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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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致议定,顾侯又匆匆去了前院。李氏虽有心多安慰女儿一下,可是拿人审问的婆子来回不停,她这个掌家夫人也只能赶去审讯那些闹事的下人。

    闹闹哄哄一整天,顾清芜和顾澈陪着老夫人略微用了点晚膳,老夫人便躺下歇息,她年纪大了,早就撑不住了,若不是顾澈和顾清芜哄着,连饭也不想吃了。

    服侍完祖母,顾清芜由晓月扶着,慢慢走回了明月阁,而顾澈落后两步跟了过去。

    明月阁里掌了灯,一进屋,就见大红的嫁衣还随意的被扔在桌子上,在烛光下鲜红刺目,顾清芜一眼瞧见,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顾澈赶忙上前一步,将嫁衣团巴团巴,塞给跟进屋子的丫鬟,让她丢的远远的。

    晓月则扶着顾清芜在桌边坐下,知道兄妹二人有话要,给他们上了茶后退了下去。

    屋子内一时静了下来。

    自出了内院在外求学,顾澈便少有机会和这唯一的胞妹坐下话。虽然兄妹情分在那里,但到底比幼时多了几分生疏。

    顾清芜知道自己哥哥是想来安慰她,但是她此刻心里盘旋不去的那个疑问,却没办法向他诉,甚至没办法对任何人提及。

    “不然,我找人狠狠揍他一顿,给妹妹出气!”顾澈放下茶杯,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顾清芜摇了摇头,道:“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又该训斥你了。再家里已经决定的事情,他又有什么用呢?”

    顾澈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子哐啷一声,道:“训斥就训斥,顶多是上顿家法,跪跪祠堂罢了。不出了这口气,实在憋屈得慌。如今贱人们都如了愿,后果却让你来承担,我若连替你出气都不敢,还当什么兄长?”

    他站起身来,又道:“得了,你也别管这么多了,祖母让你装病,你就在家里好好歇着,闭门谢客,等着我的好消息!”

    他完,也不等顾清芜回话,转身就走。

    顾清芜这一天实在心力交瘁,哪有力气去追他,唤了晓月进来,让她跟外面顾澈的厮好,这几日务必把人看紧了。只是晓月这会儿也出不去内院,便先伺候顾清芜更衣洗漱。

    顾清芜没能睡着,她躺在床上左右翻腾,眼前不断浮现出白日里的情形。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能勉强在众人面前维持着不失态,就已经不错了。天知道她今天多想冲到柳姨娘和顾清芷面前去,抽她们十几个大耳刮子泄愤。

    可是她是李氏教养长大的,这种事情,她实在做不出来。

    今天看着顾清芷柔弱的倒在张钰怀里,喊他钰哥哥的时候,明明有资格这么叫他的只有自己才对,可是扪心自问,即便成了亲,她可能也喊不出来。

    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如果她肯和顾清芷一样,像她那样话,那样笑,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这一天的冲击太大,顾清芜的世界一下子涌入了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甚至明早起来,又该如何面对被退婚的局面?

    从前听长辈们起的被退了婚的女子,这一辈子就毁了,可是她的一生才刚开始,根本没有想过那些悲惨的故事能和自己扯上关系,怎么样叫做被毁掉?她睁着眼胡思乱想了半宿,东边的窗纸亮起来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

    第二日一早,消息经过一夜发酵在京城炸开了,各府一片哗然。

    从吃早点开始,各家女眷和下人们就纷纷议论此事。连坊间挑担子买菜的老翁,都知道京城的两户富贵人家,在婚礼前一个月,把新娘从姐姐换成了妹妹这个新闻。

    “哎哟,这样大户人家的婚事,不是早早就开始商议吗?如今眼跟前儿换了新娘,定是新娘子出了什么大事儿,才不得不用这个办法。”

    “这能出什么事儿,除非新娘犯了错,亏了德行?”

    “对,若不是新娘家理亏,哪能换就换?”

    “这倒也是,平常退婚的,做不成亲家多半成了仇家了,哪有一个不嫁换一个,又不是娶续弦?”

    “也不一定吧,不定是那个妹妹抢姐姐夫婿呢?”

    “既然能抢过来,那这个姐姐肯定是不如妹妹了,不然人家男方也看不上不是?拼着得罪人也要换一个娶回家。”

    众人不好直接跑去张顾两家当事人那,便涌入了威远将军卫家。

    卫家一大早开了门,就迎来了几波客人。

    王氏叫苦不迭,一遍遍的帮着顾家解释道:“哎,哪有什么内情,昨日我就在顾家,眼瞅着他家大姑娘突然生了急病,下月肯定办不了婚事了。张家早年曾让无梦寺的老和尚给他家二公子卜了一卦,是必得下个月成亲才好,不然要等五年,哦,不,是十年,要等十年才行。这如何等得?还是顾家老太太心慈,顾大姑娘也通情达理,所以昨日两家商议了,定下这么个办法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她昨日回来的急,哪想到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来八卦,这些辞还是临时胡诌出来的,瞅着空子,又赶忙写了封信给顾家送过去。

    不多时李氏回信来了,她认可了这个法,补上了些细节,譬如顾大姑娘也不能病的太厉害,也不能太轻,总之是既不能立马成亲,也不能影响以后嫁人。又送上不少礼物,谢了王氏一番。

    王氏把信里这一段反复念了几遍,免得出纰漏,又见了几波客人,挨到中午,才口干舌燥的回了内室。她刚坐下喝了口茶,就见自己儿子卫彰噔噔噔的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问道:“母亲,听张家和顾家大姐姐退了亲?新娘子换成了换了顾家那个老二?”

    王氏气不一处来,道:“你这孩子,不好好在书院念书,跑回家来问这个干嘛?”今日又不是休沐,竟为这事儿来回奔波。

    卫彰拿起桌上茶杯灌了几口水,才道:“早起书院里的学子们就议论呢,大伙儿都知道您要给顾大姐姐做全福夫人,所以都跑来问我了。”

    王氏道:“这也奇怪,各府夫人知道这事儿也就算了,怎么还传到书院去了?”

    卫彰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刘家的那个刘缌先起来的吧?”他也不太确定。

    王氏一想,刘缌可不正是张夫人母家的亲侄子吗?她冷笑一下,就知道张夫人不肯善罢甘休,虽然同意了娶顾清芷,但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不知道等婚后六个月,顾清芷就生下孩子,她还有什么辞。

    “得了,事情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就是你顾大姐姐病了,才不得不换她妹妹嫁过去。你可别跟着别人胡八道去。好好读你的书。”

    “我就是怕错话,对顾大姐姐不好,这才跑来问您的。”卫彰道,又问:“她是不是病的很重?”

    王氏终于不耐烦了,她在卫彰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还不赶紧滚回书院去,一会儿让你父亲看见了,又要揍你!”

    卫彰只得嘟囔着去了。

    那边顾府里,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姑娘来明月阁探望。

    来的都是嫡女,庶女们听此事,一个个都缩在屋子里,只谴人送了补品过来,李氏如今和巡山将军似的在府里四处审人,她们这样的身份,这会儿在府里走动,恐怕都要吃瓜落。

    丫鬟们给几个姐在内室摆好了椅子,围在顾清芜的床前,又搬来几子摆上了茶点,

    “大姐姐身子怎么样了?”顾清枚坐定了,探着脑袋朝床上看去,她是二房嫡女,在府里排行第三。

    顾清芜躺在床上,拉着帘子,只看得见一个虚弱的人影。她依着早上李氏的交代,道:“不妨事,就是不能出屋子见风见光,不然身上起的疹子,红渗渗的吓人。不过好在不过人,只需要静静养上几个月罢了。”

    这个毛病,连人都不能见,可不短期内没法办婚礼嘛。

    “那我回头给姐姐送些话本子来看,不然在屋子里多憋闷呐。”这是老五顾清淑,年纪尚,一派娇憨,也是二房的。

    “姐姐这个毛病,就是不见风不见光,也不妨碍当新娘子吧?盖头一盖就是了,怎么能换顾清芷嫁去张家?”这是三房的老四顾清荷,三房是庶出,在府里消息一向不大灵便,因此只知道老夫人想让他们知道的。

    顾清枚转头瞪了她一眼,道:“不严重?你得容易,万一大姐姐大喜之日出点什么事情,谁担待得起?”

    二房是知道原委的,不过既然上下统一口径,便故作不知罢了。

    顾清荷不明就里,她身份尴尬,跟嫡女玩儿人家不待见她,跟庶女们玩儿,她自己又不想没了身份,只得强笑道:“哎,我这不是想着,再怎么着,换人也该是换三姐姐去嘛,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出公子,二姐姐怎么配的起呢?”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若顾清枚没这个想头,那也不是,可惜这事只能自己琢磨罢了,断不能宣之于口,毕竟出了顾清芷这样的事情,让她和顾清芷去抢,那可太难堪了。

    她暴跳如雷,站起身就指着顾清荷斥道:“你当我是个没脸没皮跟姐姐抢夫婿的呢?又不是妇养的,不知礼仪廉耻!”

    顾清荷本就有点胆懦弱,闻言吓了一跳,忙拿出帕子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分辨道:“我不过是随口一,姐姐倒扯什么妇不妇的难听话来,我是正房太太生的,妇什么的,姐姐指着我骂什么?”

    顾清芜听的脑仁嗡嗡直疼,可又不好掀开帘子去给她们拉架,只得虚弱的挥手让晓月去劝,晓月上前道:“几位姑娘,祖宗哎,好歹看着我们姑娘病着,别争了啊!”

    劝了半天,几人才放开手不吵了,晓月吩咐端水给众人净了面,又理了理衣裙,正想顾清芜累了,请她们回去,就听门口嬷嬷唤了一声:“晓月姑娘。”着还在门帘子下招了招手。

    晓月过去,两人耳语了几句。

    顾清枚几人瞧着,也起了好奇之心,昨天府里闹哄哄一整天,她们被大人拘在屋子里什么热闹也没瞧着,这时哪里肯走,都稳稳的坐着不动。

    晓月不好耽搁,只当没看见,走过来把床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又在顾清芜耳边低声了几句。

    几人在缝隙里瞧着顾清芜面上罩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了满是愣怔的双目,半天才了一句:“卫家的卫彰,把张钰的腿给断了?”的,自己都不能相信,毕竟卫彰比张钰了得有三岁多。

    “这,这关卫彰哥哥什么事?”顾清淑疑惑道。

    “父亲他是被大哥怂恿的,这会儿要给大哥上家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