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自有人要去接电话后, 剧情便开始走日常流:看废弃工业区的日落, 看没有灭绝的其他物种——寻月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飞行器, 一场英仙座流星雨落, 而他背负着她在大气层的安全高度, 看纷纷的陨星在摩擦烧热的瞬间划落。
仿佛是咫尺之近,毫厘间的美景令刑星睁大了眼睛。
寻月回眸看她, 触及闪烁在她瞳孔的星与一并的错落欢喜,他勾了勾唇, 笑意却无声息,只是问:“你玩得开心吗, 刑星?”
离地面太高, 氧气尚未稀薄, 只是太冷。少女娇的脸被包裹在厚厚的毛呢帽子和围巾里,呼出的气息呈白雾,两颊亦是冻红,脸上却是不加掩饰亦难以掩饰的喜悦,她看着他, 喘气却极力地道:“我很开心……寻月。”她大声:“谢谢你!”
是地球的新生或者末日,是人类的开始或者结束, 永远不曾,也不会变更的,是头顶波澜壮阔的无限星空。
在星空下,刑星久久未睡。
寻月,“熬夜的危害:1.影响内分泌代谢, 造成皮肤水分流失,造成皱纹、皮肤暗淡、长暗疮、黑眼圈;2.造成疲劳、精神不振,免疫力下降,感冒……”
刑星,“闭嘴。”
寻月,“……”
良久静默,刑星扭过头,对上男人质询眼光,她笑了笑,仿佛有千钧的心事在心,又如空无一物般的轻。她张唇,呐呐,“寻月……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
调动数据库,寻月知道这是人类按照日月运行规律定下历表后每隔一段周期便庆祝一次的节日。
各地习俗不同,但是普遍的节日项目有吃蛋糕,吹蜡烛,许愿望……等。
寻月沉默。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
只有当下,只有这个能源耗干的星球,只有夜空下并肩而坐的她与他。
“所以……”却是清凌凌的女声响起,寻月抬眸,看她对自己眨了眨眼睛:“寻月,你能过来一下吗?”
她的生日……要他过来做什么。
不过,寻月想,既然是她的生日,他稍微迁就她一下也不是不行。
谁让她是他负责的拆迁户呢。
于是他道:“可以。”
寻月看她侧颜,看她眼睫在夜风温柔里微微颤动,仿佛一只蝴蝶,那般美丽又那般脆弱,随时随地就要在风起时飞走。却低头一笑,抬头,冲他招了招手,“寻月,你过来。”
连日来的相处让寻月渐渐习惯于她颐指气使的个性,也渐渐习惯了她。
习惯悄无声息,如植物根茎扎根深深土地,沉默生长——直至有朝一日成为参天的大树,华盖葳蕤,枝条笔直地伸往云中。
没有犹豫,他转首,俯身微微。
她眨了眨眼,“再过来一点。”
寻月依言。
“再来。”
“……”
寻月要问,“做什么……”
温暖的触感便堪堪地拥上了男人的身躯。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的拥抱,因而也一触即分。
寻月怔忡的瞬间,刑星已经坐回了身。坐落在高处,她下半身悬在半空,纤细白皙的两条腿来回地甩着,哼着歌似乎心情很好。
察觉有视线往脸上飘,刑星亦不回避地瞧回去,唇一弯,她对他笑了笑。那杏眸正对他明亮,得意而又狡黠活像只偷了食后的猫。
瞧着她,寻月英俊的脸明显地怔了半刻。
她的笑……很美好。
寻月问,“……这是什么。”
她对着他眨了眨眼,“抱抱。”
“……”
这句话的时候,刑星两条细腿就在半空摇来晃去。姿态极其悠闲,脸色也是平静的欢快,仿佛刚才抱过他的不是她,而是什么别的人。
心口有点闷闷的,寻月偏过了头。
她经常像今天这样拥抱男人吗。
毕竟他来地球后才得知,人类灭绝也就这几年的事情。
这也就是,在她生活的前十五六年里,她的世界里仍有人烟。
静半刻,寻月出声,“你为什么抱我。”
刑星闻言偏过脸,特写镜头里少女的脸颊娇宛若荷瓣,大约是被日照晒得略过,她的两腮泛着微微粗糙的红——但却并不难看,只衬托杏子般的圆眼如点漆一般的生动。
对上寻月视线,她托腮,目光凝睇在男人的俊脸,表情静几秒,忽然笑眯眯的,“因为……”
少女徐徐撩起红唇:“喜欢啊。”
因为……喜欢。
大屏幕前,童谣也托腮。
继而下意识地,她偏首瞧向身畔的座位——空空如也,影厅里唯有晦暗光线若薄雾般地落下。
没瞧见人,她收回视线,随意看着屏幕上放映的过度桥段,心却如生了枝蔓般地旁逸斜出。
……什么电话要这么久。
忽然听到右侧的朋友叫出声来抱怨,“妈妈你捂住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年轻妈妈声哄劝,“这段不适合孩子看,乖,宝宝别看。”
“妈妈你哪段不适合孩子看,”朋友好奇宝宝般地发问:“是抱抱那段吗。”
年轻妈妈,“……”
童谣,“……”
年轻妈妈有些薄怒,“……哪一段都不能看!”
朋友噫了一声,吐槽,“妈妈好凶。”又道:“我不喜欢凶凶的妈妈。”
“抱抱是因为喜欢,”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总结却精辟:“以前我抱妈妈是因为喜欢妈妈,现在我不喜欢妈妈了,所以我也不用跟妈妈抱抱了。”
年轻妈妈,“……”
-
影厅外。
走廊冗长而无人。壁灯昏昏地照亮在一隅之地,墙纸是复古的花纹,映在那昏黄灯下便益发衬得廊道曲折而幽深。
陆知行半倚靠在那壁角,颀长身躯落地是一道的长影。俊逸的五官溺在不明不暗的光线中,勾勒俊脸平添几分的漫漶与模糊。
眉目微垂,修长的指执着手机把电话拨了回去。
薄唇微启,他清淡地道了句,“何阿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头是片刻的安静,忽而一道男声沉沉地响起,不知是信号不稳抑或是别的缘故,那声音质感是微微的沙哑,“是我,知行。”
陆知行眉眼间脸色微怔了下,而温和颜色渐褪,英俊的脸上是如能滴出水的阴沉,“这个号码怎么会在你手里。”
对方只是不疾不徐地反问:“不用别人的号码,你会愿意跟我话吗?”
陆知行冷淡地断他,“你把人怎么样了。”
那人却不答,只是出腔缓而沉地道:“我只是借用一下电话,没拿人怎么样。”他道:“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去世,你一直对我心存怨言……但是知行,”
言及此,对方仿佛还笑了笑:“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父亲……”
自始至终,不论对方态势是如何的做伏低,长身倚在墙而站姿随意的男人脸色终是冷淡至于寡淡的,只是执着手机的手无意地攥紧,直至手背有明晰青筋浮现。
到最后一句,陆知行挪了手指,轻巧而干脆地挂断。
唇微勾扯,俊眉微垂在屏幕的通话记录上,半晌,直至那光由亮转暗,终至于熄灭。
长手落进裤兜,摸了烟出来,点燃,火焰幽蓝后是袅袅升起的青烟。唇噙着烟,青雾若阴翳覆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衬衣顶端两颗纽扣松散开,透着落拓与不羁的隐约。
吐出一口青烟,陆知行唇边浮现淡淡讥诮。只是那讽意过分的淡,比衣上经久的陈年水渍还要淡上几分。
父亲。
青烟在半空缭绕,衬着男人也如被薄雾笼罩,不分明,眉梢眼角却浮着淡而刺目的阴戾情绪。
掀唇,他悠然而无声地呵笑了一声。
抛妻弃子的男人,也配这样自称吗。
隔着那一层烟雾,童谣步伐停在原地。
足下是柔软地毯,长廊无人而灯昏暗。穿透一重的烟雾,她的视线凝睇在他的脸。
看着他,直线距离其实是很近。若想到他身边去,其实也只要走几步而已。
可她看着他,只觉那熟悉的脸上冷淡至极……也是陌生至极。
明明他是站在咫尺距离。
可是——
却也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她没有去过的地方。
看着他,童谣在想,
在那个她没有去过的地方——也在她还没有出现的时间里,一定生活着另一个陆知行。
一个,不为她所知的陆知行。
深吸而后吐出,红光明灭,而烟仍旧被擎在指间。
无意地偏首,廊道末端立定而停步的影便落入了陆知行的眸。
脸色一滞,他薄唇微掀,口吻带着不确定,“……谣谣?”
童谣亦回神,点头,叫他的名字,“知行哥。”
只在瞬间,一切情绪都被收敛。
视线对峙分秒,他恍若是想要朝她走来,想起什么,顺手却又把手中的烟掐熄丢进垃圾桶里。如是才迈开两条长腿走到她身边,开腔是悠然吐息,“怎么出来了?”
若无其事,就像是真的没有其事。
瞧见他径直朝她方向走来,而廊道深深灯光幢幢,洒落在他脸孔亦是影影绰绰的不分明。
那收敛目光,也如是一只白鸟。
经历了良久的飞行,而后拢起一双洁白翅翼,缓缓地,缓缓地停了下来。
在她身边,
他停了下来。
而她仰眸,视线上投。
动动唇,童谣道:“……我来找你。”睁着眸,她看着他:“你电话太久了。”
……也让她等太久了。
怔了怔,陆知行启唇,“抱歉,”他微微俯下身去,而黑瞳倒映她的脸清楚明晰。瞬时有柠檬混杂着柑橘的香气落在她的鼻尖,轻轻的如无物,而他微温着嗓子道:“让你久等,谣谣。”
抿了抿唇,她的视线从他面上挪开。
没有久等……也就九分钟三十七秒而已。
何况,再多等一些时间,她其实也并不介意。
——如果,让她等的人是他。
顷刻间,陆知行站直了身,唇微掀,“人找到了,可以回去了。”
话音落下,童谣站在原地未动。睁眸看男人包裹在熨烫平整裤装的两条笔直长腿向前走去,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的,她叫住他,“知行哥。”
作者有话要: 元旦快乐。
戏中戏这个……会不会有点烦?【睁大双眸】
其实我觉得我控制篇幅还是蛮克制的……这个情节到下章就结束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