈如阳、时而清新似月，香氛的初调与中调微妙地缱绻在一起，遗下一阵阵神秘莫测的遐思。

    “你听懂我在什么了吗？”Draco轻轻颦眉，对救世主的心不在焉感到不快，但转念想到他现在的情况，心又软了几分，便也没了平时毫不容情的讽刺。

    家伙正沉醉在对方浓郁的香气里，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微茫的脸蛋抬起来，镶嵌其上的两颗绿宝石眨了眨，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道：“对不起，我刚才、额、走神了，所以没听到。”

    “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连别人跟你话也听不见了？”脚步停滞下来，Draco旋首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如是道。

    当Harry发现对方温柔专注的神情时，他顿时觉得心乱如麻，不由羞涩地垂下了头，面孔不自觉地火烧火燎起来，越发怀疑自己在没失忆之前，是不是与Draco真有什么不可言的暧昧。

    然而，这样的表现在Draco的眼中看来，完全不是Harry心里的意思。

    他的低头回避，显然是另有想法的征兆；他的避而不谈，显然是难以信任的讯号。

    在贵族交际场上几十年的Draco，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看穿别人的心思，但真的面对自己的所爱时，却仍是犹犹豫豫，灰蓝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淡淡的忧郁。

    “算了，你记住应该记住的就好。我们回去吧。”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容，Draco将涌上喉间的苦涩吞咽下肚，绵软的肠壁里都仿佛泛起了丝丝的苦味，辗转在他沉重不堪的身体里，刺痛着他紧绷的神经。

    曾经的他们，是怎样的相知相伴，历历在目的景象。

    恍惚间，还是重生初见的夏天，摩金夫人的长袍店门前，他华丽地揭穿他拙劣的伪装，他哀怨地指责他的暴力，他们互相闹完的相视一笑，并肩迎向灿烂华美的明天，这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啊……

    可如今，他的眼里剩下的唯有陌生，甚至连一贯明媚的笑容，也不愿再朝他绽开。

    他们之间，相差的不再是一个孤单的夜晚，而是连魔法也击不碎的厚障壁，残忍且现实将他们割成两个世界，陌生得让他生不如死。

    “恩，我们一起走吧。”无法分辨出Draco语气中的伤感，Harry只觉得他的心底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暖流，冰封的记忆仿若被撩起了神秘的一角，隐约感到自己有了些奇妙的变化。

    穿过热闹的休息室，他们进入了Slytherin学生的寝室。Harry东张西望着一扇扇冰冷的石门，细心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竟然不是和Draco住在一个房间的，而是和一个叫什么abini的人，家伙原本充满的希望的脸，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的不高兴。

    手中突然一松，Draco不解地停下步子，就看到Harry瘪着樱桃似的嘴，挺翘的鼻骨间也皱成一团，碧眸里闪着叫人心疼的水光，铂金贵族不禁感到愕然：“你怎么了，Harry？”

    “我怎么不是跟你住在一起的啊？”撒娇的语气，问出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Harry的表情却极为认真，看得Draco直想发笑。

    忍住冲口**出的笑声，Draco揉了揉他顺滑乌黑的发顶，Harry竟顺势将脸颊凑了上去，猫一般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双靥同时跃上了顽皮的色彩。

    酥麻柔嫩的触感，瞬间如雷电那样劈过Draco的心脏，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怔怔地看向某个得逞的始作俑者：“你本来就不是和我住在一起的，你的室友是Bise。”

    “Draco，是你在叫我吗？”左手的门霍然洞开，意外地探出一颗巧克力色的脑袋瓜，窄长的视线越过铂金贵族落定在Harry的身上，欣喜地欢呼道，“嘿，我还在想呢，你到哪里去了，Harry。快点回来睡觉吧，要熄灯了。”

    闻言，Draco紧张地瞟了旁边的男孩一眼，不料那张秀气的脸庞上早已切换自如，连清澈的眼神也为沉稳所替代，貌似熟络地回答：“Bise，正想和你呢，我今晚算换个寝室，和Draco谈一些事情，顺便……”

    翠玉一般的眸子略斜了几寸，唇边划开的笑容像极了狡诈的狐狸：“顺便培养一下我们前段时间疏忽的友谊，你这个提议怎么样呢，Bise？”

    Bise明显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悄悄地向Draco做出“恭喜”的口型，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你不用换寝室，我直接搬到Searan那去住。”

    刚完，他就麻利地从橱柜里搬出一大摞的枕头和被子，欢欢喜喜地走向隔壁宿舍，甚至还在出房门的时候吹起了愉悦的口哨，成功获得Draco一枚不华丽的白眼。

    兀自跳上松软的大床，Harry拍了拍充满弹性的床垫，颇为义气地冲着Draco嚷道：“快点过来啊，还愣着干什么？把门关上。”

    Draco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甚而生出了Harry并未失忆的假象，但只要是和那两束幽绿的目光接洽时，才深刻地体会到与从前有多么不同，心下不禁恻然。

    躺在床上的Harry却料不到他的思量，想到先前那么顺利地支开那位Bise，他就觉得很有理由庆祝一番，毕竟终于可以和Draco独处，也又机会寻求他所怀疑的答案。

    “你还在发什么呆？快点脱衣服到床上来啊。”Harry再次大方地朝他挥手，毫无忌讳地发出“同床共枕”的邀请，铂金贵族顿感浑身不自在，面染朱赤。

    眼看对方还是如此不配合，Harry干脆蹦下床来，生拽硬拉地将Draco带到他的床上，差点就亲自为铂金贵族宽衣解带，Draco只得跟他一并躺下，身上还穿着巫师袍。

    心满意足地将双臂背在脑后，Harry的魔杖挥向了电灯的开关，“啪嗒”一声关闭的轻响，屋子里即刻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当中，余下两人均匀的呼吸。

    Draco的体温因身边的人而逐渐攀高，他不自然地企图侧转身子背对他，但可惜的行动还未完全展开，袍子的下摆就被Harry牢牢地抓住，动弹不得。

    “喂，Draco，以前我们也像这样吗？”Harry目不转睛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一缕由衷的安心弥散在心底，他情不自已地阖上双眼，随意地提出问题。

    他难以拒绝他的问题，便如实地回答了一切，包括他们的同学、Harry的身世和处境、现下面临的困难，唯独跳过了重生和两个人纠葛的那一段。

    Harry耐心地听着他的叙述，低沉的男音恍如优美的夜曲，他敏感地觉出Draco定是省略了什么，而且直觉告诉他必然是与两个人有关的，但现在的Harry并不心急知道。

    有什么关系呢？Draco不愿，那就表示还不想去面对。现在的他既然忘记了过去，不如好好地观察一下他们的未来……等等，为何是“他们”？

    黑夜里的Harry豁然睁开眼眸，不由对自己释然地笑了：原来，失忆前的自己，真的那么在乎这个人呢，因而就算是失去了有关他的记忆，感情也还是根深蒂固。

    与此同时，Draco却因为他的沉默而感到不安，眼角瞥见黑暗中的一点翡光，试探性地开口：“你怎么不话了？是不是想到一些重要的事情？”

    “很抱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男孩猝然翻身压上，轻盈的身子也能简单地扼住Draco的咽喉，他的心跳和鼻息开始紊乱，不自觉地别开脸，双手抵住他的前胸。

    碧绿的明眸在黑夜里闪闪发亮，Draco却只想回避他的视线，生怕一丁点内心的动摇，也会被这个尽管失去了记忆、但仍然狡猾非常的狮子给瞧出来。

    嘴角邪邪地勾起，Harry颇具兴味地挑了挑眉，倏尔俯下脸孔贴近Draco的鼻端，感受他灼热、还混杂着迷人淡香的气息：“Draco，你的身体在颤呢，是不是太冷了？”

    “没有。”不假思索地回答，但脸色随着一根根神经而紧绷，菱唇更是抿得薄如刀削。

    刻意地深凝着他铂金色的短发，Harry的眼光宛然是盯上了可口的猎物，陌生而艳丽的笑花在黄金男孩的脸上恣意怒放，格外的妩媚动人：“你好像，很怕我离得你很近？”

    Draco的每根汗毛都是竖立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手脚冰凉了，几近麻木地对答如流：“没有，我倒觉得你这样，有点、呃，不习惯。”

    也许确实是凑得太近了，Harry的双靥又忍不住现出两团嫣红，他缓缓地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眼神却还是暧昧地瞟向他：“Draco，你并不擅长谎，你的手很凉。”

    言未讫，一只又又软的东西抓紧他的手，Draco很想出言辩解，但发现自己分明无力去解释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于是唯有垂落长睫，一言不发。

    “你干嘛总是避开我？你很讨厌我吗？”绿玉髓的眸子闪烁不定，Harry硬是扳正他倔强的脑袋，一脸真诚地望着他，温柔地轻唤出声，仿佛时光回到了从前。

    复杂与压抑混合搅拌，共同在心底的最深处翻滚着，视线投射漆黑里的那一抹荷绿，情不自禁地抬起腰肢，仰脸吻了吻他眉间的额心，蜻蜓点水一般的，充满怜惜与柔情。

    Harry因为这个吻而失神片霎，纯净无暇的眸里亦不可遏制地染上炙热、浓稠的丽彩，他想那个他失忆之后怀疑数次的问题，已经得到最好的验证了，不由开怀地挽唇偷笑。

    “别问为什么，我不想。我们之间，确实曾有一些误会……来你可能不信，我们两个原本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准确来，我们是重生归来的人。”

    惊讶地瞠大双目，Harry并不是觉得不可思议，而是感到那实在很酷：“你是，我们都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而那个世界的我们，共同回到了过去、也就是现在？”

    Draco显然还沉浸在那个吻里，但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变幻后，他不禁失笑道：“是啊，我们在那个世界都已经死了，因为某种时空的原因，才重新回到了过去。”

    “上一辈子的我们，也是关系很好吗？”Harry看似没心没肺的，其实是体贴地不想为难他，才装傻地顺着对方的思路，勉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很可惜的是，他们毕竟不是存有相同的心思，误会变得在所难免。Harry的心绪变化之快，恰恰让Draco觉得更加狼狈，阴影再度萦绕心头。

    尽管Draco很矛盾，既想要Harry别多想，又为了他的不在意而苦恼，可目前他的境遇实在是不适宜做任何事情，只能听之任之：“不是。上辈子的我们，整整对立了七年，简直是死对头一样，一见面就是挑衅和争吵。”

    Harry津津有味地聆听着，毕竟他对两个人的过去，还真是非常好奇呢：“啊？既然那么糟糕的关系，我们又是怎么变成了好朋友呢？”

    忽略掉一部分的杞人忧天，Draco也因为他的问题而仔细地回忆起，上一世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好看的唇线终于迤逦出优美的弧，会心的笑：“直到战争爆发，共同的敌人摆在眼前，我们放下了原本的对立，用了十年的时间一起去对抗黑魔王。”

    回头想想，Draco不禁要问，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仇恨、两颗心紧贴到一起？

    是共患难的处境，还是早已滋长在两人之间、却懵懂不知的情愫？

    十年，生死一样刻骨铭心。他忽然可以预见，今夜的梦定会很沉很沉、沉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