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其一七夕游记
——论一群精壮汉子如何很直男地欢聚一堂过七夕-
瞾德二十一年隽州涟水门七月初七-
魏麟正睡着,自从他们接替北方军,来到隽州边沿驻军守境之后,整个军营都好像昏昏沉沉,很放松。除去每日的训练,兵士们还要负责种地,养些家禽。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当兵仗还要会务农。像这种长期驻守,又不会轻易开战的守境工作,是需要他们下地耕田,自给自足的。
入夏已经一月有余,北方天气不算太热,却燥,干得魏麟每天不停的喝水,不然就会口干舌燥,嘴唇上起皮,难受得很。
他还在呼呼大睡,江也就在一旁蜷成一团,也还睡着。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接着门帘便被狠狠掀起,薛子钦走了进来,两手一挥,两巴掌在榻上两个熟睡之人的屁股上,发出清脆地响声:“睡睡睡,就知道睡!”
魏麟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头发糟乱得像个鸡窝,他自然而然地挠了挠头皮,然后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江也感受到屁股被人袭击,立刻翻身,又侧躺改为平躺,睁眼看着高大的男人站在榻前,他也想问是谁,可刚睡醒嗓子干得不出话来。
薛子钦不耐烦地看了二人一眼:“还不起来?江也你看看你,双下巴都睡出来了,还要睡!”听见这话,江也突然整个人弹起来,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喊着:“不可能!镜子,有镜子吗?”
薛子钦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护心镜,江也连忙抢过来,对着护心镜挤眉弄眼了半天:“没有啊?没有双下巴啊……”
薛子钦伸手拿回护心镜,又:“赶紧下床,你们两个,不然军法处置!”完他转身出了营帐。
魏麟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看江也——江也还在摸自己的下巴,好像对双下巴这个事情非常在意。他撑开双手伸了个懒腰,两脚踩在鞋子里站起身开始穿衣服。魏麟一面系着裤腰带,一面有些嫌弃地看着江也,道:“行了行了,双下巴而已。”
“如果我真的有,我可以接受,但是我没有,薛子钦凭什么瞎!”江也似乎很气恼,但手边又没有镜子……话回来,军营里,除了护心镜,恐怕也不会再有镜子这种东西了。见魏麟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服,江也也从榻上下来,乖乖换衣服。
魏麟又:“你是真的磨蹭,每回都要我等你,烦!”
“那你别等。”江也着,刚穿上的外衣又脱了下来。
“你脱啥啊?”
大一早被薛子钦膈应,又被魏麟嘲讽,江也心情非常不好。他一面把衣服反转过来,一面冲魏麟吼:“他娘的穿反了重新穿行不行?你怎么那么多逼话?”
“你快点嘛……”
两人骂骂咧咧中,终于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太阳已经升上了半空,阳光还有点刺眼。魏麟眯着眼睛看见周潇,郭林充,还有薛子钦,都站在空地上,身边还牵着自己的马。再走近一看,薛子钦身后站着个子少年,少年穿着薛子钦的衣服,有些偏大,耷拉在身上,倒显得可爱。
(少年涉及后文人物,暂不做明。周潇为第三十四章出场人物。)
魏麟搞不清楚情况,便问道:“几位,什么情况啊?一大早的。”
江也站在他后边,正一肚子怨气,此刻一言不发,就这么站着。
周潇脾气好,像个大哥哥似的,替魏麟解了这个疑惑:“今日要出营,你二人也快点牵马来,即刻就出发。”
“出营去哪儿呀?”魏麟又问。
还不等周潇回答,薛子钦不耐烦了,抽出腰上挂着的马鞭,“唰”的一声抽在魏麟脚边:“让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快点!”
“……是是是!”魏麟没辙,拉起江也的衣袖,就往马棚走,边走还边唠叨:“薛子钦是畜生,绝对是畜生……”
江也眉头一皱,倒是提醒了一句:“后边听得到。”
魏麟闻言,回头一望,薛子钦正盯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危险,看得魏麟一个激灵,赶紧加快脚步走了。
没过多久,一行六人五马便出了军营。那少年跟薛子钦共乘一骑,他个子太,只能坐在薛子钦前面,被薛子钦护住,要是坐在后面,薛子钦只怕速度一快,他跌下了马都难以察觉。这是往哪儿去,江也和魏麟都不知道,只能跟在他们几人后边。
边塞风光好,艳阳高照,风吹绿草摆如浪,马蹄踏过,搅乱了这一池绿水,又立刻恢复成原样。
这附近的地形,在江也和魏麟轮班勘察的时候早已经摸清楚了,大片大片的草原,冬日里却成枯地,而在东面,却有一处树林子,林中有潭清泉,在这地方算得上奇景。此刻六人正往东面去,魏麟驾着马,心里有些估计,便冲着江也大声喊:“是不是又要去猎啊……”
“不知道啊……”
他们二人对话,最前边薛子钦是听不见,周潇倒是听见了,回头也是扬声回答:“是去猎啊!”
“唉!”魏麟瞬间消沉了起来。
又去猎。薛子钦爱吃,军营里好吃的东西少之又少,只能靠猎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因而经常出去猎,每回又都带上魏江二人。魏麟早对猎厌倦了,大早上被叫醒居然又是去猎,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愿意。
江也却不同。他好胜心强,每次猎都十分认真,暗暗在跟薛子钦较劲,想要哪天能在狩猎上赢过薛子钦一筹。可惜,没有成功过。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那处林子。
郭林充的马鞍两侧挂了不少东西,不似魏江二人,就只挂了弓箭和水,这都是必备武装,所以一旦策马出去,便挂在鞍上。到了林中那潭清泉边上,众人逐一下马,各自将缰绳拴在树上。郭林充把鞍上挂着的东西取下来,拿到空地上,此刻抬眼看,薛子钦和少年还在马上。
白柳十分有灵性,薛子钦示意停下,它便稳稳当当站在原地。只见薛子钦从马上下来,然后又伸手,去接少年。少年的手有些,像女孩子的手,还白嫩,放进薛子钦满是老茧的手心里,那对比很是强烈。
只听见薛子钦:“来,下来,慢点。”
少年点点头,扶着薛子钦的手下马,怎料还是没弄得好,眼见就要摔下来。
四个人都看着他俩,他俩却浑然不知似的,少年摔在了薛子钦的怀里,薛子钦顺势将他横抱起,转眼又侧腰弯下,让少年稳稳当当地双脚着地。
对于薛子钦的照顾有加,少年却表情都未变过,一直冷冷淡淡的。
魏麟见状,夸张地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大声喊:“恶心!恶心!我都没眼看了!”可他分明中指与无名指间留了巨大的空隙,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薛子钦处,全然不似他所的那样。
江也连忙转过头,还走远了几步,生怕自己跟魏麟站得太近。
“兔崽子你又找!”薛子钦一个箭步走到魏麟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魏麟手臂上。
为什么不能站太近?因为要挨,未免殃及池鱼,先撇清关系为上策。
少年当他们的闲话不存在,自顾自地走到清泉边上蹲下。
阳光从细密的树叶缝隙中穿过,零零碎碎落下,水面上波光粼粼,清澈可见下面长年累月被水冲刷磨的石子,还能看到不少鱼在里面自在的游动。少年低头看,想看鱼,却看到自己的倒影,一时间感觉被扫了兴,便伸手在水里搅弄。
魏麟一边喊着“别了我错了”,一边跑,薛子钦就在后面追着。
江也看着这一幕摇摇头,想想以往薛子钦的性格,再看看现在眼前的人,只觉得情爱能把人变成傻子。
周潇见状,走到郭林充身边,温柔地笑着,道:“我来帮你。”
“好,谢谢!”郭林充点点头,连忙把带过来的东西逐一拿出来。周潇伸手去帮忙,正巧郭林充也伸手,他不心摸到周潇的手背。周潇的皮肤在军营里绝对算得上白皙,约莫是天生的,平时要仗,怎么着也不可能去在意自己晒黑了没有,那手背的皮肤有些微凉,很好摸。郭林充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开手,等周潇拿了东西,手收回去之后,他才继续摆弄。
但其实他还挺想,握住那手试试。
郭林充好色,可将军那边跟着的少年,长得美,看起来是真的太,十五六岁的孩子,他可不敢胡思乱想什么,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个坎儿。这里边就属周潇长得偏女气,虽然周潇的年纪比薛子钦还要大上几岁,可全然看不出是而立之年。但外表往往都是跟内里不符的,周潇在战场上的运筹帷幄,让郭林充等人都很是钦佩。
这么一碰触,倒是让许久没去窑馆的郭林充,心里痒了起来。
魏麟天天讨的戏码,江也都看烦了,反正他总要嘴欠,然后便总要挨。索性,他也到郭林充身边来帮忙,这才发现郭林充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坐垫,草席。
火石,铁线。
嗯……还有一把油纸伞。
怎么会有男人出门猎还带油纸伞?江也不敢相信地拿起那油纸伞,撑开,上面竟还画着一对戏水鸳鸯。
这可以是惊悚了。
江也拿着油纸伞左看右看,最后终于忍不了好奇心,问道:“郭副将你还有这种爱好?”周潇和郭林充闻言,都抬头看着江也手上撑开的伞。
周潇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画面来:在清泉边上,濛濛细雨,郭林充撑着纸伞,伞杆靠在他肩头,然后回眸一笑。
“……哈哈哈哈。”周潇被自己想到的画面,恶心得反胃,随即又觉得甚是好笑,竟哈哈大笑起来。
郭林充急红了脸,那画面变得更诡异。试问有几个人能见到战场上以一挡百杀人不眨眼,孔武有力肌肉发达的八尺壮汉,露出这样娇羞的表情呢?他赶忙伸手拿过油纸伞合上,解释起来:“不是!这是有一日下雨一个窑姐给我的!”
“噢——”周潇和江也都拖长了音,郭林充更加觉得无地自容,又接着:“不是啊!!!是将军让我带来的,怕晒!”
“噢——”他二人还是如此。
郭林充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场面,大喊一声:“啊!!!是将军!!!不是我!!!”
薛子钦正在殴魏麟,听见这边的喊声,转过头就问:“什么是我?”
魏麟趁机让薛子钦转火,大喊:“郭副将你女装癖!喜欢穿裙子!喜欢戏水鸳鸯!”
完他便一溜烟跑到稍远些的一棵大树后面,抱着树干贼眉鼠眼的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薛子钦冷笑一声:“是吗?”
郭林充有苦难言,哭丧着脸赶紧解释:“不啊,将军你是了解我的,我没有啊……”薛子钦步步逼近,见自己真被魏麟嫁祸成功了,郭林充转而冲着魏麟大喊:“魏麟你是真的贱!哎哟将军别!不是我啊!我没……”
几个人闹作一团,一时间林子里欢声笑语。
闹了好半天,也不能忘了正事儿,魏麟跟江也被发配去猎,郭林充和周潇在这边抓鱼,至于薛子钦跟少年——“本将军出来游玩,还要亲自动手?该如何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薛子钦最终以这句话发了四人去干活,他和少年则在草席上坐着,那油纸伞在少年背后,替少年遮阳。呼吸着林子里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薛子钦拿过他带来的酒,倒在两只的酒碗里,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来,闻了闻酒香,心道好酒。
薛子钦将自己手里的酒碗往前递,少年会意地与他碰杯,发出一声瓷器特有的脆响。
少年双腿并着放至身体右侧,左侧放着的是郭林充带来的黑漆双足凭几,他半靠在上头,左手拿着书,右手端着酒碗,十足的惬意。薛子钦盘腿在旁边,喝着酒,看着周潇和郭林充抓鱼的样子,时不时闹出的笑话,他面上一直带着笑,很是愉快。
这头,江也和魏麟两人背着弓与箭筒,正漫不经心地在林子里走。魏麟一直发牢骚,江也则默不吭声,四处观察着,哪儿有猎物。
“你将军是不是喜欢那娃娃?”
“将军肯定是!”
“将军就是喜欢年纪的。”
“不定罗晏生,将军也喜欢。”
“将军就是变态!我跟你讲!是真的变态!”
江也听见魏麟唠叨个没完,也懒得去阻止,便就一直点头。魏麟见他点头,那便是他们两心意相通了,于是得更起劲。
“天了,好想跟兄弟们爆料。”
“哎你为什么不话?”
好半天魏麟才察觉到,江也只顾着点头,根本没有再听,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心里便有了坏主意。
“江也是猪。”
江也点头。
“江也单身一辈子。”
江也还是点头。
“江也是傻缺!魏麟得对!”
见江也完全不反驳,他还自己肯定了一下自己的发言。
谁知江也这会子总算是听明白了,魏麟一直在骂他。两人在林子里,四周都是大树,只见江也突然发难,转头逼近魏麟,魏麟吓一跳,赶忙后退。
两人一进一退之间,魏麟竟退到了一颗树前,他还浑然不知,再往后一踏,腰便撞在了树干上。江也抬手一下子从魏麟左肩上穿过,贴着他耳朵撑在树干上。
魏麟有些懵了,江也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又野性的气息。他瞪大眼睛,眼见着江也的脸慢慢逼近,两人鼻尖距离不过两指宽。时间仿佛被冻结,然后无限放大。过了一下,江也的脸慢慢往侧移,像是要跟魏麟拥抱一般,在他的耳边,大喊了一声:“我去你娘的!”
这一声震耳欲聋,魏麟感觉自己耳朵都不存在了:“干!要聋了!”
江也又喊了一声:“,个没完,信不信老子砍死你?嗯?”
魏麟急中生智,突然抬手指着江也身后:“那有只獐子!”
江也听见此话,立刻回头去看,却被魏麟钻了空子。江也的身后分明什么都没有,就在他转过头的时机,魏麟抬手抓住他撑着树干的手,往下一拉,紧接着往反方向死命一拽,江也无防备,被他拽的转了个圈,然后魏麟趁势用另一只手搂住江也的腰,跟着他转。
江也被转得七荤八素,竟没察觉自己已跟魏麟换了位置。
这回轮到魏麟,狠狠出手,贴着江也的耳朵拍在树干上,距离又回到之前的两指宽,魏麟耍无赖地对着江也笑:“诶,情势反转!”
魏麟那双眼睛真是好看。
江也被迫跟他对视,脑子里却突然冒出这一句。
眼下的姿势有多暧昧,他刚才对魏麟所做的就有多暧昧。他正想发作,甚至想抬脚踹在魏麟裆部,却还没来得及施展,魏麟竟松开了撑着树干的手,比在他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也不敢乱动。
魏麟动作放慢了数倍,心翼翼的伸手去拿背后的弓箭,开弓,上箭。他微微眯着眼,盯着江也背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突然松开了拉弓的手。
只听见一声箭飞出去的声音,尔后又是一声闷响,魏麟放下手,这才大声:“快点快点!我射中了!”他着,拉着江也就往那边跑。
江也定睛一看,那还真是只獐子。
“你看,我就有獐子。”魏麟把奄奄一息的獐子捡起来,抓着它四条腿,把箭拔了出来递给江也。江也接过箭,习惯性地拿袖子擦了擦箭头上的血,又放回了魏麟的箭筒里。
“哦,獐子会瞬间移动是吗?”
“但是真的有獐子。”
“所以獐子可以瞬间从这个方向到相反反向,还隔那么远?”
“大丈夫不拘节,江也从不在意那些细节!”魏麟乐呵呵地起来。
“你别给我在这里玩押韵!老子真想死你!”江也道。
两人就一路骂骂咧咧地又往回走。
回到那边,薛子钦和少年还坐着,倒是郭林充跟周潇,已经抓了七八条鱼,现正蹲在石头搭的灶边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魏麟急急忙忙提着獐子去邀功:“将军你看!獐子诶!厉害吧!”
薛子钦却完全不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酒坛又给少年的空碗里满上,再给自己也满上。
江也跑过去看郭林充忙什么,只见那石头灶里已经升起了火,郭林充将那铁线横横竖竖的竟制成了网。江也过来的时候他恰好完工,将那铁网搭在石头灶上,然后抬头冲薛子钦大喊:“将军!是不是这样?!”
薛子钦微微抬起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对!赶紧去把鱼剖开,内脏扔了!”完他又转头看着魏麟:“杵在这干什么?眼里没活啊?去把獐子血放了皮扒了!”
刚到这边魏麟还想休息一下,听见薛子钦发话,只能乖乖地去料理獐子。
江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便跟着郭林充去弄鱼。
周潇走到薛子钦旁边道:“你也去弄会儿呗,我想休息会儿。”
薛子钦点点头,手里还没喝完的酒递给周潇,便起身过去了。
周潇刚算尝尝薛子钦带了什么好酒,碗刚递到嘴边,少年突然动手,抢过他手里的碗,一饮而尽:“想喝酒,不如自己去拿碗倒。”
周潇哭笑不得,摆了摆手,从腰间拿起水壶:“罢了罢了,我喝水就行。”
料理好食材,就到了薛子钦的主场。
不知道他从哪里捡来了很多手指粗细的树枝,然后用随身带的匕首将其削尖,多余的枝节全部削掉,拿起郭林充洗干净的鱼,从鱼肚子的破口将整条变作一整块,再用两根树枝串起来,放置一旁。他动作很快,八条鱼很快就弄好了。
那个石头灶,原先就是按薛子钦的吩咐,搭得不,八条鱼,薛子钦先弄了四条上去,将树枝插在铁网边上围起来烤。
刚弄完,魏麟拿着光秃秃的獐子过来了,獐子头已被他砍掉,就剩四条腿和身子。他拿到薛子钦面前,薛子钦便让他就这么端着,自己开始料理起獐子来。
“郭林充过来帮忙。”薛子钦道。
郭林充闻言连忙跑过来,蹲在他旁边,等候差遣。
薛子钦先将獐子腿都弄下来,用刀划开腿和身子连接处的肉,那关节骨头处,他用刀将筋都挑断,再用蛮力将腿扯下来,四条腿,用树枝都串好,再稳稳地插在地上先放着。然后薛子钦开始用刀片獐子肉,每一块大均匀,虽算不得完全一样,但也足见薛子钦在这方面的本事。片下来的肉,他先做了个示范,斜着用树枝串过,一根树枝十片肉,郭林充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地弄起来。
眼见着这活有点意思,江也也自发过来帮忙,魏麟却蹲在灶旁边,使劲闻着鱼的香味,只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饿了。
獐子被料理完,薛子钦把肉串放到铁网上烤起来,众人都围在边上等待吃,眼睛里都是急切,只有少年还坐在那边,眼睛却不停的偷瞟。
薛子钦的手艺,在营地他们就领教过多次,这样烤肉,倒是新奇,都还是第一次吃。尤其是味道,好得不得了,众人纷纷夸奖薛子钦的手艺。他却丝毫不在意,自己认认真真烤了几串肉,又拿下一条烤好的鱼,走到草席上坐下,将吃的递给少年。
少年倒也不客气,接过烤肉就慢条斯理吃起来,两个吃得认真,谁也没有话。
一群大男人在这郊游,肯定免不了喝酒。
带的酒不多,大家便是酌怡情,就着烤肉烤鱼,闲聊起来。少年在旁边看着他们聊天,虽不话,倒也不觉得无聊。
吃饱喝足,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在这树林里却很荫凉。五个人七横八竖地躺在草席上午睡,灶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少年一人还是那么坐着看书,薛子钦睡着睡着,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不舒服,睡梦中他意识朦胧,挪了好半天,终于挪到了个好位置,有东西垫着头,随即他再也不挪了,就这么继续睡。
少年有些头疼,看着薛子钦正睡在他腿上,那张战场上冷酷无情的脸,此时不知道做着什么香甜的梦,竟还有些微微笑意。
魏麟和江也并排睡在一起,约莫是因为喝了酒,魏麟意外地睡死了,他全然无知觉,睡着睡着突然睡成了大字状,一手一腿全部压在江也身上。
江也一动不动,没有被弄醒。
周潇就睡得很拘谨了,他就倚着树坐着睡,头低着,约莫是战场上这样习惯了,现在出来游玩,也还是保持着警惕。
而郭林充睡在薛子钦旁边,睡着睡着像是做了什么春梦,突然从后边抱住了薛子钦的腰,然后死命地把硬着的命根子往薛子钦腿上顶。薛子钦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他突然睁眼,先是看到少年的侧脸——少年正低着头看书,长长的睫毛随着他时不时眨眼而扇动。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少年的美,郭林充又顶了两下。
薛子钦自己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当然知道那硬物是什么,还有自己腰间的手,时不时到处乱摸两下,他立刻勃然大怒,坐起身来便是一脚踹在郭林充命根子上,骂道:“你个骚东西找死啊!”
郭林充立马从春梦中醒来,捂着裆部开始嗷嗷叫。
这叫声吵醒了其他几人,大家都睡眼惺忪地看着薛郭二人。
薛子钦当然是不会到底发生了什么,郭林充就更冤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场面尴尬。薛子钦咳嗽了两声,也不好当着这群人的面,继续追究,便:“收拾东西,回去!”
众人只能听命,收拾好东西,又上了马,跟来时一样,少年依旧坐在薛子钦怀里。
魏麟跟江也在后面大声闲聊起来。
“你知不知道薛将军犯了很严重的错误!”魏麟高喊着,来时他就已摸清楚,薛子钦是听不见他们话的,这种好机会怎么能不当面嘴欠一番。
江也也很配合,回问道:“什么错误?!”
“他刚喝了酒对不对!”
“对!”
“这是酒驾啊!!!”
“……”
“他还骑马带人!不安全!”
“……”
周潇在前面听着一直笑,郭林充却没有心情听。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薛子钦会心一击,裆下还在隐隐作痛,在马背上,更加难受。
一行人并没有回营地,薛子钦领头,他们便跟着,竟然进了涟水门的城里。
进了城,马儿也不能疾行,怕伤到路人,众人便骑着马优哉游哉地在城里逛着。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日落,随着他们的闲逛,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
天黑之后,按理街上人应该少起来,可这日反常,街上人来人往的,好像并不在意天黑。魏麟有些疑问,张口便问江也:“怎么天都黑了,人还在乱逛?”
江也想了想:“可能城里的人,都有夜生活吧。”
魏麟差点就信了这缘由,只听见周潇道:“今天是七月七,约莫是因为过节才如此。”
魏麟又问:“七月七是什么节?”
郭林充摇摇头:“不知道。”
江也恍然大悟:“哦——”
没办法,周潇又补充了一句:“七月七,七夕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魏麟这才晓得,便叹了句:“情人节啊……”
郭林充还是懵的,转头问:“牛郎织女相会跟我们什么关系?”
一直听着后面闲聊的薛子钦,遭不住了,回头骂道:“你是不是傻?傻就不要话!”
越往城中走,人就越来越多,漂亮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结伴,笑着聊着,确是一道好风光。眼见人多,薛子钦便跟众人下了马,找了个地方把马都栓好,几个人一起混在人群里走着。大家都没穿盔甲,看不出是当兵的,不少姑娘盯着薛子钦看,薛子钦却浑然不知,只顾着身边的少年:“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少年皱眉:“我又不是三岁娃娃。”
“那你吃不吃桂花糕,我看前头有卖的。”
“我也不爱吃甜的。”
魏麟和郭林充在这种时候,那是欢喜得要命,那么多姑娘,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路边的姑娘多看魏麟一眼,魏麟都要笑嘻嘻地去招呼:“姐姐生得真好看!”姑娘哪经得起这样轻薄地搭讪,连忙红着脸就走开了。
郭林充属于那种万花丛中过的老手,看见中意的姑娘,便走上前去:“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姑娘转头,看见这三大五粗的魁梧壮汉,有些慌乱:“是不是您记错了?”
“不不不,我肯定见过你。”郭林充抬头佯装思索,然后又,“是在我的梦里。”
那姑娘被逗笑了,郭林充趁机就走到姑娘左边,并肩前行,又:“我们如此有缘,不如玩个游戏?”
姑娘天真地问:“什么游戏?”
“数肩膀。”
“怎么玩?”
只见郭林充一脸的认真,伸出右手,然后点了一下自己的左肩膀,又点了一下自己的右肩膀,嘴里还数着:“一,二……”接着他又点了下姑娘的右肩,再从后面绕到姑娘的左肩,轻轻一拍“三,四。”
那手在姑娘的左肩上,就生了根,直接搂住。
姑娘这才明白自己被占了便宜,脸通红,一把推开郭林充,接着便是“啪”的一巴掌在郭林充脸上。
“流氓!”
姑娘气冲冲地跑开了。
郭林充摸了摸被的地方,摇摇头叹了口气又走回同伴身边。
江也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数肩膀,好套路。”
魏麟心思都在姑娘身上,才没注意郭林充在干什么,此刻听见江也话,他转脸看着郭林充,疑问道:“郭副将这是怎么了?你脸怎么了?”
“没事没事……”
一行六人,走着走着,就被人群冲散了。
大家也不着急着找,薛子钦和少年是已经没影了,周潇走在前边,他们三人走在后边。
郭林充想了想,:“算了算了,周潇一个人怪无聊的,我去陪他。”然后便快步向前走到周潇旁边,跟周潇两人闲聊着散步。
江也倒是也有疑惑,便问魏麟:“七夕,也不应该在外面玩啊,还这么多姑娘。”
魏麟眼睛就没从姑娘身上挪开过,他看也不看江也,随口道:“嗨,你是隽州人吗?你是涟水门长大的吗?入乡随俗懂不懂,万一人家七夕就是这么过的,你还不服?”
“我你那眼珠子收收,要掉出来了。”
“城里的姑娘长得真好看,我一天到晚看着你,要吐了。”魏麟刚完,就被江也弹了下后脑勺,他听见江也:“今天过节,你别找。”
“……哦。”
他们走着走着,就看见薛子钦在路边等着,少年站在一旁,一脸的埋怨。周潇和郭林充约莫也是发现了薛子钦他们,也跟在旁边,看上去是一起在等魏江二人。
“哟,将军在这儿呢。”魏麟招呼道。
薛子钦点点头。江也看了看少年,少年手里竟拿着个兔子花灯,再配合少年的神情,刚才发生了什么,好猜得很。
薛子钦道:“前边是涟水桥,在放河灯,要去吗?”他明明是冲着魏麟等人,完却又转头看着少年。少年拿着兔子花灯,满脸不悦,明知道薛子钦在问他,却还是一言不发。
魏麟倒是起了兴致:“去啊,去呗。”
江也没话,周潇和郭林充都表示随便。于是薛子钦就决定去了,另外三人的心里都同时冒出一个想法:明明是薛子钦自己想去吧。
涟水门这个地方,有一条叫涟水的河,从城中通过,便由此得名。涟水上修了座拱桥,曰是涟水桥,节日庆典,都在涟水桥附近举行。
涟水门跟边境接壤,自然习俗也和南方不一样,七夕这天,他们要放河灯祈愿。但对于这六个将士而言,祈愿这种传统上哪儿都有,不稀奇,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的祈愿,只求缘。若是互相心仪的男女结伴去放灯,那便是求个长相厮守;若是未出阁的姐去放灯,那便是求个好姻缘。
这五个大男人,加个少年,便浩浩荡荡去了涟水桥。
周围人的目光很奇妙,但他们几个没人发现,少年一心都在想如何扔掉手里这个兔子花灯,但看看薛子钦的脸,又不太敢。
魏麟倒是兴致勃勃,跑到涟水岸边,找了个人稍微少些的地方,便招呼着众人过来。
这边岸,许多男男女女走在一起;而对岸却全是姑娘,都蹲在地上,心翼翼地放灯。那河灯也是多种多样,在河面上顺流飘着,灯光闪烁,倒是好看。
魏麟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河灯上,还没等他们到岸边,魏麟便到处张望,在旁边大树下,看见了卖河灯的商贩。
“大爷,给我六个河灯!”魏麟笑嘻嘻地道。
那卖河灯的商贩,是个岁数很大的大爷,耳力不好,眼神也不好。
“什么?”
“给我!六个!河灯!”魏麟比划了个六。
大爷倒是看明白了,却又问魏麟:“要这么多啊,你们几个人啊?”
魏麟如实比了个“六”。
大爷笑了笑,又:“三个就够啦!”着他从篮子里拿出三个河灯递给魏麟,边比划边含糊不清地:“十五个铜板!”
这下变成魏麟弄不明白了,他又问:“六个人哪!”
大爷笑:“两人一个呗,规矩!”
魏麟估摸着可能是这边的风俗,便从裤腰带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便屁颠屁颠地拿着河灯走了。大爷摸着银子,动作迟缓,好半天才从自己的钱袋里拿出找零的铜板,抬眼一看,那买灯的伙子已经不见了。
众人站在岸边,魏麟把河灯拿过去给他们。
“怎么只有三个?”郭林充问道。
魏麟如实回答:“大爷,两人一个!”
薛子钦不爽了,一巴掌拍在魏麟后脑勺上:“谁?你是谁大爷?”
魏麟冤枉得很,委屈地指了指那边卖河灯老大爷:“那位大爷!”
薛子钦无语,但都了,他也不会跟魏麟道歉的,谁让他平日里话就那么欠。他从魏麟手上拿走一个,:“我们去放了。”着他便带着少年往旁边走了。
魏麟想了想,把一个递给郭林充,道:“那郭副将,你们二人去放,我跟江也去。”
郭林充没觉得哪里不对,便伸手接过来,对周潇,“那咱们去那边。”
周潇点点头,两人走远了些,蹲下来,准备放河灯。
剩下江也和魏麟两个,索性就在这里放了。江也拿着河灯,摆弄了一下。那河灯本是纸做的,折起来成一片儿,不占地方,要放的时候自己弄开,里面装了一节蜡烛,点燃了放进河里,那便成了河灯。魏麟买来的这河灯,还是做成了花的样子,还挺好看,像是老大爷自己的手艺。
江也弄开了河灯,魏麟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着了里边的蜡烛,两个人一起心翼翼地放进河里。
他们弄完之后,其他人也弄完了。
这边人不多,就看见三盏河灯从他们面前慢慢飘走。
正当此时,天空中传来巨响,江也被吓得一下抓住了魏麟的手,紧接着,天边亮起了一朵朵烟火,十分美丽。
魏麟抬起头,自然而然的就反抓住江也的手,:“放烟花呢。”
江也也跟着抬头:“嗯,好看。”
那手心很热,坚定又温柔。
军营中。
闵秋正坐着发呆,突然听见有异响,便出了营帐去看。涟水门的方向,上空竟放起了烟火,十分好看。
钟倚走过来,看见闵秋一个人仰着头看烟火,笑着趣儿:“哟,闵副将喜欢看烟火啊?怎么不去城里头看?”
闵秋闻言,转头过来看着钟倚,表情是欲哭无泪,话也多了起来:“我也想啊!但是薛将军带着他们去玩了!留我一个人看营地啊,你我跟着他这么多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玩没我的份儿,还让我干活,丧尽天良啊……”
钟倚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闵秋的背:“要坚强,不要哭,想哭就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