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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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心动如同溶质被封锁在狭窄的空间里, 而浓度激增逼近饱和边缘。

    持续升温。

    全因为横亘在彼此之间的距离……

    太近。

    近到屏住了呼吸。

    近到原本不安的不听话的她的心跳, 此时却轻而易举地僵住了。

    近到……

    一团紊乱, 无法思考。

    明明目能视物, 明明耳能闻声,

    却不能将闻见的内容传递给中枢神经和大脑。

    而在俯下身靠近她的同时,陆知行修长而骨节漂亮的手往她的身侧探过去——相对之间, 他高大的身形在她身上投落宽阔的影。

    那一片暗影落下,也像是, 猛兽圈禁了猎物在自己的包围圈里。

    橘与柠檬扑上脸的时刻,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的, 童谣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香风在急剧地涌动与逼近后, 又快速地疏远了, 清淡的男声随其后地撂下来,“好了。”

    徒然而又茫然地,她睁开眸,见他已然坐定在驾驶位上,身姿笔挺。

    童谣, “……?”

    她无意识地垂眸,看了看:身上的安全带已经彻底地散落开来。

    她抿唇, 而回笼的心跳如擂鼓,敲心脏剧烈有声。

    ……原来他刚刚是要做这个。

    余光觑着女孩冷淡双颊上些微失神颜色,陆知行不动声地勾了勾唇。

    然而下一时,她神情迅速地收起,飞快看他一眼又更快回避, “我回去了,知行哥。”

    “谣谣。”他叫住她,干净利落。

    童谣没回答,扶上把手的那一只手却依言停顿了下。

    眼帘微掀,陆知行视线凝定在她转过去的一道背影,唇微启,吐息悠然地问:“这周末有事吗?”

    “有事。”

    “……”目光没有移开,他淡淡问:“什么事?”

    虽然不知缘由,她不,他也并不算细问。但他也很显然地察觉出来:在他出车祸之前,她对他有明显的疏远。

    只是到现在,情况又与前不同。

    逃避或者疏远都是她的自由,但他不会再放她走。

    ——不管她的逃避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童谣也意识到自己的拒绝过于干脆,于是认真地解释:“这周我回家。”

    她有将近两个月没回家了。

    中秋军训,十一在排练迎新典礼,再到下一个元旦长假又是两个月后。

    正巧周六辅修课的教授要去做田野调查,这周的课停一周,课时仍是十八周不变,只是往后顺延。

    回家……

    俊逸的眉目收敛,下颌浸溺在不明光线,让他的俊脸无形模糊了一分。陆知行清淡开腔,“知道了。”

    人走,门带上的声音落下。

    斩钉截铁的一声,将其余的声息隔绝开来。

    随着她的离开,车内又沦为安静晦暗的空间。

    车窗摇下一半,手落进裤袋,陆知行拿了支烟出来。

    放在指间,点燃,而红光在香烟尾端明灭着,在昏淡的光里忽亮又忽暗。

    噙在唇间,吸入而又吐出,一张英俊的脸被笼罩在烟雾里,如落着阴翳般的隐晦而不分明。

    凤眸眯了眯,意味深而静。

    起来,他也很久没回鹿门了。

    -

    许久没见女儿,童春江夫妻听她要回家,一时都有几分喜出望外。

    事实上,童谣才订好票要回去,童春江就给童谣发了几条消息。

    童春江,“谣谣,你妈妈听你要回来,两天前就开始盘算烧什么了。”

    童谣,“烧平平无奇吗。”

    童春江,“……”

    童春江,“不,烧满汉全席。”

    童谣,“……”

    爸爸终于肯放过杨过了。

    然而除却回来的第一天,在家跟在校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回家时带了两本专业课的书,周六一早,童谣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大一的语言学类学生学的都是一些基础性的知识,比如词汇词性,语音,简单句等等——内容琐碎,很有几分万丈高楼平地起的意思。

    看完书,时间才堪堪到十点半,童春江当天上午有两节课,人还在路上,没有到家。童谣从卧室走出时,沈月明正在洗菜摘菜,于是便很自然地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妈妈。”

    沈月明,“不要。”

    童谣,“……”

    然而手上动作一顿,沈月明偏眸,略略思索,又道:“家里的料酒好像没有了……你出去买一瓶吧。”

    童谣应声。

    在玄关换过鞋,开门,十一月天气微凉,廊道天窗透视着秋空高而宽阔。

    天高云淡。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穿堂而过,又不知卷了哪一扇的窗户撩了哪一道的帘栊,四下间此起彼伏是撞击的噼啪轻响声。

    循着风的来向,她下意识地侧首。

    便撞见另一侧的另一道门,是严丝合缝的安静。

    空无一人的安静。

    脚步停顿了一下。

    这三年,每每她从这道门前走过,她都清楚地知道,其后是空无一人的安静。

    他其实是回来过的——虽然次数不多,甚至可以是很少。

    然而每一次她都会提前得知。

    提前得知,然后回避。

    虽然是信息时代,虽然有彼此的一切联系方式,虽然是一扇门与另一扇门之间的距离。

    似乎很近——

    也确实很近。

    但一个人如果定主意要躲另一个人,只要她想,总能找到无数种借口。

    无非是,愿意或不愿意的区别罢了。

    那个时候,假装很忙,不愿与他见面。

    ……

    思绪略微地停滞,直至“叮”一声脆响地断,电梯停靠在了七层。

    顿了顿,童谣抬脚走了进去。

    ……其实很辛苦。

    原本下楼买料酒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然而到区旁边的便利店——卖光。

    于是她只能舍近求远,走了一段路去最近的一家商超,然而时间是周六中午,人流量的高峰,商超也是人满为患。等童谣买完料酒出来,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十来分钟。

    再回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童春江笑声很爽朗,“手气好而已……再来再来。”

    在玄关的入口,童谣微微驻足。

    ……有人来了。

    不怎么关心,只是停了停。她走向厨房,把料酒放到调料的一边。沈月明看了看她,下巴朝旁边切好的水果上点了一点,“端给你爸爸。”

    童谣点头。

    端好水果,她朝客厅的方向走去。

    光线雪亮而无处不在,填满了每一个角落与空间。从厨房到客厅,手端着水果,她只漫不经心地朝前走着。

    到了摆放象棋的茶几前,她才终于停了脚步,把果盘放上去。目光垂落,无意地扫过童春江对座的茶几下方——是包裹在西裤里平直修长的两条腿。

    再无意地,童谣抬眸。

    便径直而无防备地撞入男人一双形状漂亮的凤眸里,半笑不笑的,陆知行掀唇,出腔是缓慢而又悠然的吐息,“——谢谢谣谣。”

    如被人按了暂停,她的步伐僵直在了原地。

    而陆知行伸手,修长的指拈过果盘里的一颗樱桃,并不急于去吃,只是任指腹摩挲着,唇角噙着丝笑意,疏淡而不明朗。

    童春江却是捕捉到了女儿脸上滞住的表情,爽朗地笑了两声,“这才一看到陆,谣谣就高兴得连话都不出来了。”

    童谣,“……”

    神志从最初的怔忡中回笼,她看了看陆知行,“知行哥,你为什么会回来的。”

    陆知行瞟她一眼,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不会回来?”

    “就是,”童春江也帮腔道:“陆就住隔壁,当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童谣,“……”

    只是——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还是高一时买的。

    还有她的头发……

    还是前天洗的。

    还有,

    最近秋晒,她体育课忘记涂防晒,脸上有轻微晒伤。

    不过不往近了看,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想到这一层,她迅速往茶几外退避三舍。

    陆知行,“……”

    无声息地,他眉目扬了扬。

    她那是什么反应?

    手上结束了一局棋,童春江很自然地转头看向童谣,“谣谣也来下一局?”

    “不会。”

    童春江随口道:“不会可以学嘛。”

    在童春江夫妻的认知里,自家女儿本就是随便学学就能学得很好的那种类型。

    “不学。”

    童春江,“……”

    不学就不学吧。反正童春江性格是没所谓惯了,于是也就随她折步回房间,又继续招呼陆知行,“来来来,刚才几局是我手气好,咱们再来一局。”

    随着童春江出言,陆知行原先一直凝定在那道纤细背影上的视线才无声收回。

    而后他唇微掀,嗓音温和有礼,“是叔叔您棋艺精湛,跟手气没多大关系。”

    “哎,陆你这么就没意思了。”顿了顿,童春江道:“陆啊……有时候做人也不要太实诚了。”

    陆知行,“……”

    回到房间,童谣动作利落地翻出免洗洗发露喷雾。

    对着镜子,她认真严谨地对准头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喷过一遍。

    接着翻出气垫,认真严谨地对着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擦过一遍。

    最后她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童谣,“……”

    无缘无故换衣服,大概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却走向了衣橱的方向。

    拉开门,满满当当挂了一列的,是沈月明给她买的衣服,各种各样,从初秋的薄款雪纺到深秋的羊绒布料,一应俱全。

    鬼使神差地,她拿了最贴近当下时令的一条,站直在穿衣镜前比对。

    孔雀绿的颜色,柔软而光滑的丝质缎面,外层罩着层材质不明的纱,星点明亮。衬着她砖红的粗织毛衣,平白便添增了一些的温柔。

    对着一面长镜,她微怔了怔。

    只是换半身裙的话……

    咚的轻响却断了思绪。

    紧随其后响起是他轻却有力的声音,“谣谣?”

    没半点犹豫,童谣迅速把那条裙子塞进了衣橱里。

    对着镜子,她又很仔细地确认过了一遍:喷过免洗喷雾后头发干净,晒伤的痕迹也被气垫完全遮住。

    确认无误,她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只开了一半,“知行哥。”

    陆知行凤眸低了低,瞥向她,“吃饭了。”

    童谣应声。

    透着那一道缝隙里的空间,陆知行眸一转,无意便瞥见了陈列柜旁堆着的三只纸盒。

    一样的尺寸和形状,一样的包装,一样的顺丰贴条。

    没想太多,他只是随意地问:“快递盒不丢?”

    童谣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是什么,而后他修长的指往里略指了指,她才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齐齐整整的三只快递盒,堆积摆放在一起——都在陈列柜的一侧。

    是他……给她的生日礼物。

    一共三年的。

    他一年一年地寄,她一件都没拆。

    原先是不想拆。

    后来不拆成了习惯,放在那里日复一日落着灰的包裹也如跟整个房间融二为一——慢慢地,也失去了作为礼物所应有的存在感。

    她内心的湖水唯独在一年一度的那一个节点,才会被投掷的石子激起片片的涟漪。

    只是瞬间,却又沉寂。

    只是现在,被他蓦地指出——虽然他似乎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却立时提起警惕。

    “我,”她卡顿一下,迅速地:“我忘了丢。”

    随着她不自然的态度,那双形状漂亮的眸眯了眯,男人眼底意味渐深起来。

    她堆在那的三个快递盒,跟他给她寄生日礼物的快递盒……似乎如出一辙。

    眼眸收敛,他只是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

    见他对此没有质疑,她提在喉间的呼吸才缓慢地平复下一口气。

    而后却听他话锋一转,若不经心般地问:“今年送你的switch好用吗?”

    “嗯,”童谣睁着眸,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好用。”

    眼尾微挑起桃花瓣般的艳丽弧度,陆知行朝她面上瞥了瞥,目光带着散漫笑意,“去年的手表呢?”

    她继续点头,“很好。”

    那黑眸凝在女孩面上几秒,他薄唇边忽而勾起徐徐的笑,“抱歉,哥哥记错了……手表是前年送的。”

    童谣,“……”

    顿了顿,他声线却又上挑着,话在唇边一转,“——还是今年送的?”

    童谣,“……”

    知道他是故意在诓她,偏偏她也被成功诈出。童谣遂不再搭腔,只是垂眸。

    那柠檬与橘的香气便悄然而无声息地逼近,陆知行俯下身来,觑着她脸颊,声音亦薄淡如雾地落下:“哥哥送了你三年的礼物,你就一样都不拆?”

    作者有话要:  嗯,陆哥哥追着谣谣回来的这天会表白,就这两章吧。

    陆哥哥:提前拜访岳父岳母。

    谣妹:哼哼o( ̄ヘ ̄o#)。

    陆哥哥:礼物不拆,当场逮捕。

    谣妹: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