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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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麟迷迷糊糊只觉得背后疼得无法忍受,他费了好大的劲儿也睁不开眼,耳朵边是不少人沉重的呼吸,还夹杂着很多哀嚎声。

    他仔细回忆之前发生的时候,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在混战之中,他好像又被人砍了一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的昏过去了。最可气的是,又砍在后背,那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添在上头,让魏麟有一种还不如死了算了的感觉。痛感一阵阵地传来,倒是让他还知道,自己依然活着。

    魏麟挣扎着想睁开眼,半天没能做到,倒是手指动了动。

    “魏麟?魏麟?”耳边好像是闵秋的声音。

    魏麟想回答,可嘴也无力张开,没过一会儿他又听见闵秋的声音:“钟倚,他好像醒了!你过来看看!”

    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他感觉到了面前有人,但仍然无法行动。那人约莫是钟倚,将他的身体翻过来。他的脸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仿佛还能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的腐臭,钟倚在他背后摸了一阵,道:“还好,没有上次那么深,就是他现在失血过多,我又没办法处理……”

    失血过多啊。

    可能真的要死了,魏麟心想。

    钟倚还在旁边:“他没醒……唉,醒了倒是好办。”完声音好像远了些,只听见钟倚又:“你手上的伤如何?”

    闵秋回答道:“不碍事,没有伤到骨头。”

    钟倚叹了口气,又:“那就好……不过魏麟,要是明天还不醒的话,恐怕就没救了。”

    魏麟很想起来告诉他们,他醒了,可无奈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灵魂抽离,虽然看不见,却好像能清楚周围所有的事情。如果明天还不醒就会死的……好累啊,那再睡一觉好了。

    恍惚间,魏麟只觉得思绪飘到了很远,渐渐背后也不那么疼了,倒是开始发冷,好像遇见江也的那个时候一样,非常的冷,冷得他差点就放弃了。

    “麟儿,麟儿。”

    谁在叫我?

    “麟儿,快过来。”

    是谁在叫我?

    “麟儿,到娘亲这儿来。”

    是娘啊。

    魏麟猛得睁开眼,眼前是江陵那处在树林深处的竹屋。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看,是一双稚嫩的手。他抬眼望,有人站在竹屋前那棵桃树下。

    什么啊,原来是场梦啊。

    那人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裙,黑发如漆,落在腰间。转过身来,那张脸美得让人陶醉,就连魏麟每次忽然看见她时,都会被惊艳到。他自很就知道他的母亲,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他迈开步子向女人跑去,明明看上去不远,却跑得他气喘吁吁,好像步子太了,要走很多步。他跑过去一下子抱在女人的腿上。

    “娘亲!”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特别可爱。魏麟扬起笑脸看着女人,女人也正低头看着他,正咧开嘴笑着。他的娘亲特别爱笑,而且笑起来一点也秀气,倒是很豪爽,嘴一张,露出洁白的牙齿,很有感染力,仿佛看着她的笑脸,自己也会跟着笑起来。

    “麟儿,”女人笑着,“你想见父亲吗?”

    魏麟摇摇头:“不想。”

    “为何呀。”

    他紧紧抱着女人,将头贴在女人的腹部,感受女人的温暖,道:“麟儿只要娘亲!娘亲给我炖肉吃!”

    女人笑着稍稍推开了他一些,然后蹲下来,认真地和魏麟对视,那眉宇之间竟不似寻常女人,反倒有些英气:“不亏是我的乖儿子!麟儿,今年几岁啦。”

    “五岁!”

    “麟儿可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

    “知道!”

    “那麟儿要自己去闯天下去了。”着女人放开了他。

    他舍不得娘亲,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才算是娘亲的闯天下。女人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替他整理好鬓角。

    女人的手纤细,却骨节分明,是一双做惯了粗活的手。

    指腹间的茧碰触到魏麟的额头,整好了他的鬓发,再狠狠地捧着他的脸蛋:“要坚强,知道吗?”

    魏麟点点头。

    “那娘亲走啦。”

    “娘亲还会回来吗?”他问道。

    “谁知道呢,你要乖乖的,然后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魏麟突然又展开笑颜,重重地点头:“嗯!”

    ……

    魏麟突然睁开眼,他大口的喘着气,好像差点溺死在梦中一样。

    “醒了!”闵秋看见他睁开眼睛,立刻着急地大喊,“魏麟醒了!”

    那头钟倚还在睡着,听见喊声立刻睁眼,连滚带爬地走到魏麟身边,连忙抓起他的手,探他的脉象。

    魏麟双眼看着灰暗的天顶,有些茫然。这个地方是哪儿?有光从

    旁边的窗照进来,被竖着的铁栏杆拆分成一块一块的,光束照亮了空气里漂浮的灰尘。紧接着,背后的疼痛蜂拥而至,疼得他感觉自己又要昏厥过去。

    “他怎么样?”

    “不知道……”钟倚如实道,“暂且是还活着,伤口倒是结痂了,这子还真皮实。”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傻了?”闵秋看着魏麟,魏麟看着天顶,他一动不动,除了还在因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其他部位好像已经是尸体一般,没有动静。

    “被刀砍只会死,不会傻的好吗。”钟倚嫌恶的看了闵秋一眼,似乎是在嫌弃他没文化。

    突如其来的,魏麟视线从天顶上收回来,然后有气无力地喊:“我的娘哟,好痛!我是不是死了!”

    钟倚身边没了药箱,就算是魏麟要死了,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做不了其他。可看见魏麟这个口吻,这副样子,他却放了心,这家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于是没好气地:“死人不会喊痛,你有没有常识?”

    “痛痛痛痛痛……”魏麟却不反驳,只会一个劲儿地喊痛。

    闵秋倒是担心了魏麟很久,此时见他好像精神不错,松了一口气,靠着墙放松了下来。周围的人已经都默不作声了,刚开始还会喊,会闹,现在却个个有气无力的。

    魏麟缓了好久,才适应背后的疼痛,问了一句:“这儿是哪儿?”

    “战俘营,不过跟地牢差不多。”闵秋回答道。魏麟吃惊,又问:“能装这么多人?咱们那么多人。”

    听见魏麟这话,闵秋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曹仲明明过投降不死,他却带头拼命,关键时候继承了薛子钦的暴脾气,导致那么多兄弟惨死。钟倚见状,也知道闵秋心里不好过,便替他回了话:“死得差不多了,还剩六百人左右吧。”

    “……”魏麟一时无语。他悄悄看了眼闵秋的样子,也明白自己是错了话。

    钟倚又接着:“要不是你保护晏生被人砍了一刀,就你那么重的伤,我才懒得管你。”着,钟倚下巴点了点,只见罗晏生熟睡在旁边不远处,也靠着墙,在一群大男人中间,他个子很,缩成一团,看着很可怜。

    魏麟想动一动,可惜动弹不得,只能埋怨起来:“你不管,闵副将也肯定会管的是不是?这地上好冷啊。”

    闵秋头也不抬哼了一声:“懒得管。”

    钟倚看见他的样子,连忙按住他:“你别动,千万别动,你这伤口没处理,你能不动就别动了,要是裂开又流血,就只能找黑白无常帮忙弄你回来了。”

    他这才知道,伤口已经结痂了,又问道:“我昏睡了很久?”

    闵秋回答道:“不久,四天。”

    此言一出,魏麟肚子便响了一声,若不是闵秋,他可能还不会察觉到,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钟倚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冻成硬块的馒头,又把随身带着的水壶弄开,递到魏麟嘴边:“不好吃,不过多少吃一点。”

    “没事,我不挑。”魏麟着,咬了一口馒头。

    这何止是不好吃,压根就不能吃。但他现在不吃,那就只有饿死这一个下场,魏麟可是当过乞丐的人,再难吃,只要能吃,他都吃。就看着魏麟左一口馒头,右一口水,硬是把这砖似的馒头给吃完了。

    “他们这是要我们的命吗?”

    闵秋看着他,道:“放心,一般不会杀战俘,况且,这么多人,有利用价值。”

    “薛将军要拿钱赎我们吗?”

    “你指望将军,那你还是现在死吧。”

    “那指望谁?”

    “你应该指望皇上。”钟倚突然插嘴回答道。

    “那皇上会拿钱赎我们吗?”魏麟接着问。

    钟倚就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跟铁的似的,明明受了伤,睡了四天,却好像精神很好,作为一个医者,这种违背常识的事情,他还真是不太能理解。

    闵秋没好气地:“你不是受伤了吗,能不能闭嘴休息?”

    魏麟想了想,又:“我这不是伤口疼嘛,话转移注意力。曹仲真的是细作啊?”

    “都这样了你他娘的还问?”一提起曹仲,闵秋就来气,声音都抬高了不少,“我就知道跟你这倒霉孩子在一起就没好事!”

    魏麟有些委屈地瘪瘪嘴:“我是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告诉他……”“罢了罢了,别话了,节省体力。”闵秋不是个爱吵架的人,他平日里都和和气气的。此时吼了魏麟一句,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魏麟确实是不知道的,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他要是怪罪魏麟,倒不如怪罪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控好,为什么让曹仲可以出去报信,有机可乘,又为什么在大劣势的情况下还要拼命,平白害了千余名将士们的性命。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逃出去,给薛子钦报个信。

    “唉……”闵秋一声叹息,大家都不再话。其实只要魏麟不话,这里边关着的人,是都不话的。谁也不会像魏麟那样心大,这种时刻,性命危在旦夕,谁还有心情去闲聊呢?

    魏麟想了想,又死命抬头看了看外面,没看见看守的人,约莫看守离得比较远,他心翼翼地挪动到闵秋身边,声道:“咱们可以逃啊。”

    “怎么逃?”

    “不知道啊。你是副将,你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