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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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也和魏麟各自揣着自己的秘密,在军营里忙碌着。驻北军的日子有些千篇一律,尤其是在西溯没有任何进犯之意的时候。从那天晚上以后,魏麟的脑子就处于放空状态,每日起训练,下午耕种,晚上空余的时间他也没事就往外跑,或是去别的队里闲聊,或是悄悄溜去钟倚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魏麟跟江也交流变少了,甚至鲜少再听见二人拌嘴,明明以前每天都要上演好几遭。贾大曾趁训练的时候悄悄问过魏麟两句,魏麟却笑嘻嘻地糊弄了过去。

    “魏麟跟他媳妇儿掰了?”

    “我看像!”

    “胡啥呢,人不定在一块久了,倦怠期咯。”

    虽都是群大男人,不像市井妇人那般热爱谈论人家的事情,可在军营里,不能赌不能喝不能嫖,大家想要找点放松的事情也就剩讨论别人这一项了。也不知道“魏家媳妇儿”这话是从谁的嘴里冒出来的,这种话题一向是深受大家喜爱的,没多少日子江也的这个外号就已经传得二师人尽皆知。不过他那暴脾气大家也知道,当着他面这么叫的人没几个,他也从未发过火,一来二去就变成了“本人已默认”的状态。

    这天晚上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魏麟又跑到钟倚那儿去了。

    钟倚跟别的军医住在一起,都在一师。魏麟跟人混脸熟的本事那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不足一月,一师的人看他都像看自家兄弟一样熟络,压根没人拦着他不让去。

    “嘿,老中医,我来啦!”魏麟兴冲冲地掀开营帐的门帘。

    这军医在的地方跟他们那些兵的住处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桌椅一应俱全,甚至睡觉的地方都是搭好的榻,为此魏麟不止一次提出过干脆转行跟钟倚学医术,都被钟倚以“不收蠢材”的理由言辞拒绝了。

    “我你没事天天上我这儿干什么呢?”钟倚正坐在榻上看书,有些不耐烦地道。江免和罗晏生两人站在桌前摆弄那些药材。罗晏生倒是认认真真,江免一看就兴致缺缺,眼见着魏麟来了,江免立刻起身迎上去:“魏大哥!”

    “免儿!”魏麟伸手摸了摸江免的头,跟对自家亲弟弟似的和蔼。随后他就不客气地往榻上一坐,有些猥琐地搓了搓手:“别看书了……”

    “没有!”钟倚把书合上随手扔在榻上,板着脸道,“你别天天来我这儿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跟你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老中医你这跟我装呢?”魏麟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继续。

    钟倚没话,悄悄朝魏麟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还在认真摆弄药材的罗晏生与已经站在魏麟身旁的江免。

    魏麟即刻会意地点点头,不自然地干咳两声:“你们两出去玩会儿。”

    “啊?玩什么啊,咱们玩啊魏大哥,你带骰子了吗?”江免问道。

    “去去去,孩子家家成天赌博,赌博不好知道吗?”魏麟义正言辞地着,起身去推江免的后背,一路往外面,顺带还把罗晏生一并推出了营长,“你们两年纪差不多,天天闷着也无聊,出去玩去!”

    江免有些失落,也不太想出去:“啊?我还以为你来找我玩呢,昨几天你还跟我玩骰子呢!”

    罗晏生倒是习惯了,魏麟每次来,若要干些什么违反军规的事情都必定会把他弄出去,江免时而跟着魏麟玩,时而跟着他一并被撵出去,反正无非就是喝酒赌钱,也没其他能做的了。

    “走吧。”看着魏麟压根不算理会江免,罗晏生轻声道,“我们去溜达溜达好了。”

    “哎,我当初就不该跟来,太无聊了。”江免抱怨道。

    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他二人还是并肩一路离开了营帐。

    魏麟把孩弄出去,表情又开始变得猥琐起来:“别装正经啦!”

    钟倚绷着的脸被他这话一下子带崩了,跟着一起猥琐地笑起来。他站起身来,把被单掀开,露出塌下的暗格:“嘿嘿!”

    那暗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酒坛子。

    钟倚拿出其中一坛,又顺手从桌上拿了两个酒碗,一个个满上,递给魏麟:“我你天天来我这儿,怕就是惦记这个吧?”

    “啥呢,我是想你了!”魏麟死皮赖脸地道。

    那钟倚藏着的酒,又香又醇,魏麟有些陶醉地嗅了两下,再嘬上一口:“真不错啊……”

    “那是,我的私藏好吧!”钟倚自满地笑了笑,“就一碗,别想再多。”

    “知道了知道了……”

    “你这一个月老往我这儿跑,我可听你跟你媳妇儿掰了。”钟倚问道。

    魏麟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尴尬起来,他只当没听见,不予回答。

    “吃人家嘴短知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

    “哎……”

    “不?”钟倚威胁道,着还上手去抢魏麟的酒碗。魏麟赶紧躲开钟倚的手,动作间酒还晃出来些许,看得魏麟一阵心疼:“干嘛呀,都洒了!”

    “你啊!”

    “什么啊,就是有点尴尬。”魏麟的声音压低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怕别人听见。可这营帐里就他二人,钟倚看得出来这其中怕是有事情,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又问道:“我,你是不是真把他当媳妇儿了?”

    “你别信口雌黄啊!”

    “别装好不好,别人开你二人玩笑,也不见你生气,这会子跟我倒是认真了?”

    魏麟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我是怕他介怀,知道吧。他本就是个公子哥,脾气也不好,若是被这些话弄得生气了,朋友都没得做。”

    “那就不做朋友呗。”钟倚不以为意,话语间已经把酒喝了个干净,又给自己满上,“且这人生在世,知己爱人,都是过客,人生路漫漫,唯有美酒作伴。”

    魏麟见状赶紧也喝完剩下的,将碗递了过去:“喏喏喏,顺便。”

    “不行,就给一碗。”

    “再一碗,我跟你怎么了成不成。”

    “成交。”眼见计谋得逞,钟倚又给他倒上,还很心翼翼地没有倒满。

    魏麟心情不怎么好是真的,尤其是在提到了这件事的事情,没工夫去在意酒碗满了没有,声音有些低沉地:“其实,是我的问题。”

    “他有意中人了?你吃醋?哪儿的姑娘啊?”

    “放屁!有也只会是本大爷好伐!”魏麟不满地嘟囔道。

    “你真喜欢他?你是断袖啊?”钟倚饶有兴趣地问道。

    魏麟却沉默了,许久没话。

    知道这种事情旁人过于关心总显得奇怪,钟倚也没再开口问,静静地喝酒,等待魏麟的下文。

    “就不是这回事儿。”魏麟道,“与我而言,我欠江也一条命,给他什么都不过分。”

    “那你烦恼什么?我可听你们最近都不太话了。”

    “给他什么都可以,所以喜欢他也可以,被人辱骂是断袖也可以。”魏麟言语间的认真不容忽视,他微微垂着眼帘,这话的时候也没抬眼看钟倚,只是盯着手里澄澈的酒,能够看见他自己的脸,“但只要他不喜欢的事情,我就绝对不会去做。”

    这话起来有些深沉,钟倚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魏麟却叹了口气,脸色轻松了不少,继续道:“如果他不喜欢我活着,我就会去死。”

    “我只在意他过得痛不痛快。”魏麟语罢,一饮而尽。

    钟倚听了半晌算是听明白了魏麟的话,但这话背后的深意他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本着年长者应该给与新一辈一些指导的原则,他试探性地问了声:“这不就是中意他么……”

    此言一出,魏麟端着酒碗愣住了。

    钟倚看了眼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一语中的。又怕魏麟觉得难堪,先前的话只当作废,赶紧拿起酒坛又给魏麟倒满一碗道:“来来来喝酒!”

    魏麟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钟倚推着他的手,硬是把酒碗送到了他的唇边,魏麟傻愣愣地喝了下去。

    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了。

    钟倚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酒坛往自己身后藏,另一手夺过魏麟手里的酒碗一并藏于身后,再警惕地看着来者。

    “钟倚,我来看看我弟弟。”只见江也走了进来。

    钟倚松了口气:“我当是谁呢……”

    魏麟和江也却紧张了起来。

    原本平日里相处,两人还睡在一起,就算是心里有些怪异的想法,魏麟也觉得没什么,心中的秘密毕竟只是秘密,不会影响到太多。

    而先前心事被钟倚就这么直言不讳地点穿,此刻再见到江也就仿佛裸身在军营里走上一个来回似的羞耻。

    江也可不知道先前他二人发生了什么对话,只闻闻味道便知魏麟是上钟倚这里讨酒喝来了。以前他也没怎么看出来魏麟有这种毛病,但是仔细想想这事发生在魏麟身上可是没有一点违和,他不正是那种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乞丐吗?

    难怪近日只要到了夜里闲散时间,魏麟就不见踪影。

    想到这里江也没好气地道:“天天就知道吃喝嫖赌,军规拿来好看的啊?”

    魏麟不话,低着头,江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其实魏麟只感觉到脸发烧得难受,已经涨得通红。他生怕被江也看到自己这个挫样,低着头跟钟倚了声招呼:“我先走了。”完他就起身飞快往帐外走。

    约莫是走得太急,无意间竟撞到了江也的肩膀。

    他也是无意,力道也不受控制,一下子撞得江也肩膀生疼。江也有些恼怒地想点什么,刚开口还没出声,魏麟已经走了。

    “他是不是有病啊!”江也抬手揉了揉被撞处,一边走到钟倚面前,“你们两就这么无视军规,不怕薛将军知道了?”

    钟倚无所谓地摆摆手,脸上有些怪异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根本不回答江也后边的问题,只是幽幽地了句:“他是有病啊……”

    这回轮到江也有些发懵。

    难道魏麟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每天都来钟倚这里求医问药?

    这么想来先前他那样不自在,害怕魏麟发现自己的秘密都是多余的了?

    江也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至少不似魏麟那样很多花花肠子。钟倚这么一,他还真是信了,赶忙问道:“他怎么病了?”

    钟倚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也不算跟江也:“不好,不好。”

    “你赶紧啊……”

    “不可,不可呀。”钟倚着都快忍不住笑了,只好转移话题道,“江免出去遛弯了,你要去看看他?”

    “那算了,今天正巧被安排到一师拿点东西。”江也道,“一会儿你跟他一声,立秋之前我找机会把他送走。”

    “行。”

    “那我先走了,”江也道,“你别老让魏麟喝酒。”

    “什么我让啊,这锅我可不背!”钟倚笑起来道,“你要是管好他,他不就不能来了?”

    “……我才懒得管他。”江也不高兴的瘪瘪嘴,“他病得严重吗?”

    “病入膏肓!”

    “会死吗?”江也又问道。

    钟倚这么,江也虽然面上不显山不漏水,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他语气故作轻松状,只等着钟倚的回答。

    钟倚摇摇头:“一时半会死不了,再多我可不能了,你要是关心,你自个儿去问。”

    “故弄玄虚!”江也冷哼了一声,转身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