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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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地, 而话音落下, 童谣执筷的手不觉地顿了一下。

    ……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大概是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 他帮她付了五条巧克力的钱, 一共69块5, 她把账记在便利贴上,便利贴贴在书桌前醒目位置——看得很清楚, 她也记得很明白。

    童谣抬眸,亦去看他, 反问,“不是你的, 人情是有往有来, 不是欠一块就还一块。”

    陆知行, “……”

    将军,这局是她赢。

    没有什么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反驳更加有效。

    低头对着木炭热浪炙烤,无声地,她却几分得意地挽了唇角。

    只是她似乎忘了……他又不是她辩论赛的对象。

    他是她喜欢的对象。

    -

    吃过了烧烤,陆知行先把饺子送回了办公室。

    公司是几百平的套间格局, 陆知行的工位在单独的一间,冰箱则在靠走廊的另外一间。

    他去放饺子进冰箱, 童谣便在他的工位前等着。

    室内开着灯,白炽明亮,多个工位隔开整齐分野,其实空间并不算宽敞。

    童谣一眼瞧过去:其他座位上虽然放假无人,但是仍有痕迹残存, 座椅上U型枕随意放着,文件夹纵然收拾在了一块,也总有一两只旁逸斜出了些许幅度。还有,尽管无人照顾,但电脑侧边的绿植仍然绿意盎然,一派生机。

    那是隐隐约约的恍惚人气。

    看过了别人的桌子,她再来看陆知行的。

    极其的整洁与干净,东西摆放周正,连数据线都用束线器捆扎完好——洁净的程度几乎逼近了洁癖。

    用A4纸印出来的资料,质感很厚的笔记本,四方的左下边角强迫症般的完美平齐。

    循着那直角,童谣一路地看上去——视线便蓦然地停顿。

    最上面的位置,是一张身份证。

    背朝她的那一面。

    看不见人脸的那一面。

    指尖微动,她自然地抬脸,见仍无人影,便很快地动作,将那张身份证翻了过来。

    入目第一眼,便是右上的照片。

    与现在相比,除了头发稍短些,拍照时他的五官容貌几无分毫改变,俊逸温淡的长相,下颌角线条分明。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证件照,却亦不能遮掩他出尘气质如玉,耀目如斛珠难以暗藏。

    只是彼时他眉目间总似有阴戾或者不稳的情绪在流淌,隐隐的,并不显得明朗。

    如有一层薄淡的雾笼在脸,雾后总让她看不清晰。

    目光略微停顿,继而下扫。

    姓名,性别,民族,出生……

    双眸不觉停驻,反被一道清淡声线阻断,“你在看什么?”

    刹那间的距离,有柑橘柠檬交错混杂的香味一并涌到了鼻尖。

    声响猝然,以至于她的手不及收,只下意识地抬起眼朝着声源所在:便见他喉结凸起在颈间滑动,往上是线条平直干净的下颌,唇形菲薄微启,而眼眸视线垂落。

    她瞧见他瞳仁映出自己倒影,与来不及收敛的脸色表情。

    头顶明灯若星屑坠落眼帘,他的脸被咫尺距离数倍地放大,以毫厘计的精准捕捉在她眼中。

    他的靠近让她心焦;

    ……也,让她心跳。

    从她视线触及他到偏过头,不过半秒。

    而陆知行微微侧身,便自然瞥见被她捏在指尖的东西。

    他勾了勾薄唇,眯眸成幽深狭长的弧光,“我就那么好看吗?”

    “……”童谣道:“我就随便看看。”

    “嗯,”他未置可否般地呵笑,吐息悠然地道:“一看就是半分钟。”

    童谣,“……”

    侧身玉立,男人短发下的一张脸温润清俊,一贯清清淡淡也无太多表情,在此时此刻,眼尾却也弯起了浅淡弧度。

    背对着玻璃墙面,面她而立,他颀长的身形后游离着都市万家灯火斑驳,影影而又绰绰。

    唇抿了抿,童谣出言:“……知行哥。”

    他应声。

    “今天……”她低头,眼神落在脚尖,话在唇边转了转,忽然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从身侧穿行而过,冰冰凉凉的吹在脸上很舒服,勇气亦如是夜寒风般的吹上了脸。

    再抬头,与他对视上双眼,动了动唇,童谣问:“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她刚刚看到他的身份证了。

    出生年月日。

    1月31日。

    ……今天。

    有分秒钟,童谣瞥见男人俊颜怔住,在那顷刻,如有淡如雾的阴翳落在他脸孔——也只在顷刻,转瞬却又即逝。

    他低眸,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看着他脸色,童谣道:“你不高兴吗。”

    如情绪被强行断,而那刹那间阴戾神色亦无声地拢起。陆知行掀了掀唇,干净利落地否认,“没有。”

    “嗯,”她点头:“我看你也满脸写着高兴。”

    陆知行,“……”

    静了静,童谣轻声:“生日快乐,知行哥。”

    陆知行黑瞳对着她,半晌,从唇间撂下两个字,“谢谢。”

    “知道得有点晚,所以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她分出余光觑他,一边道:“下次我会提前准备的。”

    ……前提是,还有下次。

    她在心里默默补足前置条件,又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想,应该还会有下次的。

    他却没直接答,只伸手揉了两把她头发,眼光几分好笑地瞟过来看她,“饺子不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昨天才刚洗的头发今天就被揉乱,她皱皱眉,仰眸对上男人英俊的脸,眉间才松弛开来一点,只是嘴上不认同地道:“饺子是食物,不是礼物。”

    陆知行薄唇微掀,不疾不徐地阐述,“但要没有你送的饺子,我这个春节大概都要吃外卖。”

    “……”默两秒,童谣道:“也是。”

    陆知行,“……”

    这么快就变了主意。

    话间,二人并肩走出了公司,陆知行把门锁好,而童谣已经等待在电梯的一侧。男人抬起两条长腿朝她走来,如无意般地问:“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他朝她的方向看来,一双黑瞳幽幽深深,如道深渊横亘在她面前。心脏怦地动了动,正逢电梯门开,她迅速撇头走入,一边若无其事:“5月15。”

    陆知行嗯了一声,亦随之走进,淡淡地,“记住了。”

    ……记住了,然后呢。

    他眼尾上勾,往她的方向偏转,也如蓄着薄淡笑意,出腔声线轻而华丽,也如能看穿她心中所想般的,“然后,下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可以提前准备了。”

    童谣,“……”

    偏首,她看他时,是身高差决定的仰视。

    他一双眸弧度狭长,其中蕴着笑意,真真假假。

    语气却不是作伪。

    他的,不是假的,

    ……是认真的。

    童谣轻轻地嗯了一声。

    垂眸,视线亦低垂在地,唇是刻意微抿。

    不是不欢喜,

    而是在掩饰。

    她在掩饰,

    掩饰眉梢眼角——不让它们上扬了好心情。

    -

    寒假短暂,周而复始的是一年四季。

    初三下学期学业渐渐紧张起来,论紧要,中考当然比不上高考万一。但随着日期的临近,初三的学生还是慢慢转移了重心。

    何况作为鹿门市平均成绩最高的初中,实验初中的情况自然更是如此。

    这期间学校亦有波澜——童谣的班上之前有人只挂了名字,去的是外地读书,又因为学籍在鹿门,中考也只能在鹿门考。因此到了这学期伊始,那个男生又回了童谣班上读书。

    男生叫何期,来班级的第一天便引得了不少人的注目。

    原因是,吴老师刚介绍完了他的名字和座位,老师话音落下,何期亦随后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然后,他坐下。

    接着径直就趴倒在了课桌上,一睡不起。

    吴老师,“……”

    众人,“……”

    吴老师看着讲台下这一幕,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孩属于典型的家里有钱父母教育缺位——虽然之前几年不来实验初中上课,但因为是学籍挂靠在他班上,是而吴老师倒也跟着何期的父母过几次交道,这学期开始亦见过一面。

    对方一个在投行工作,一个在四大行工作——绝对不是什么暴发户,学历在七零代这辈的父母甚至可是绝对的佼佼者。

    是高知。

    无论是何期的父亲抑或是母亲,跟着吴老师本人都是客客气气斯文讲礼——在提到自己儿子缺点时亦不会讳疾忌医,什么青春期什么叛逆情绪,一套辞下来绕得吴老师本人是云里雾里。

    然而接下去,再往深了提,到性格的成因,何母的言辞便陡然尖锐起来,字里行间指向何父与婆婆,指责他们的溺爱酿成了今天的恶果。

    何父亦不甘反击,道还是因为女方工作忙,否则哪里轮得到他年迈还患有七八种慢性疾病的妈妈照料。

    何母便攻讦:知道有七八种病就该好好养病,别有的没的掺和别人家的家务事。

    何父便腾的冒了火:“我妈管我家的事情,怎么就是管别人家的事了?”

    何母阴阳怪气道:“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妈,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妈家。”

    吴老师:“……”

    那天,吴老师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而事先,吴老师也确实从这对夫妻中间听闻了不少何期的“斑斑劣迹”:不交作业上课不听课还带着周边同学开黑上分……嗯。

    总之是个玩咖。

    言及此,何母便话锋一转,“我从一直都是班上第一,也不爱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她言辞凉凉地道:“也不知道这孩像谁,净喜欢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何父闻言,人尚且在办公室就已经火冒三丈,“池莲你有话就话,阴阳怪气的在讽刺谁呢!”

    何母悠悠然地看自家恼羞成怒的丈夫一眼,口风亦悠悠然地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又没是你。”

    何父气极,“你……”

    气氛僵持争吵愈烈,吴老师唯恐他们二人在办公室里起来,忙出言劝阻,又有其他老师进来调停——那一番家长见面才算是偃旗息鼓。

    其实在吴老师看来,何期最多也就是学习态度不端正的问题——至于那些兴趣爱好入不入流,并不在讨论范畴内。

    凡事皆有度,若不能持之有度,便只会是过犹不及。

    依吴老师来看,比何期问题更大的,怕还是他这一对父母——在办公室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面前尚能互相攻讦,唇枪舌战至于动手,私底下关起门来是什么样子,简直就是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有问题很正常,没问题反倒显得不怎么正常了。

    看着头伏倒在桌上的男生,吴老师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同情归同情,怜悯归怜悯。

    一码归一码,作为老师,他的手伸不到学生家里去,不必伸到学生家里去,更不应该伸到学生家里去。

    毕竟教育是家庭学校社会三位一体,三者原就是缺一不可,理想情况下是互相配合补足缺位——但即便达不到理想情况,也绝不是老师一方可以独挑大梁撑起来的事情。

    最多最多,吴老师力所能及也不过是在学校多照顾何期一些。

    何期转到实验初中六班来读书是开学第一天,同一天,座位亦开始调动。

    吴老师把童谣调到了何期的旁边。

    除了特殊情况,六班的座位一般只会微调,不会发生大的变动。

    是而方葭霜跟童谣做了整两年半的同桌,夏满亦是整两年半的后座。

    位置调动,童谣收好东西背好书包,转身走到何期的身边来。

    何期坐在第一排第二组,靠过道的外侧,童谣要进去,就必须他动身先让开。

    然而她走到何期面前,对方却仍是伏着头在桌上,没有半点要抬头的意思。

    吴老师清了清嗓子。

    半晌,仍是没有一点反应。

    吴老师无奈,只得出声,“何期,你起来一下,让童谣过去。”

    作者有话要:  哼哼,这个男配很有意思的。

    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只在意陆哥和谣妹【害羞】

    末点掉了啊这两章……我觉得我没写崩,是因为大家都想看谣妹长大被倒追吗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