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浮流辰老先生带的班今日多了个女学生。
眉毛全白长过了眼角的辰先生睁着那双不大能看得清事物的眼,看着面前这个站得挺直,手边还牵着个丫头的少年神色复杂。
章岷将褚鱼推至身前,一派正色的觍着脸对着辰先生道:“这名弟子听闻先生讲授的课十分生动有趣,心中满含殷殷之情,仰慕先生不已,弟子不忍其伤心,特带了她来先生这,不知先生可否愿意让她听上一二次课?好圆了这弟子心中的殷切?”
他偷偷戳了戳褚鱼的背,愣着的褚鱼忙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辰先生甜甜一笑,又有些可怜巴巴道:“辰爷爷,能不能让稳稳在这听您授课啊?”
“辰先生向来心善,想必是不会拒绝的。”章岷低下头安慰着她。
好嘛!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他要是拒绝,反而心不善喽?
他就知道这子从来不像他面上表现得那么凛然,年纪套倒是下得深。
“我可不知道我原来那么心善。”辰先生抚着他的白须“哼”了一声,手随意往屋内一指,道:“去后头寻个位置坐下,莫扰我授课即可。”
流主私下里也同他们过招呼,一个丫头,也不至于为难她,反正也惹不出什么事来。
褚鱼被章岷领着去了后头。一张案几摆在菱格窗旁,清的光影投撒在案上,案几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手,阳光洒落在肌肤之上,衬得愈发白皙细腻。
“稳稳便坐在这儿吧!”章岷帮她将一应用具一一摆好。
“褚鱼儿!”冷不防一旁探出一个脑袋来,褚鱼吓了一跳,一转头便见解钐那张笑的灿烂的脸。
“解师兄?”
解钐笑的一脸灿烂,他见二人这模样,疑惑问道:“褚鱼儿是来听辰老头子授课吗?”
褚鱼心想她虽不喜欢读书,但到底是岷岷的心意,她不想辜负,如此她笑着应道:“是啊!”
解钐见她坐的端正,又看了看章岷,撇嘴道:“你啊,别被他带成一个老头子了!”
前头的辰先生重重咳了两声,解钐噌的一下忙窜回了座位。
章岷心下暗哼,揉着褚鱼的发,道:“你莫理他,若是辰先生讲的听不明白,稳稳来问我即可。”
言罢,他也忙回了自己的位置。
褚鱼心中想得好,但当听着辰先生口中的经史子集娓娓道来时,她仿若置身于混沌之中。
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显然章岷高估了她的脑子。
褚鱼一时有些丧气,自己不想听与听不懂完全是两回事,前者她不会觉得有碍,后者则完全使她丧气。
她听着辰先生讲到激动之处,还挥了两下手,自己急得揪着发,脑子却愈发的混沌。
心中突然生起了焦急,眼眶急出了涩意,她不想辜负章岷的心意,不想看到他失望的眼神,褚鱼心生慌乱,下意识看向章岷。
古朴别致的课室内,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副寒梅图,凌霜傲雪傲然开放着,光影透过菱格窗洒落屋内,少年端坐在案几后,神色认真的听着辰先生授课,光影洒落眉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眼睫眨动,阴影现了又散。
她突然觉得心静了下来。
阳光下的少年啊!眉目是如此的好看,他专注的目光瞬时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她猛然涌起一股冲动,这如画的一幕,若不入画,该是如何的遗憾呢!
执笔,褚鱼心中的焦急突然被遗忘在脑后,全身心浸入了这笔墨画意之中。落笔,眉眼如画的少年通过寥寥数笔的勾勒跃然于纸上,他坐于阳光之中,梅树之下,手执一卷书,低头细细品读着。
“画的不错。”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褚鱼的手猛地一抖,一道墨便不心划在了纸上,但好在偏远了画中少年,但陡然一道墨痕,生生毁了画意。
“嘿呀!”辰先生颇有些懊恼,懊恼自己的突然出声毁了一幅画。
来不及看那墨痕,一抬头,便见辰先生正站在她面前,背着手皱着眉看她。
“辰先生……”
第一天在人家的课上便不好好听讲,更是被人抓个正着,褚鱼慌忙将毛笔一撇,两只手揪在一起,低垂着头不敢看他,更是不敢偏头看向章岷。
辰先生收回放在画上的视线,低头看着这个第一个在他课上出岔子的丫头,沉声道:“我有心念你一句年纪,但年纪却也不是你犯错的理由,既胆敢在我的课上犯错,便罚你外头站着,你可服?”
褚鱼揪着手忍下向章岷求助的冲动,眼中已经噙满了泪,面上臊得发红,带着哽咽道:“稳稳知错,认罚。”
辰先生“嗯”了一声,褚鱼连忙站起,错着脚步便往外跑去。
经过章岷身旁时,连他唤了一声自己也不敢停下。
“辰先生!”章岷看着褚鱼落荒而逃的背影,转头忙道:“稳稳犯错,是我没有管教好,还请先生将我一同受罚。”
稳稳一个姑娘,在众人之下被罚,面子被落尽了,还不得羞死。
“人是你带来的,自然该罚,出去!”给他下的套他可得掰回来。
“是!”
章岷起身便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折身,看着褚鱼案几上那副画毁了的画,心中泛起诧异,他眉头微挑,拿起墨痕未干的画作,仔细一看,眼中泛起了笑意。
吹了吹,心折好放入袖内,转身朝外走去。
一出门,便见姑娘正站在墙角处,低着头紧咬着唇无声抽泣着,他忽得胸口中泛起了心疼。
他缓步走上前去,褚鱼看着地上出现的熟悉的靴子,鼻尖的涩意更甚。
见他蹲下身,星眸向自己看来,褚鱼心中一慌,忙抽泣道:“稳稳不是故意的!”
她着,瞬时哭出声来,“我,嗝,我听不懂辰先生讲的课,心里着急,嗝,稳稳真的不是故意的!”
章岷帮她拭着面上的泪,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错才是。”
“我没有想着你现在应当听不懂辰先生的课,却急忙将你带来,也什么都没同你讲,是我疏忽大意了。”
“才不是……”
褚鱼一直抽噎着,似乎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章岷看着她红通通的眼,湿漉漉的还带着雾气,他揉着姑娘柔软的发,笑道:“别哭啦!是我的疏忽,稳稳想要什么做安慰啊?”
他幼时想念母亲,阿姐也曾这样子哄他。
褚鱼瘪着嘴,抽噎道:“稳稳,想吃肉!”
“……”
云浮云下,章岷提着向山下村民买的一只已经拔毛洗净的大公鸡,牵着褚鱼往山林中走去。
“岷岷,原来你会烤鸡啊!”褚鱼盯着早已魂归西天的大公鸡满眼的诧异。
“嗯。”
他之前住在山谷边缘,时常半夜肚子饿的时候便会偷偷跑往山林里些山鸡野兔,或者掏些鸟蛋什么的来吃,所以在山林中他的一处隐秘地点常备着他从饭堂杨师傅那里偷来的各种调料。
现在褚鱼急着想吃肉,猎太久,索性便直接去山下村民中买了一只。
带着褚鱼到了自己常来烤肉吃的地方,章岷熟练的用树枝串上整只鸡,用刀割了口子放入调料入味,最后架起柴火开烤。
褚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之后,一只香喷喷的烤鸡便新鲜出炉。
褚鱼闻着这香味直想流口水,杨师傅做的菜虽也好吃,却多为清淡,更是偏素,她已经吃了许久的素,想吃肉已经想了很久了。
章岷割下一条外焦里嫩的鸡腿递给她,褚鱼连忙接过,顾不上热,她迫不及待一口咬了下去,顿时觉得肉香四溢,口腔中满含烤鸡的香味,她心中难受的情绪瞬时没了踪影。
“唔!好吃!”褚鱼眸子亮得耀眼,直高兴的踢腿。
“岷岷烤的好好吃!”
章岷见她那高兴的模样,笑道:“那稳稳可得记住,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以后可没我做的烤肉吃了。”
“嗯嗯!”褚鱼连忙点着头,生怕迟了一秒便再也吃不到这美味的烤鸡了。
二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吃着这美味烤鸡,忽听得身后的灌木从中有响声发出。
连忙转头看去,却见一只一个月左右大的棕huangse奶狗从灌木中钻出,它看见眼前的两人,吓得瑟缩在原地,瘦的身子着颤,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可怜巴巴的叫唤着。
褚鱼疑惑看着,而后缓缓伸手将手中的烤鸡肉递了过去。
“你是肚子饿了吗?”
奶狗先是往后一缩,但架不住香味的诱惑,耸动着鼻子心上前,身后的尾巴晃个不停。
褚鱼将手中鸡肉喂给它,奶狗迫不及待的将鸡肉吃了进去,章岷看那模样,感觉跟片刻前的褚鱼一模一样。
奶狗吃了肉,顿时高兴的围着褚鱼转,身子跳跃着往她身边扑去,耸动着鼻子还想找吃的。
褚鱼揉着它软软的头,又喂给了它许多鸡肉。
最后二人一狗共同将这只完全消灭。
等二人要回去时,天色已经迟了,章岷见状忙带着褚鱼往谷中走去,却不想那只奶狗也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
褚鱼见它可怜,伸手将它抱了起来,抱至眼前看着它瘦弱可怜,一双黑漆漆的眼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模样,心软道:“你这么瘦,是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吗?”
奶狗好似听懂了般摇了摇尾巴。
褚鱼眼中满含怜悯,而后又是一喜,她抱着奶狗看向章岷,糯糯问道:“岷岷,我可以养它吗?”
一人一狗,都睁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看着自己,章岷想拒绝都有些难以开口。
他无奈道:“你想养便养吧!”
“岷岷真好!”褚鱼抱着奶狗兴奋地原地转了圈,奶狗也跟着叫唤了两声。
“那叫你什么呢!”她揉着奶狗软软的身子,嘟囔着:“今日是十四……”
“那我叫你十四好不好?”
“十四!”
奶狗又叫唤了两声。
章岷看着一人一口高兴的模样,眼中满含笑意。
入夜之后,章岷等着褚鱼睡下后起身,十四蜷在墙角给它铺得草垫子上眯着眼,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是章岷,嘤嘤叫了两声又眯起了眼。
章岷坐在桌前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正是白日里褚鱼画的那副画。
他看着画中的少年,忍不住感叹,想不到稳稳年纪,画技却是不俗。
只是旁边那道墨痕却实在毁了这幅画。
他看了许久,忽得念头一闪,立刻便提笔蘸墨,就在那道墨痕上面勾勒。
寥寥数笔,一条正在缸中悠闲游动的黑鲤便出现在纸上。
舒适看书的少年,悠闲游动的黑鲤,章岷看着这画面,心中只觉得十分安逸。
作者有话要: 十四是作者高中过年那段时间,莫名跑来家里的一条奶狗,作者的爸爸“狗来财,猪来运。”就把它养了起来,那天刚好是十四号,作者姐姐就喊它十四了。每天十四都会蹲在巷子口等着作者爸爸下班回来,喜欢跟在作者妈妈脚后头,有时被她不心踩到了,疼得叫了两声又不长记性继续跟着。后来作者回去读书,一个月后回来,它正不心掉到臭水坑里被作者妈妈压着洗澡,可惜作者只待了两天,一个月后再回来,却没有见到它了,妈妈是前几天没注意它,不知道跑去了哪,去找也总是找不到,妈妈估计是被偷狗的偷走了,再后来,也就再也没有见到十四了。作者其实跟十四相处没多久感情不太深,但是妈妈很难过,后来也不肯再养狗,是嫌脏,其实原因想来也有十四的吧。这里写到十四,是想它在这里能有一个好归宿吧!(忍不住哭了的,真的是讨厌偷狗贼!)
还有一个就是作者学的时候听不懂老师讲的课就会自己把自己气哭2333333 现在想起来感觉好蠢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