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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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公公请。”牧公公垂首在降真台外等着,好像若有所思,待到这声太监的话响起,他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跟着进去了。

    岑黎玊近日还是有空便往安上殿跑,可皇帝日渐昏沉,最近几日已连下榻都无能为力,他便去的时间也短了下来,以免扰了皇帝休息。

    “奴才见过九皇子。”

    降真台内,岑黎玊正倚着凭几看书,听见牧公公的声音响起他也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牧公公亲自前来何事?”

    “皇上有书信让奴才送来。”他着,从袖口里拿出叠好的字条,躬身快步走上前,递至岑黎玊面前。

    岑黎玊这才将书放下,不紧不慢从他手里拿过字条,先是看了他一眼,再开,读起里头的内容来。里头内容只有三言两语,岑黎玊合上字条后,朝旁边侍奉的太监道:“你们先下去。”

    “是。”

    片刻后,降真台里只剩他们二人。岑黎玊将字条放在烛台上点起来,烛火遇见纸张便温柔地缠上,明黄的焰火在纸上转成微妙的蓝色。岑黎玊松开手,字条便成了灰烬,落在烛台与桌面上。

    “你亲自过来,会让人生疑的。”岑黎玊一改之前淡然的神色,皱着眉头道。

    牧公公这才把躬着的腰直,语气有些温柔道:“无妨,皇上现下睡着,奴才过来也确实有皇上的旨意来传给九皇子。”

    “哦?”

    “皇上下旨这几日不必去安上殿伺候了。”牧公公道,“没别的事,奴才便告退了。”

    “牧公公。”岑黎玊看着他,迷惑不解道,“玊儿多年承蒙牧公公暗中照拂,想问问……可是父皇的意思?”

    牧公公摇摇头:“奴才是下人,伺候九皇子乃职责。”

    “牧公公既然不愿,那便罢了。”岑黎玊道,“你退下吧。”

    “是。”

    牧公公送来的字条,上头写的是秦牧回都之事。虽然是岑黎玊曾经嘱托过牧公公帮忙安插人手探查此事,但他也不确定牧公公是否真的会为他所用。

    一个人若向另一个人完全臣服,无非是因利。可岑黎玊根本就无法许给牧公公任何利益——他若是得胜还好,若是输了,也只有一死。

    数年前他曾在宫里得牧公公搭救,自此之后若有何他难办之事,找牧公公便可得到帮助。只是岑黎玊至今仍未想明白他何至于此,因而也无法完全信任他。

    但这次,牧公公可算帮了大忙,这步棋下好了,便是胜局已定。

    “六子。”待到牧公公走后,岑黎玊扬声道。

    六子当即从外头进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伺候我更衣,立即出宫。”

    “是。”

    半个时辰后,岑黎玊穿着寻常公子的衣衫,带着六子出了宫。

    ……

    秦姝穿着男装,扮成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在湘城内闲逛。她身后的洛安,相比之下,神情一直很严肃,生怕有人对自家主子起了歹心,生出事端来。

    秦姝生在秦州,长在秦州,自家中便常有兵士走动,丝毫没了寻常女儿家那种羞怯怕生,反而胆子很大。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长相算不得天仙之色,却也是标致可人,尤其一双带些异域风情的大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十分灵气。

    她是第一次出了秦州,眼下湘城里大街巷,无论是手艺人的买卖,还是湘城里的沿街吃,她看什么都觉得稀奇,走走停停,满脸的好奇。

    “姐,慢些。”洛安跟在她后头,若是她买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是他在后面付钱。可奈何洛安身上也未曾带着碎银子,都是银锭,贩找零时需要花不少时间。他正付着钱,秦姝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听见洛安的称呼,她不悦地回头道:“是公子,是公子!”

    “属下一时口误,还请公子慢些。”

    秦姝却不理会,自顾自地往前优哉游哉地晃着。她个子生得,只要旁人仔细瞧上两眼,就能瞧出是女儿身,因此还引得周围不少路人的注视。

    正当此时,秦姝身后突然起了一阵骚乱。

    只见不远处,一辆拉着草料的马车正朝着秦姝疾驰而来。那马似发了性,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闹得众人纷纷躲开。

    厮分离拉住缰绳,却也停不下马车的势头来,只能焦急地大喊:“快让开!快让开!马疯了!让开!”

    贩凑了半晌碎银子,动作有些慢,洛安不耐烦地催促了两声,听见后头的动静,转过头去瞄了一眼。秦姝正拿着刚买下来的糖葫芦,也因这动静,转过身。时迟,那时快,洛安转头时,那马车已风驰电掣般从他身边经过,直直地碾向前头的秦姝。

    秦姝傻愣愣地回头,就看见发了性的马儿近在咫尺,吓得一身尖锐地叫喊,却已来不及闪躲。

    “啊啊啊——”

    那装草料的木车一脚,从秦姝的腰间经过,就差一丁点距离把她撞到在地。她整个人都不知当即发生了什么,意料之中被马蹄踹到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腰上突然收紧,紧接着整个人被带着转了一圈。

    马上的厮还在叫喊着,继续朝前疯跑,热闹转瞬即逝,并未伤着路人。

    一股陌生的气味环绕着她,待到她稳住身形,惊恐的双眼却对上幽深不见底的明眸。她的双手正抚在对方的胸口,那对方的手正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二人之间的气氛要多暧昧就多暧昧。

    秦姝脸上升起两朵红晕,稍稍定了定神,才察觉这个搭救她的少年,长得实在是好看……若为女子的话,恐怕她在其面前都要自惭形秽了。

    “虽然是在城内,但姐只身出行,还是心些为好。”少年搂在她腰间的手并未松开,只是面带一丝戏谑地微笑起来。

    若是换做旁人,这笑容定会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可偏偏这少年如此,秦姝却不觉得有何不妥,反倒是感觉三魂七魄被勾走了大半,神魂颠倒。

    “你……”她开口想对方放开自己,却只道出一个字,剩余的话又不出来了。少年的眼神里全然看不出要占她便宜的意思,她贸然出言,反倒像是以人度君子了。

    “嗯?”可少年当真一点放开她的意思都没有。

    “姐,姐!”直到洛安匆匆跑到二人身边,看到眼前少年抱着自家主子,暧昧至极的模样,当即拔剑,刺向少年,大喝道:“放开她!!!”

    少年闻言,并不畏惧直至他要害的剑刃,只是非常优雅地放开了秦姝。在手抽离之际,还扶了她一把,帮她稳住身形。

    那充满了雄性气息的手一松开,秦姝立刻从惊艳中醒来,手忙脚乱地整了整衣襟,红着脸冲洛安训斥道:“你这是作甚!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即便秦姝这么,洛安眼底对少年的警惕却没有放松毫分。只是秦姝既然开了口,他也不便再拔刀相向,只好收剑入鞘,朝少年并不恭敬地作揖,没好气道:“多谢公子搭救。”

    “举手之劳罢了。”少年回礼,轻描淡写道。他虽然是同洛安在话,但眼神仍落在秦姝身上,里头的大胆不加掩饰,“敢问姐芳名?”

    秦姝有些傻愣愣地道:“啊?”

    洛安抢着帮她回了话道:“我家主人身份尊贵,不宜告诉公子,望公子见谅。”

    少年并不生气,反而轻笑起来,出言讥讽道:“在下是问你家主人,并非问你。”他语罢,再朝着秦姝道:“在下岑黎玊,敢问姐芳名?”

    此言一出,洛安惊住了,再敢开口什么。同样惊住的还有秦姝,光是“岑”姓已经足够明少年的出身,再加之“黎”字,足以判断少年的身份。

    秦姝立刻反应过来,就要行跪拜之礼:“女子冒犯皇子,皇子恕罪。”可她还未跪下,岑黎玊已伸出双手扶住了她,轻声道:“姐不必如此。”

    秦姝抬眼望着他,那张脸当真是粉雕玉琢般美轮美奂,对她话时口吻轻巧,神情淡漠,浅浅的笑意,实在是迷人。

    她垂着头,任由岑黎玊将她扶起来。岑黎玊又道:“现在可否告知在下姐芳名?”

    “女子姓秦名姝。”她低着头道。

    洛安在旁边已不敢再多言,远处六子穿着寻常下人的衣衫正朝他们这处跑过来,边跑边道:“公子叫的好找。”

    “莫要吓着秦姑娘。”岑黎玊微微蹙眉对六子道,继而,又对着秦姝:“秦姐女扮男装,想必是不想张扬,在下也一样,只想在湘城内逛逛,不如秦姐随在一起同游湘城,也算做个伴。”

    闻言,洛安悄悄看着秦姝摇了摇头,可秦姝低着头并未看见。

    她犹豫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既是皇子相邀,女子不敢不从。”

    “你只当我是寻常庶人便好。”

    二人完后,当真肩并肩走在街市上,六子和洛安两人隔着些距离紧随其后。六子神态自若,洛安却惴惴不安。

    岑黎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秦姝闲话着:“秦姑娘是第一次来都城?”

    “是。”

    “我想也是,不然为何从前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别致的女子。”

    “皇子谬赞了,何来别致一。”

    “叫我黎玊便好。”岑黎玊着,侧过头看着比自己矮上些许的少女道,“能让我一见钟情,算不算别致。”

    秦姝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岑黎玊看见脸上的红潮。

    岑黎玊领着秦姝在湘城里四处游玩,看看景色,带她去吃些极具特色的美食。秦姝本还拘谨,只因岑黎玊神色自然,也丝毫没有一点身为王公贵族的架子,对她极其照顾,渐渐她也不觉得害羞了。秦姝的性子本就活泼,从只敢答话到后来有一句没一句地主动闲聊起来,二人还真有些天作之合的意思。

    “天色不早了,秦姑娘住在何处?”岑黎玊道。

    这一问,倒是把秦姝问住了。她本是瞒着父亲来的湘城,只算在外头玩够之后,随便找个客栈住下,谁知道会偶遇岑黎玊,还一同游玩这么些时候。

    秦姝抬头望望天,天色早已经黑下来了,按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时候还在外头,已经算是不合规矩了。

    岑黎玊侧过头看着她,见她有些支支吾吾不好出口地模样,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秦姝有些慌张地跟着停下,不知道岑黎玊何意。

    他转过身看着秦姝的脸,突然抬手将她一缕额发拢回了耳后,轻声道:“你害羞的样子很美。”

    “啊、啊……”秦姝被这么一,脸又开始红了起来。

    岑黎玊却凑近了她。

    眼下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无人注意角落里的一对男女十分暧昧——除了六子跟洛安。洛安看着岑黎玊的举动,只想拔剑去拦,可剑刚出窍,他又记起那少年是皇子,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若是秦姝反抗他如此轻薄之举,他倒是好上去话;可秦姝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傻愣愣地任由对方好看的脸越凑越近。

    ……直到鼻尖相抵,岑黎玊轻声道:“恐怕过了今日,我便再看不见别的女人了。”

    “皇……皇子殿下。”

    “叫我黎玊。”

    “黎玊……”

    “乖。”岑黎玊完这句,骤然离开,只是刮了刮她而挺翘的鼻尖。

    秦姝心里先是松了口气,可又带起些失落感。她脑子里乱乱的,不明白为什么才跟这个男子初见,她却跟丢了魂似的,完完全全被人家迷惑了。

    “我送秦姑娘去聚贤阁吧。”

    “啊?”

    “秦将军若是知道爱女在外头住,恐怕要担心了。”岑黎玊笑着道。

    “原来你知道……”“因为我仰慕秦姑娘已久。”岑黎玊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要不是这话的人是岑黎玊,秦姝肯定死也不会同意的。她要去了聚贤阁,还不知道自家父亲要有多生气。可偏偏就是岑黎玊,他话不紧不慢,语气轻缓,带着一种令人不想不从的魅惑感。

    “好,姝儿先谢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