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短短的一个寒假, 过了春节后, 一个寒假便也所剩无几了。到1月的最后一天, 童谣回番阳返校报道。
当天无事, 正式开课要到下个周一。不过, 她还有些别的事情。
比如,陪人过生日。
地点定在番阳旁边一座城的温泉公馆。是过生日, 然而到地方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
童谣便偏脸向身侧, 问:“其他人呢?”
专指他的朋友了。
她脸转过,陆知行便自然吐息悠然地道:“我没叫。”他不怎么经心地解释着:“难得跟你出来一次, 不想有其他人来破坏。”
这样啊。
没有话, 她勾了勾他的指。
她的想法也是一样。
进门到前台, 前台姐便语气很客气地询问了,“您好,二位是要一间房吗?”
“不,”童谣听见陆知行轻描淡写地否认了:“是两间。”
她抬了抬眼,些微诧异。
他脸色却很云淡风轻的。
那前台姐脸色也是一怔, 只是继而神色又是如常,看男人递了卡, 她手便接过了,按流程开了房间。
拿了钥匙再走,出大厅到走廊,手牵着手,童谣心里有轻微浮思。
为什么……是两间呢。
是两间是两间是两间。
明明她的被子可以很好地裹住两个人的。
却如能直接读取她的心思般的, 陆知行开腔,话音落下是淡淡的:“开两间房,是因为每间房里的温泉池都只有一个。”
因而即便不是一起泡……也是一方看着,一方在泡了。
循声仰眸,童谣轻微不解,此时与他视线相对,他便俯首与她耳语了:“我怕我……管不住自己。”
他那一句话入耳,话是轻飘飘的,像羽毛刷过,有形无形,微痒的。
唰一下,她耳尖却迅速地染红了。
他管不住自己管不住自己管不住自己……
他,他管不住自己。
童谣,“……?”
他为什么要管住自己?
她也没有要他管住自己。
很奇怪,但她只是嗯了一声。
一边又转而去想其他的事情。
那她晚上想跟他一起裹被子怎么办。
寒假都在家里,就算他过来,她也不可能跟他一起裹被子。
她的被子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到来了。
……
默默的片刻,房间已经到了。陆知行抬手摸了她脸颊,眼尾展开了弧度,半笑不笑的:“泡完温泉哥哥再去找你?”
“……”也可以。
没有回答,微低着脸,童谣点了点头。
先是一起吃饭,而后各回各的房间,她坐定在房间里,拿了一套泡温泉穿的衣服来。
是奶白色的,蕾丝的,纱质单薄的。
也是,他喜欢的。
只是这么想想都觉得不太好了。
她想捂脸。
然而转念一想——他和她是两间房间的。
不是泡温泉,她见他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只穿这个。
童谣,“……”
换好了衣服,她走到温泉池边,先是坐下来,用脚尖点了点水面,温度是微烫的刚好,于是她下了水。
手扶在池子边沿,时间过了会儿,浮思也联翩的。
他现在是不是也在泡。
他……
想了想,童谣拿了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
未及换衣服,才回房间便有新的工作消息发过来了。等简单地处理过,再换过衣服,又是手机在震。
陆知行拿过来,低眸去看。
谣谣,“知行哥。”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陆知行,“……”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谣谣,“我已经好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陆知行,“……?”
这有什么好撤回的?
边想着,陆知行边淡淡瞟了眼时间:一刻钟不到。
这么快就好了?
不过,既然她已经好了,他便也回了过去:“知道了。”陆知行道:“我等会过去。”
撤回了消息却没有料到已经被他看到的童谣,“……”
肩以下的位置均浸泡在汤池里,白雾裹着高温蒸腾,那温度也如热导传递到了脸颊。
把手机放在了池边的置物架,童谣有些想要捂脸了。
她……
其实还没泡好。
只是,
就算没泡好,她也想要他过来。
就这样,她将身体泡在池水里,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过了十五分钟。
童谣,“……”
过了三十分钟。
童谣,“……?”
人呢?
从置物架边拿起手机,她又确认了下他的辞。
等会过去。
可是现在她已经等了很多会了。
童谣,“……”
有些无聊,等不来人,也不太好催。她也不再对着开门的方向了,只是转过身来,仰眸向苍穹。
公馆所在地市政府的主要财政收入来源是旅游业和附带第三产业,本市少工业企业。纵然有,也非是重工,而是污染较少的轻工业一类。
因而天暗得彻底,而星与月却明净,至极。
她的房卡他也有一张,因而进来也极轻易。
入室,灯是亮的,房内却无人,棉被堆叠了整齐放在一边,浑然如无人来过的痕迹。
通向温泉池的那一扇门仍是开的,玻璃外墙明净,那一方池安置在室外,雾气浓白四散,如牛奶在空气凭空泼洒了,烟缭雾绕。
笼罩那一片纤细的影,平直的肩、背与颈。挽起成半花苞的发,仰起的脸颊弧线温柔,荷瓣般的,清新而又明丽。
眸微收敛,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的,陆知行朝前走了几步,才出声叫人,“谣谣。”
那一层的雾却也如是屏障,抽干了空气变成了真空。
没有听见,她亦无反应。
又两步,他压低了几分声的,“谣谣?”
童谣,“?”
瞬时,她反应过来了,转身。那一池蒸腾热雾飘飘渺渺,裸露的肩颈均泛着桃花般的粉红颜色,脸转过,因而眼珠正朝着他的方向,黑白分明的,干净而漂亮。
人面桃花,却不是诗里的句子。
出浴的……
仙女。
童谣先叫人,“知行哥。”
他只低低地嗯了声,直视着她,视线漆黑,而声偏轻哑,“不是好了?”
童谣,“……?”
怔了怔,她回神,想起信息上给他发的内容,又回神,视线下落,是她身上所剩无几的布料。
童谣,“……”
虽然是她叫他过来,但她还是立时窘迫,垂了眼睑,“……你别看我。”
陆知行应声,转身,背对着她落座了。
童谣,“……”
她只是而已。
缓解尴尬,童谣随意地岔了,“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怎么让她等了这么久。
“洗澡。”
“你也泡好了吗。”
“没有。”端坐在位置,陆知行低着眉:“我没泡温泉。”
“……”
静了半晌。
童谣慢慢开口了,“那你……要不要过来。”
陆知行,“……?”
坐定在位置上,他掀了唇,吐息悠然地反问:“你不是让我别看你?”
两只手撑在池水边沿,鹅卵石铺边触感温润。童谣一边撑着手,一边望向室内落座的那一道影,眨了眨眼睛:“……我是让你过来泡温泉,又不是让你过来看我。”
而且,顺便看看她……也不是不行的。
陆知行,“……”
见他站起身来了,童谣便匆匆调转了位置,背对着来人,她也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到她身边了。隔一段时间,估算着差不多了,童谣问:“知行哥,你来了吗。”
他开腔淡淡的,“嗯。”
再隔一段时间。
“你脱好了吗。”
“嗯。”
又隔一段时间。
“你……进来了吗。”
“嗯。”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不知是池水作用或是其他,她的脸超热了。
可是再过一段时间,身边仍是静静的,于是童谣又叫他,“知行哥。”
陆知行淡声应了。
背对着他,她有的困惑:“你在哪里?”
衣衫整齐站在岸上,月色明净,而光是黯淡,陆知行站定在那一片朦胧模糊的光团里,望着她袒露在外的纤白肩背,视线深深。他启唇答:“在水里。”
“……”
她的困惑演化出了比较级,变成了中中的困惑,且有往大大的困惑发展的趋势。
他也在水里,那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心翼翼,童谣分出了点余光去。
往左——没有;
往右——也没有。
往后……
她迅速转头。
便与另一侧站着的人在对视间撞了个满怀。
童谣,“……?”
陆知行,“……”
童谣发出疑问:“知行哥,你怎么不下水。”
清了清嗓,陆知行好整以暇,“你在水里,我不方便。”
对着他,她睁着眼睛,视线上抬,“哪里不方便。”
他唇角微勾:“有谣谣在,哥哥的自制力会变得很差,所以不太方便。”
童谣,“……”
不高兴。
闷不做声地,她只朝着他的方向过去了,到他跟前,俯视与仰视的视线交接。望着男人,童谣言简意赅:“你下来。”
陆知行,“……”
没有再拒绝,在她的注视下,他脱了外衣,踩着鹅卵石下来了。
露出来上半身,流线般的身材,肌理分明的,线条紧绷着。
她看了看他,又将脸转开。
再看了看他,又将脸转开。
她又看了看他……
这回没有再把脸转开了,抿抿唇,童谣扶着池的边沿到他身边来了。先抬头,四只眼睛两两相对;而后低头,她伸手臂,张唇,“抱。”
话音刚落就抱上了。
她穿得很少,
他穿得更少。
一个穿得很少的人和一个穿得更少的人亲密地拥抱着,陆知行俯首,自然亲了亲她的发顶,下颌抵在她肩窝,动作轻微亲昵。
童谣一只手扶在他的胳膊,扶着扶着,忽然反应过来手感很好。
他的手臂也分布了肌肉,外观看来是紧实,放在手里是紧绷的。
摸着摸着,她忽然在他臂上捏了一把。
陆知行,“……干什么?”
嗯了一声,童谣点头:“捏你。”
圈揽着她,他贴耳低声地问:“捏了什么感觉?”
“……”没有多思考,话蹦出了口:“很硬。”
陆知行,“……”
童谣,“……”
附在她耳廓边缘,他低声:“我其他地方也很硬。”
童谣,“……”
她掀了掀眼帘,忽而,“后天要下暴雨,你出门记得带伞。”
陆知行,“……?”
转移话题不能更生硬了,他弯了弯唇,无声:只是,这样的她也很可爱。
陆知行只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了,一只手捉在她纤细的腕上了,压低了声:“谣谣。”
“?”
“哥哥的腹肌。”捉着她的手,他按着了她食指着圈,徐徐地慢慢地,唇贴耳侧,出声是轻哑沉磁,循循善诱着:“要不要再来数一下?”
童谣,“……”
人被他很紧地拥抱住了,童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了,觉得有些窒息,话也缓了一阵才出口,“……数数就数数。”
他笑。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她数过了一遍。
又去数第二遍。
再去数第三遍。
……
然后她数了很多遍。
结果:数不胜数。
这过程中他一直亲着她,断断续续的,也不是怎么深入,就是很黏腻很亲密。
由着她的手数来数去的,童谣枕靠在他胸膛,脸红红的。
数数,真是令人快乐。
本来自由自在地动着手,却忽然又被捉了。
童谣抬眸,“?”
享受男人身子,被男人当场逮捕。
“谣谣,”唇抵在她的额,陆知行的声音低低徐徐的,隐约有欲色潜着:“再往下——要不要也数数?”
唰一下,没有镜子,但她知道她的脸一定热透了。
亲热的意思原来是——
亲着亲着,人就热了。
这一次,她数了很久。
……
事毕,童谣先上了床,然后裹好了自己的被子,侧耳听着洗浴间唰啦的水声。
房间里的大灯被关掉了,只剩下暖色调的暗灯,盈盈的铺洒在每一角落,营造出充分的安全感。
躺在自己的被子里,童谣手指动了动,继而伸了出来。
刚才数了很久的数,她的手指有些发麻,摊开了亮在眼前,在灯下是暗影一片。
五指摊开再合拢,她仔仔细细地看着。
她,她竟然……
她竟然对他做了这种事情。
童谣抬手捂脸,想起她的一只手竟然对他做了这种事情,动作又僵了下,接着还是放在了脸上。
热度只增不减。
明明只是想想,她都觉得很不得了了。
可是当时他那样低着声蛊惑着她,她竟然也那样做了。
她不只跟他这样了,她还跟他那样了,她甚至还跟他一边这样一边那样了。
童谣,“……”
害羞像电流翻涌,令身体酥酥麻麻的。可是这份羞涩中又搀着跟喜欢的人亲密过的喜悦——于是她的心像轻飘飘的粉红色云朵在穿行,很羞涩,但甜蜜也是止不住的。
天哪。
甜蜜的浪潮在澎湃,她翻了个边,身体朝外侧。
甜蜜的浪潮在消退,她调了个边,身体朝内侧。
甜蜜的浪潮又上涨,她裹着条被子翻转身体,转向外侧了。
便恰恰好,与事毕再洗澡出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童谣,“……”
甜蜜的浪潮,它变了。
它从轻微害羞的粉红色,转眼间升级了几个level,成为极度害羞的血红。
陆知行却无察觉,只是走过来,一边膝盖随意压上了床的边沿,一边伸手,似要抱他。
见她露在外的一张面颊透着浅淡的绯色,眼珠是黑白分明的,明净漂亮。
她只是躺在那里,没有太大动静,很安静很乖巧地被裹在棉被里。他朝她走来时,她便望着他,表情专注。
很轻易,什么都不用做,她就让他动心。
陆知行伸臂过去,二人对望,两秒。
忽然,倏而而无防备,她唰的一下缩进了被子。
陆知行,“……?”
咚咚咚咚咚。
砰砰砰砰砰。
咚咚咚咚咚砰砰砰砰砰。
空间密闭,心脏跳动声响分明。
童谣抿唇。
只是触及他那一张脸,她跟他刚才做的事情便一幕幕尽数浮了上来。
他先是让她这样了,后面又让她那样了,再往后他们又一起这样那样了……他甚至还让她那样那样了。
裹紧了她的被子,她觉得她已经没办法面对他了。
本来觉得陪他过生日应该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现在——
甜蜜是很甜蜜了,不过甜蜜得有些变色了。
望着包裹得很严实的一只,陆知行扯了扯唇角,隔了被子把她抱在怀里,声线偏轻,“谣谣?”
童谣,“……”不理他。
他又叫,“谣谣。”
童谣,“谣谣不在。”
陆知行,“……”
他紧紧地抱她了,又低低去问:“谣谣不在,那你是谁?”
沉默着,不回答。
默然地拥抱着。只是过了片刻,童谣忽然觉察环绕在身上的重量轻了,继而是无声息的。
冬天的羽绒被不厚重,甚至可以是很轻,可是保暖和隔音的效果很好,她也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人呢。
他怎么不抱她了。
他难道走了吗。
她微微地咬了下嘴唇。
犹豫再犹豫,悄悄地,她从被角的一侧探出双眼睛来:他正在她身侧的位置躺坐着,背靠着床,眼眸微低了,正在刷着手机。
不出原因,但心稍稍地松弛了。
童谣把被子松开一点,坐起来,手牵着被子的一角,一边膝行到他身边去,双眼相对,她若无其事地用被子把他裹起来。确保每个角落都包得好好的,她像是顺丰快递员包了快递,这才很安心地躺下了。
在有他在的床上,她抱他抱得紧紧的。
陆知行把她拉过来,手臂环抱在她一把的腰,让她很舒服地枕靠在他的胸膛里。在她额上亲一口,他亲密地絮语,“谣谣。”
仰脸,她眨了眨眼。
眼睛是很清润的模样,让他看了便心生欢喜。
轻轻地吻她,他:“哥哥今晚很快乐。”
“……”童谣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我不快乐。”
陆知行,“……”
她张开手掌给他看:“我手累了。”
陆知行,“……”
于是他把那只细白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里,宝贝地揉了揉,然后又放在唇边亲亲了,温着嗓子问她:“还累不累?”
“……”其实不累了,不过对着他的视线征询,童谣又晃了晃臂:“手臂也累了。”
他任劳任怨地替她捏着手臂,也如法炮制地亲了亲腕上的肤。一痕的映在眼帘,白且纤细的,样子漂亮得像新雪。
吻完了,视线交错过,他不发问,她也不出声,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脸。
勾唇,陆知行捏了把她的脸蛋,不轻不重,又凑在她脸上亲了口。
童谣偏过脸,没有被亲到的一边示他。
眉眼上扬了愉悦的弧度,半个字的反对都没有,他俯首,在她另一边的脸蛋细细啄吻。
然后挑了一道眉梢,陆知行再去问:“还有哪里?”
还有哪里……
童谣想了想,从他的手掌里抽回了手,一双睫毛低垂着眨了眨,抬起,她指着自己的嘴唇,“……这里。”
便听他低笑了声,伸手,长指轻轻抚过她软唇的一寸。动作很轻,没有过多的纠缠,可是他视线漆黑萦绕在那长指上,莫名就多了些令她脸红的意味。
她低了眼睑,唇却被他猝不及防地亲了,蜻蜓点水般的,很轻很轻的。再抬眸时,那一丝让她脸红的意味从他眼底褪去了。
只是轻吻了她,他又轻轻地抱她。
是静谧,也是甜蜜。
有情绪像茶匙里舀出的蜂蜜,无形地流淌,而后又溢出了边际。
一点,一滴。
陆知行掀唇,开腔,“要不要看哥哥时候的照片?”
怔了下,童谣点头答应了。
上一次回鹿门的时候,她原也算要看的,只是爸爸规定了到点要回去。他回来的时间本就不长,且后面又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岔,于是到最后就没看成,只是手机保存了他给她发的部分。
于是话题被巧妙地转移过去。她和他一并在床上坐起,没有开大灯,只是任那昏昏的灯色照着。
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他带了实体的相册。她坐在他怀抱里,而他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肩,手臂绕过她纤细一把的腰肢,落定在相册两端。
男人的手一页一页地翻开了。
和他发给她看的照片一般的,上面多是集体合影,随手一翻便是。
年代略久,照片也带着种不出的漫漶与模糊。映照面容却又是清楚的,温婉的年轻的女人,手中挽着男孩子,他们的五官并无多少相似,只是眉眼均极漂亮,凤眸狭长,流转时是潋滟的目光。
这是他的母亲。
视线停了停:照片上的男孩子,年龄上来无疑问是孩子的年龄。只是眉宇端正至于板正,脸上没有笑意。
“那时候我四岁。”
温温淡淡的,陆知行低道:“刚上幼儿园不久,旁边是我的母亲。”
童谣默默地听着。
顿了顿,她听见他:“她不太喜欢照照片,我也是。所以这是我和她的唯一一张合影。”
无声,却是有形的,她随意放在床上的手碰了碰他指尖,十指交拢,然后紧扣。
童谣仰起脸,他的唇便恰逢其时地印在了她额上。
温凉的,亲昵着。
吻后也并未离开,他只是抵在她光洁额头,声音便也徐徐随着骨质传递,“那天是幼儿园第一次家长会,所以她来的。”
也和其他的孩、家长一般,与他拍了合影。
手垂落,拥住他的腰,她将他抱紧了,简单地陈述着,“你的妈妈很爱你。”
……
她也是。
他低低地应了,却不再多些什么,只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从男孩,少年,到男人。
浮光掠影,那是一张张的照片;
也是他,一段段的人生。
到高中毕业时,是干净白T和休闲长裤的扮,站在人群中央,无端的瞩目着。身材颀长,气质却是清淡的,周遭是密压压的青春的笑脸,他面上却少见情绪的波动起伏,只是微敛了眉眼。
那骄阳那树叶那夏风……那光影交错而斑驳。
鹿门一中,六月的天。
他收敛着的眉眼。
也宛如是一只的白鸟。
经历了飞行,仆仆风尘中是疲惫良久,而后——
缓缓地,缓缓地收拢了一双翅膀。
……
宛如初见。
视线停落在那张照片,而男声便附在她耳边,开腔是悠然吐息:“——高中就到这里了。”
高中毕业了,高中的确就到这里了。
顺着他的话,童谣抬眸,亦自然地问:“然后呢?”
“然后……”视线对上了,陆知行眼底流散开了不明朗的意味,而后刻意地压低了声:
“然后你出现了。”
“……”
脸微热着,思绪也不能专注了。童谣只能撇过脸,看那匀称好看的手再往下翻去——果然便是她自己。
琐琐碎碎的照片。
运动会那时候,各个院系开了展馆,现场乱七八糟的合照。人很多,因为是抓拍,也没有什么秩序。
她与他皆只留了个模糊侧影,他在前而她在后,步伐追随紧密,只不知是做什么事情。
他去番阳的第一年,她升了高一,约好要见面的,结果学校出了封闭培训。
原以为,没办法再相见了。
那张拍的便是站在台上领着奖的她,手捧着证书,然而唯独她自己知晓,在那张照片的背面,一颗心已经不在焉到了极点。
像风筝,她交给了他她的引线。
于是快乐与失落均落在他掌中,随着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起起伏伏,忽高,而又忽低的。
照片后时间在推演:人山也是人海,涌向出口时,人流如洪。
她眉目低垂,却在那出口处,不经意便与他堪堪撞见。
这才知晓,原来情绪从低谷到峰巅——
只要瞬间。
最眼熟便是运动会上台时的合影,可而后还有别的。
迎新典礼时,她黑裙跃然灯下;后来是医院时她离去背影,因为非静物,那一张拍得略糊;还有暗影里,他给她投喂了很多膨化食品——那是表白的当天了。
这一回,微热的是眼睛。
对着照片,童谣听见男声低低道:“我拍了不少。”
看出来了。
童谣转首,仰着头的姿势略不自由,但她也不在意:“什么时候开始……拍我的。”
薄唇微勾了勾,陆知行在她耳旁咬字,声线偏轻而沉,亦是掷地有声:“心动之后。”
“……”
对视瞬间,呼吸缠绵。
低着头,他初初点上她的唇。
柔软触感相贴,撬开齿关,刷过一分,又是一寸。
此刻是长长深吻。
像遗失在了时间的河流里面。
曾经她在此岸,而他在彼岸;
而如今……殊途同归。
他们都在彼此身边了。
一夜安眠,却非无梦的。
如倒转回了少时,幼儿园,桌子板凳,窗外树影葱茏,是炎炎的烈夏。
人声喧闹,教室极吵。季楚在随意折星星,折完了放瓶里,他无意瞥了眼:无聊。
却忽而的,另一只星星瓶却被递到了他眼前。这只瓶里星星不过几颗,只是每一颗体积都很巨大。
他抬了眼。
不见人影。
“送你的。”
却有女孩子的声音凭空地响起。
学,屋檐雨如珠帘。
别的同学都被父母一个一个地接走了。
没有人接,他一个人走了。
忽然而雨停,他抬眼:一柄伞撑起一片干燥的天空,如有光轮晕染,她的五官是模糊而不甚分明的。
他却莫名知道,那就是她。
是幼儿园的时候,折出巨大星星的人。
他拒绝:“不要。”
她却跟过来了。
人行天桥,跟着他。
红绿路口,跟着他。
她年纪一定比他,因为她的个子比他矮了太多。
高举一把伞到他头顶,极其吃力。
他朝她伸出手,“给我。”
“……”没有话,她把伞递给他。
然后他撑着伞,将大半的伞面倾斜向她。
“你挡着我吹风了。”她。
他瞥她一眼:“女士优先。”
“个伞也分男女吗。”
“……”
但不知为何,他的伞终于还是向着她。
她也终于没有话了。
低着头,一路默默,到家时,他转过头,“你——”
然而话却停顿在一半。
人不见了。
他垂眸凝在手中伞柄。
初中,雪落如片的天气。
体育课本来是有场篮球比赛的,结果中途有人退出,临时被取消了。
他换了上半身的球衣,换到一半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四目相对——他仍不能看清对方的脸。
却能听出她声息的仓促,“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她一边,一边便转过了身去。
他知道,是她来了。
……
没有上体育课,也没有上后面的课,他带着她去了奶茶店。
点了一杯草莓奶霜。
然后一起回家。
雪落完,鞋子在很深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踩出了绵延的路径。
他问:“你现在几年级?”
“比你六年级。”她答。
那就是学。
“学毕业想做什么?”
“读初中。”
“初中毕业?”
“读高中。”
“……然后?”
“读大学。”
“大学选什么专业?”
“看分数。”
“大学毕业?”
“工作。”
“再然后?”
“买房。”
“买房之后呢?”
“再买一套。”
“……”聊天杀手。
但他并不排斥,于是问:“然后一直买房?”
“不,”顿了一下,她:“然后就去结婚。”
“……”他睨着她,“跟谁?”
“跟人。”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轻轻淡淡地评价:“这个不着急。”
“好。”她应得很干脆,反问他:“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想学编程。”想了想,他得笼统。
她问:“是出于兴趣吗?”
“不是,”他淡然地否认:“是因为目前前景最好。”
“工资最高?”
“……差不多。”
她总结,“那也是为了钱了。”
“……”
“那我们是殊途同归。”
“……”
殊途同归。
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是好听的。
他勾勾唇,家却到了。
下一秒,见她要走,他出声,“你——”
她站定了,雪光中回首,没有动,静静等他发问。
只停顿一下,他问:“你是谁?”
你是谁?
只那一句话,如尖锐的针扎破了气球,清风吹散了乌云的遮蔽。
那朦胧的光轮散去了,露出女孩子原原本本的一张脸来。
乌发柔软齐肩,荷瓣般地收拢了一张脸。眼珠是黑白分明的,对着他。
很干净,很冷淡的模样。
望了望,她回答他:“我是……”
“三年后,你的邻居。”
“九年后……你的女朋友。”
彼此对视的一瞬,如击破了重重如浓雾的时光。
“我是童谣。”她。
“我在未来等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 季楚:一个在结局时都十分有存在感的男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