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缀罗缨(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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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瑶一直以为容璟温润如玉, 断没有想到他竟会像眼前这样强势。手臂还撑在她的发间, 二人的距离非常近,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

    狄瑶只觉得心猛地怦怦直跳, 容璟细长的发随风拂过了她的唇瓣, 让她条件反射抬手一推,直接将他推到了车架上。

    容璟发出闷哼一声,随后抬起头:“夫人真是不手下留情啊。”

    狄瑶脸涨得通红, 硬梗着脖子不理睬他,直接上了马车。

    车厢里, 二人隔着中间的距离对坐。

    狄瑶之前从容璟口中得知闻人琮在玉府时,她是有些不相信的,但现在看来容璟的能力远远在她想象中之上。

    在沉默了许久后, 她先开了口:“多谢公子,今日我见到了闻人琮。公子的消息确实准确。”

    容璟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能帮上瑶瑶的忙,自然是最好的。”

    他的态度总是这样,让狄瑶辨不清他到底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她没有继续回复, 而是坐在车中思考起来——容璟既然在广安城中开了酒庄和酒楼,那应该会从其他地方进货, 只要进货就会有商队的, 如果能借助他的商队,会不会有机会把闻人琮送出广安城?

    她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个要求,面前这个看上去一直都很好话的人, 是否会同意……不过,这似乎也是一个能够趁机看清他态度的机会?

    容璟表面上是跟着她来到邳国,但他会不会背后隐藏着什么目的?而这个目的或许就是跟邳国的现状有关?他能找到连宜都王都无法找到的闻人琮下落,便代表他其实一直在注意邳国朝堂的动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对现在这样的情况无动于衷呢?

    他是想站在丞相和宜都王那边?还是有着别的什么目的?她要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个清楚。

    “公子,我想求您一件事。”狄瑶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他。

    容璟一双眼眸挽起一个弧度,嘴角轻微上扬,像是随时都含着情谊:“你希望我助你将邳帝闻人琮送出城?”

    狄瑶神情一凛,眼眸掠过惊异之色,容璟竟一下子中了她的心事。她微微咳了一下,似乎怕他更深层看出她的试探,将目光微微瞥开:“嗯。宜都王现在派兵搜城,玉府又并非是一个长久安全之地,时间久了,容易被发现。公子既然运营了酒庄和酒楼,应该有商队可以自由进出广安城吧?所以我希望公子可以帮我这个忙,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答应?”

    “可以。”

    狄瑶:“???”

    她原本还想再些什么好处,却没料到容璟竟直接答应了,这反倒是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真……真的吗?”

    “如果瑶瑶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容璟的嗓音低沉优雅,更是隐约中染着一丝笑意,仿佛随时随地都在蛊惑人心。

    狄瑶僵了一下:“什么事?”

    容璟伸出手,覆在了她的掌上:“我想与瑶瑶成亲。”

    狄瑶眼睛猛地一瞪,脸迅速红了起来,整个人像被火烧一样:“你……我在同你正经的话。”

    “瑶瑶难道觉得我在不正经的话?”容璟眉眼依旧是带着笑,反问道。

    什么情况?!这容璟到底想玩什么花样?!她现在完全搞不懂容璟的脑回路了,这个人真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沉默半晌后,她决定再确认一次:“如果公子的是真的,那就是代表只要我答应与公子成亲,公子就会助我送闻人琮出城?”

    容璟俊美面孔依旧含笑:“嗯。”

    狄瑶彻底沉默了……

    这人真的太难对付了……她原本想通过这一次看清容璟的态度和目的,但显然面前这个人根本没什么依据可言,她完全看不清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但是……如果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就送闻人琮出城,她不介意成一次婚。

    反正日后还可以和离,实在不行也能被休……若真的不被休,她还能就地遁走直接闪人,让容璟找都找不到。

    久久沉默后,她终于开口应了下来:“好,我同意。”

    ***

    邳国皇城。

    夹道上有一排宫人正急匆匆赶来迎接入宫的宜都王和其世子闻人凯。

    宫人们毕恭毕敬的站在夹道两旁,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来的队伍。许是听到了马蹄声,有一位宫女十分奇怪的声冲边上另一人嘀咕道:“怎的有人敢在宫里骑马,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边上的人“嘘”了一声,暗示她别话。

    皇宫里的事儿谁得清楚,今天他当皇帝,明天又换个人当皇帝。谁都知道现在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顺,而这宜都王又是闻人皇族血脉,自然更得人心,而且宜都王有自己的军队,要是发难起来改朝换代也不过是眨眼之事,宫里的人谁都会审视夺度。

    果然,那“嘘”声的宫人才如此想,便有一总管太监从人群中翘着脚缓缓走上来:“王爷、世子,皇上已在宗枢宫等着二位,老奴特地前来引路。”

    连总管太监都知道见风使舵,需得忌他三分,指不定日后头上的主子就又换人了。

    “嗯。”宜都王应了一声,这才下了马来。

    刚才话的宫女因为好奇,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马上那二人,其中一个四五十岁模样,一身紫色长衫,器宇轩昂,眉宇间震慑的锐利无时无刻不在向四周散发着权威;另一人年轻许多,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黑色长发被束在玉冠中,骨架包裹着硬朗的肌理显得他身形修长,容貌十分俊美,但那双细长的眼眸却淡漠疏远,仿佛一瞬间就将人隔了千万丈远。

    许是看得有些呆了,被宜都王身后护卫的侍卫看见,立刻从人群中伸出手来,一把将那宫女拎出,直接按跪到地上。

    宜都王淡淡瞥了一眼:“现在皇宫里的差事,当得倒是越来越随意了。”

    跪在地上的宫女彻底吓傻了,她没想到自己盯着看犯了忌讳,却会这么直接被人抓出来,整个人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连忙“砰砰砰”磕头:“奴婢错了,求王爷世子饶命!奴婢错了,求王爷世子饶命!”

    总管太监本来特地赶来引路,就想搏个好感,却不料自己底下管的人却犯了大错,连忙吩咐人上来将这宫女拉走:“以下犯上,冲撞王爷世子!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

    几个太监上前来拉住那宫女就往后拖去,宫女因为挣扎求饶,半天没有被拖动。总管太监脸色都青了,急忙催促道:“慢手慢脚作甚!赶紧带走。”

    “是,是!”那几个太监吓得更用力拉扯宫女。宫女被硬生生拖走,地上都带出了一条血迹。

    周围立着的其他宫人吓得连哆嗦都不敢哆嗦一样,只能浑身僵硬的目送宜都王和其世子离开。

    太可怕了。

    宜都王这次入宫,并不是为了来见那个坐在皇位上空有架子的新帝韩延顺的,他只是想借进宫的名义,调查闻人琮宫里的旧人。

    闻人琮身边曾有几名贴身服侍的掌事宫人,他们熟悉闻人琮的生活习性,这些人或许能助他找到他一直寻找的《邳经三山录》。对他来,皇位不过是触手可得的东西,而这本《邳经三山录》却关系到邳国命脉,这才是邳国最关键的东西。

    “狄府既一无所获,那东西必然还留在宫里。”宜都王走在路上,对身后的世子闻人凯道。

    闻人凯负手跟在后头,他确实翻遍了整个狄府,找了不下十数遍,并没有找到《邳经三山录》,但如果这本书册还在宫中,那又会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也曾在宫中找过,并没有发现这本书册……会不会是邳帝交给了其他什么人?

    他如此想着,前方已到了宗枢宫。

    闻人恒摆了一下手:“你不必跟着,去宫里办事吧,稍等后查完了,再来宗枢宫。”

    “是,父亲。”闻人凯应下。

    新帝韩延顺登基,闻人琮的旧侍都被分配到了各个宫中,有些去了苦役所,稍微有点人脉的则调配到了其他各宫做事。

    原本众人都各自做着事,却忽然被一些生脸的侍卫一个一个都带了出去,弄得人心惶惶起来。

    膳房的一名掌事宫女也吓了一跳,进来的那些侍卫全部冷着脸,也不回答他们的话,进来就抓走了他们膳房两个宫人。毕竟在宫里老资历了,那掌事宫女连忙追出去几步,拦下了跟随着那些侍卫前来的一名熟悉的太监:“公公,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来抓人了?”

    那太监还要继续为他们带路,只能急匆匆回复了一句:“是宜都王的命令,要请了从前服侍先帝的宫人去一趟。应该没什么事,许是问几个问题,随后便会让各位平安回来。”

    太监一走,膳房里的其他宫女都走了出来,看着被带离的人,都窃窃私语着。

    掌事宫女心里提着一块石头,但想到是那宜都王的命令,便也不敢多嚼舌根,连忙驱散了门外的人,让他们赶紧回屋做事。

    如同那两名在膳房被抓出来的宫人一样,其他各个宫也有被带出来的其他人,这些人统统被侍卫押着进了尚方院。尚方院是专门用来审问和惩戒宫人的地方,里面都是昏暗无比的刑房。被押送到这里后,宫人们一个个都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听是宜都王派了人来问话。”一个太监缩在人群里,闷声闷气道,“也不知道问些什么,想来只要如实回答,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是吗?”

    “我也是这么听的。”

    众人议论纷纷着,忽然外面进来两个侍卫,把其中一人先带了出去问话,整个院内的话声都停了下来,只看着被带走的人。

    之后一个又一个,人逐渐都被带出去,竟没有再回来的,许是真的问完话就被放走了。

    尚方院内,闻人凯亲自监督问询。

    他坐在一侧的木椅上,手中绕着一段衣上的绸缎,一手半撘在腰间,看似漫不经心,却在仔仔细细反复琢磨着每一个人口中所的话。跟随在闻人凯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那种看上去慢条斯理,却能在极短的时间把他所想知道的东西全不动声的关联起来的人。

    此时又一名宫人被送了进来,这宫人是从前闻人琮身边服侍的老太监,凡是有关闻人琮的事,他是知晓最多的。

    闻人凯手中的绸缎一松,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听文琮王时候一直是您在服侍,对吗?”

    闻人琮“逝世”后,朝中给他拟了一个谥号,文琮王。

    那老太监僵立在刑具前,嘴唇有些微微发颤:“回大人,是老奴服侍的。”

    “文琮王在宫中,有什么关系亲密之人吗?”

    老太监汗如雨出,文琮王虽然年轻,却极有帝王威势,很少会表露出与什么人关系亲密,如果非要出一个,那也唯有那人:“狄府的狄瑶将军。”

    闻人凯一怔,随后眯了眯眼睛。

    狄瑶与闻人琮的关系确实亲密,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狄瑶已死,狄府也被查封,狄老将军又血溅街头,这条线路他们早已查了又查,但均无线索。

    闻人凯蹙了蹙眉,他想知道的是他不知道的事,而不是这些他已经知道的东西:“你且狄瑶将军与文琮王从前在宫中有什么样的来往?”

    “什么样的来往……”老太监声音颤抖,“狄瑶将军每次进宫,都会为陛下带些宫外的物什来……狄瑶将军还常常与陛下一同用膳……习字……”

    “除了这些,就没有旁的可了吗?”

    “陛,陛下还曾为狄瑶将军编罗缨……老奴,老奴以为陛下是喜欢狄瑶将军的……”

    闻人凯一下子转过身来:“编罗缨?”

    “是,是的。陛下专门找了宫里会编罗缨的宫女学,练习了好久,编坏了好几个。才,才编了一个比较好些的,送了狄瑶将军。”

    闻人凯略微思索了半晌,他并不记得狄瑶身上有佩戴罗缨。

    不过,这些也只是女儿家之事,与他所想探的,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的,去边上想起来,出两点以上之后,就可以离去了。”

    他如此要求,便是让这些宫人想尽办法把一些旁枝末节的事儿都交代出来。

    问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之前像这样的审讯也进行了许多次,大多问的也都差不多。那些被带来询问的宫人也一个一个都回了原本的宫殿,只是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互相碰面也不敢太多的话。

    闻人凯问询完后,便准备去宗枢宫等其父宜都王。

    但在去的途中,却在夹道上遇到了押着囚车进宫的另一人——玉府富商玉云城。

    玉云城是随囚车步行而进的,他身后是皇宫的侍卫兵,押着一排排囚车进入了皇宫。那些囚车中关押着男女老少,闻人凯只一眼就辨别出了这些是狄府的家眷。

    玉云城认出了前方站立的闻人凯,他恭敬的上前,朝他一拜:“世子殿下。”

    闻人凯的目光从囚车上收回:“这些人……”

    “这些是狄府的逃犯。我们商队在通国交界处时与他们相遇,因为他们没有通行令牌,又吞吞吐吐,便上前盘查,得知是逃犯后,便亲自押了回来。”玉云城答道,“此事我已通报了王爷,王爷让我将人送进宫来,给陛下审一审。”

    “父亲在宗枢宫。”闻人凯回答。

    “是。”玉云城再一拜,便准备继续运送囚车,他在走时又回过头客气的道了一句:“世子若得空,改日可以来玉府坐一坐,府上近日得了一罐祁门香茶,请殿下来品上一品。”

    虽然是客套话,闻人凯还是回应了一句:“好。”

    因为玉云城还要面圣,闻人凯便想着宗枢宫那边或许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他闲来无事,便在宫中逛逛,想再找些蛛丝马迹。

    当年狄瑶在这皇宫里与闻人琮也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会不会也像这样,并肩在这花园中行走,或坐在湖边的亭中,饮酒作诗,畅所欲言……他脑海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狄瑶的样子,又想象着她在宫里的生活。偶尔他还会自嘲一笑,狄瑶不通笔墨,作诗那应当是不会的。

    他脚下再迈开几步,忽然有一片叶落了下来,正飘至靴上,那靴上还沾了一滴血,闻人凯回想起了之前在廷尉狱遇到的蒙面女子,他们后来一直在城中搜索,却再无下落。

    等等……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一闪而过!闻人凯猛地抬起头,他记得当晚那女子身上还带了一样东西……

    罗缨!

    之前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是因为女子佩戴罗缨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但今日在宫里听了老太监一言,他又觉得似乎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闻人琮曾编制罗缨送狄瑶,而那劫狱的蒙面女子又佩戴了罗缨,那牢狱中所关押的人又是狄老将军……那蒙面女子既然与狄老将军有关,自然也就与闻人琮有关了……那名女子是什么身份?她到底是谁?

    狄瑶此时并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一切。

    她为了得到闻人琮的信任,好找机会带他离开广安,而答应玉云玄进入玉府,成为他的另一名伴读。当然,名义上是伴读,其实只是一个陪玩,只是伴读听着好听罢了。

    但尽管如此,平常玉云玄上课的时候,狄瑶也必须陪同,但偏偏她又不爱听这些之乎者也,上课的时候经常托着腮帮子瞌睡,有时候因为睡得太香了甚至起了呼噜,气得府上讲课的夫子差点拿竹条把她出去。

    三人学习时桌子是并排的,玉云玄坐在最中央,狄瑶和化名为沐从的闻人琮坐在两侧,他们的桌子略微靠后,使得二人像是邻桌。

    每次狄瑶瞌睡,开差,在纸上无所事事的画画,都被闻人琮看得清清楚楚。有时候他恍惚间产生了错觉,仿佛回到了儿时的皇宫里,与另一个女孩一起读书习字,那个女孩也是与她一样,但凡是夫子讲课都无法专心,不是趴着睡觉就是涂涂画画,完全没有听课。

    狄瑶实在对这些四书五经无法感兴趣,对她来上树掏蛋下树鸟才是她的理想生活。

    了一个哈气,她目光一侧,看到了身边瞧着她的闻人琮。狄瑶为了博得他的好感立刻冲他扬起一笑,结果闻人琮扭过了头,像是被吓到了,再也没有转过来。

    狄瑶:“……”

    这张脸画的真的太丑了吗?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夫子布置了功课之后就离开了。玉云玄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狄瑶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是最不爱读书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个你比我更不爱读书。”

    狄瑶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我什么都行,就读书不行。”

    她这个动作让另一边的闻人琮微微怔了怔,从前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在尴尬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动作。

    玉云玄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今日我怕是不能带你们出去玩了。我大哥邀请了宜都王世子来府上做客,原是他生意上往来的人,但不知怎么的弄得很隆重,非要让我也去接见,我走不开了。”

    宜都王世子?闻人凯?

    狄瑶猛地抬了一下头:“那世子……今天来府上?”

    “是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就你这模样,就不必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便是他的侍妾、通房,他都瞧不上的。”玉云玄半开玩笑的吐槽了一句,“你若是想荣华富贵,日后也可以跟着我,我纳你做个通房,日后你就天天陪我玩就行了。”

    “瑶姑娘是有夫君的。”

    忽然边上一直没有做声的闻人琮在这个时候开口插了一句。

    玉云玄大吃一惊:“什么?你有夫君?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你何时嫁的人?嫁的是什么人?酒楼里的厮?还是耕田的农夫?”

    他的反应显得有些大,因为他一直觉得面前这人容貌一般,甚至有些黑黑丑丑,便以为她一直是孤身一人,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有人要呢?却不知她居然已经有夫君了……这种落差竟让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

    狄瑶没想到闻人琮会忽然替她解释,她也显得有些尴尬,毕竟自己从未真的当容璟是夫君过:“尚、尚未成婚……不过婚期已经定了,就在月底……”

    “你夫君是什么模样?他是什么人?做什么的?”玉云玄再次问道,似乎十分在意此事。

    狄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容璟的身份,她看了一眼闻人琮,忽然想把他的身份提一提,或许能暗示他自己可以助他离开广安城:“夫君是经商的,常常走南闯北带领商队运货送货。”

    商人?竟然与他们玉府是一样的?

    玉云玄更为诧异,一个经商且有商队的人竟会看上她?

    “模样如何?是不是年岁很大呀?你这样年轻,便是容貌不好也没什么,日后还是找一个年轻力壮的好些。”

    “还……还算年轻吧。”

    玉云玄更不敢置信了:“难道很丑?”

    狄瑶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难道直接倾国倾城?世间第一?

    狄瑶不话,玉云玄有些着急了,他立刻朝闻人琮追问:“你是不是见过她夫君?她夫君容貌怎么样?”

    闻人琮抬眸看了一眼狄瑶,然后如实回答:“容貌在诸位公子之上。”

    他本来想对方的容貌何止在诸位公子之上,便是整个邳国都未必找得出比他更好的人。从前他在宫中也算是见了不少俊美公子了,但像那日所见之人那般美貌的,却是绝无仅有。

    这下玉云玄不淡定了,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容貌不错又年轻,且还有商队的富人家愿意娶这么一个丑女?盲婚哑嫁,没有见过面吗?也不对啊,沐从都见过了,那明这二人应该也早已相见过。

    可……这怎么可能呢?

    “我要见一见你夫君,看看你是不是被骗了!”玉云玄忽然坚定且认真的开口道,“现在有许多人贩子,专门拐卖你这样的女子,便是你丑些,只要能卖,他们便会用这种方法骗了你去,你要心了。我得亲眼帮你看一看,省得到时候你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真是谢谢你的操心了……狄瑶抽了抽嘴角,实在懒得解释。

    因为晚些时候宜都王世子就要来府上了,狄瑶虽然易了容,但那闻人凯太过谨慎,她怕被撞上,便准备起身离开。

    却在这时有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玄少爷,大公子唤您去前厅,世子马上就要入府了!”

    这么快就来了?!

    现在如果出去,怕是来不及了。狄瑶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呆在这书房里:“少爷你赶紧去吧,我晚些时候自己走。”

    玉云玄因为急着要走,便不在管他们了:“行吧,我先走了,明日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啊,我一定要见一见你那夫君!”

    玉云玄匆匆跟着丫鬟走了,整个书房内只剩下狄瑶和闻人琮。

    闻人琮神情警惕,一直跪坐在书桌前没有动一下。他显然也知道此次闻人凯入玉府,极有可能会被他认出,他不能冒这个风险在周围四处乱逛。

    狄瑶想了一下,忽然凑上前坐到了他身侧:“我想求你帮我一件事儿,行吗?”

    闻人琮一怔,抬起头:“什么事?”

    “我即将成婚了,母亲让我编罗缨,是女子出嫁时必须系在腰间,但我又不会。你知道的,以前我只在酒楼工作,那里都是粗汉子,我想着或许玉府里的姐姐们会编罗缨,想找你问问谁会编这个,能不能教教我。”

    罗缨……闻人琮思绪仿佛被拉回了从前在宫中,自己曾一次又一次细细的编着彩色丝带……为了送给心上人。

    他眼眸微微垂了一下,开口道:“我会。”

    狄瑶佯装惊讶,随后一下子靠近了过来。闻人琮原本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但因为她的忽然靠近,两个人之间只剩下薄如纸一般的缝隙,她的呼吸就在自己脸侧,近如咫尺:“那你能教教我吗?”

    他能看得到她细长的眉毛在眼前轻轻颤动,高挺的鼻梁,光滑的面颊,还有那一双明媚闪烁的眼眸。闻人琮从前高高在上,除了狄瑶,便没有与人这般亲近过。即便后来到了玉府,也是中规中矩,没有人靠得这么近。

    他脸色绯红,巧的耳尖也染上了红晕,薄唇微微轻启,发出细弱的应承声:“好。”

    原就想找个借口留在书房内,如果能教她编罗缨的话……

    就这样,当飞雪院的下人都急着去前厅帮忙的时候,整个院里只剩下了闻人琮和狄瑶。二人盘膝坐在书房内的一张书桌前,桌上摆放着一些精致细的彩带。

    闻人琮教狄瑶把彩带搓成一根一根的彩绳,然后根据图样将彩绳心翼翼的压在砚台下,取出其中几根开始编织罗缨。

    罗缨的寓意与平常的心意之物不同,它从前是女子出嫁时才系于腰间的,表示她已经为人所属,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女子为心仪之人的佩玉结缀罗缨,表明自己的心意。闻人琮最开始原想缝制一个香囊,若为狄瑶制作一个篦梳、发簪、镯子,但是那些工艺的制作太难了,他身为帝君,是不允许他花费这样多的时间在这些女子之物上的。

    后来他便学着编织罗缨,因为罗缨简单一些,而且还蕴涵着更多的深意。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初坐在皇位的不是他,而是其他皇子,结局会不会更好一些?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或许就可以和狄瑶走得更近,两个人执手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什么。狄家也不会为自己拼命至此,狄瑶也不会死在战场……

    但他又担心,狄家如此忠诚,到时候狄瑶为了别人拼命,为了别人上战场,为了别人献出了性命。

    如果没有生在帝王家,如果他和狄瑶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或许就好了。

    他眼睫微微颤动,眼泪含在其中,有些潮湿。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些平民嫁娶时,所吟唱的情诗——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

    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

    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阿瑶……阿瑶……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树影映着窗棂,瑟瑟摇曳,书房内格外静谧,甚至能听到树叶飘落,坠到桌边的声音。狄瑶与闻人琮就这样面对面坐着,编织着罗缨。层层花蕊被风微微吹开,温暖的阳光穿透而来,映照在二人身上,为这素雅的书房添了一抹明亮。

    就在狄瑶手中第一个罗缨编好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清朗的笑声,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朝着飞雪院过来了。

    狄瑶一惊,她猛地抬头,看到对面的闻人琮浑身僵硬。

    那些脚步声就在院外,似乎正在参观飞雪院,声音中可以听到玉云玄,他正在得意的介绍院内的一草一木。

    难道闻人凯随着他们在玉府参观,到了飞雪院了?

    狄瑶眉头紧蹙,脑海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一转动,然后整个人猛地从位置上站起,她一把拉住了对面的闻人琮,将他推入了一个原本用来摆放书卷的柜子中。

    那柜子非常,中间还有隔板,隔板上都是用来放画卷的。狄瑶将隔板抽出来放在了最下面一层,又把画卷全部堆到了另一边不起眼的画缸里,让闻人琮躲了进去。里面实在太,便是挤下一人都很难,但因为闻人琮身材纤细,勉强可以藏得下。

    他蜷身坐在柜中,狄瑶即将为她关上柜门。

    他看到她站在外面,眼瞳映照着外面的光:“你藏在这里,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随着柜门被缓缓关上,最后一缕光也彻底消失。他怔怔坐在黑暗中,心跳声不断的回荡。女子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就像从前的那个人一样……

    「阿琮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所有逝去的人,都会用另一种方式活着来到我们身边。

    真的是这样的吗?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代替她,像她一样回到我的身边吗?

    玉府的飞雪院,算是广安城中最美的地方。玉云玄向来得意,因为每年玉府举办赏花节、茶花会,都会选择放在他的飞雪院里。这一次宜都王世子来,他既是陪同,自然要把自己的院子炫耀一番。没想到这世子也临时起意,沿途来他的院子看看。

    “别的且不,要论这广安城中的风光,除了我的飞雪院,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玉云玄领着路,神采飞扬。

    另一侧的玉云城有些无奈,这是他唯一一个弟弟,自然宠上许多,在飞雪院的建造投入上,几乎盖过了整个玉府,他现下如此得意洋洋,如同孩子一般。

    脸上带着宠溺和歉意,玉云城看了一眼边上的闻人凯:“抱歉,舍弟向来如此。”

    闻人凯穿着一袭竹纹紫长袍,白玉腰带,脚上一双暗色鹿皮靴,风姿绰约的与众人并行:“无妨。”

    他从前见识过许多尔虞我诈,反而像玉少爷这种,倒是觉得舒心。

    前方是一片灰白色的屋瓦,隐藏在密林中,能听到潺潺流水声,还有风吹过屋檐下悬挂的铁铃铛发出的清脆叮铛。闻人凯觉得这样的场景如诗如画美不胜收,仿若置身在了画卷中一般。便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我的书苑。”玉云玄道,“里面有竹渠流水,现在我们听到的水声就是从山上的溪流中引过来的。要不要去看看?”

    闻人凯微微一笑,似乎挺感兴趣:“好。”

    众人改道进了书苑,此时书房中闻人琮躲在了画柜中,只有狄瑶一人跪坐在书桌上,编织着手中的罗缨。

    书房躲藏的地方太少,唯一一个可以容身的也让给了闻人琮。狄瑶此时脸上易了容,闻人凯未必能认来,所以她宁可大胆赌一把,无论如何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闻人琮遇上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狄瑶整个人直起了背,她有些紧张。

    “这里就是我的书房啦,今日夫子已经上完课走了,平日里我就是在这里念书习字的。”玉云玄已经带着众人推开了书房门。只见里面还坐着一人,是狄瑶,他愣了一下:“你怎的还在?没有回家吗?”

    外面立着的是一排人,除了最前面的闻人凯和身边一个年轻男子之外,身后还跟随着许多侍卫丫鬟。狄瑶猜测那年轻男子就是玉府现在的主人玉云城。

    她故作惊讶的愣了半晌,随后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一样连忙站了起来:“玉少爷,我……我在这还有点事儿。”

    闻人凯的视线已经朝她看了过来,目光更是一下子落到了桌上那正在编织的罗缨上。

    他一怔:“这是……罗缨?”

    ——陛下还曾为狄瑶将军编罗缨。

    ——陛下专门找了宫里会编罗缨的宫女学,练习了好久,编坏了好几个,才编了一个比较好些的,送了狄瑶将军。

    玉云玄也有些诧异,他自然知道罗缨是何物:“你们女子成婚,罗缨是要自己编的?你之前就没送过你夫郎吗?”

    “没有。”狄瑶低着头,她察觉到,闻人凯的目光似乎一直在量她,怕自己言多必失,所以尽量用简短的言语回复。

    “行吧,那你继续编着。”玉云玄也没有多计较。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闻人凯露出一个笑容:“世子,我书房里还珍藏着范宽的《溪山无尽图》,大哥你喜好书画,我把那《溪山无尽图》取来给你赏阅。”

    他着,抬脚便往画柜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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