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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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闹非凡的赏灯夜里, 两人之间本来还算和缓的氛围瞬间急转直下, 身旁人头攒动,人群来来往往,有贩夫走卒,也有隐藏身份的王公贵族,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唯有此刻站在原地不动不语的两人, 彻底陷入了冰冷的凝滞。

    作为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姚青并不担心此刻对她付诸好意的人生气, 更甚者, 若是这个人生气了,她反而会觉得舒心。

    凭什么呢, 这人对她付诸好意她就要领情,她宁愿做一个愚蠢的不识好歹的人,毕竟上辈子她已经领教够了这种好意。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所想, 送她灯的沈惟铮神色平和, 不见半分恼怒之色, 更甚者在认真又仔细的看过她之后, 缓缓道了一句, “不喜欢就算了,你挑自己喜欢的,我买给你。”

    真的,这样的沈惟铮当真少见,姚青甚是惊讶的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的丈夫从来不是那么好发的人,真让她怀疑这人是否移了性子。

    想想,大概是因为即将离京,所以懒得同她这个总是添麻烦的人计较,因而宽容了许多。

    她没再什么,只道了句谢就继续往前走,灯确实漂亮,但她从街头看到街尾,也不曾向沈惟铮开口。

    有喜欢的她可以自己买,并不需要这人的好意,毕竟她懒得领情。

    夜色越发昏暗,周围年轻的男男女女更多了,帝京逢九的灯会恰是年轻男女们相会联系感情的好日子,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甜甜腻腻的青涩滋味。

    两人身旁大抵正是一对即将成亲的男女,青年一路护着未婚妻,看姑娘的眼神柔得几乎滴水,姑娘有些腼腆羞涩,然而面对心上人却努力鼓起勇气去正视对方那充满了热度的眼神,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评论着花灯,着各自家中琐事,琐碎言谈中俱是温馨与甜蜜。

    大抵是因为沈惟铮带着她就像兄长带着妹妹出门,这两人和他们或前或后的同行了许久,到后来,姚青对各色漂亮花灯已完全无意,只凑趣般在听着这一路上的动静。

    这般作为虽然有些失礼,但姚青确实不怎么愿意离开,她实在是很喜欢这对陌生未婚夫妻之间的平静温馨相处,几乎有些着迷。

    从很久之前,她就喜欢这样的场景,同样,也很渴望。

    当年未曾出嫁之前,她跟着表姐融入京中的交际圈,看到了许多对或有情或成亲的男男女女,其中有许多人相处起来就是这么温馨甜蜜,就像她敬爱濡慕的姨父与姨母一样,彼此眼中有情心中有意,每一次对视每一句话里都是温暖。

    如果她父亲母亲的存在是她设想中最坏的家与婚姻,那姨父姨母他们所代表的就是最好的憧憬。

    她期望着能有这样的未来,到了议亲的年纪时,满怀忐忑与渴望,在年少天真的女孩子心里,宁可没那么多富贵权势,也希望能有一个可温柔相伴互相支持的丈夫进入她以后的人生。

    那时候的她怀着这样的愿望与憧憬,修饰着自己的每一点少女绮思,然而,憧憬到最后终归只能是憧憬。

    许嫁沈惟铮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京中因为两人落水之事流言四起时他前来求娶,可以是很有诚意了,愿意负责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有的美德,但她还是犹豫迟疑了两天两夜,直到海棠告诉她外面风言风语早已满天飞,而姨母也为了她的婚事眉头紧锁后,姚青选择了屈服于命运。

    在她的犹豫思考中,应该应下沈惟铮求亲的理由一条接一条,多到目不暇接,然而拒绝他的理由,却那么渺茫苍白,甚至只能用不知世事的清高天真与任性妄为来形容。

    人要识时务,她这么告诉自己,就像她此前在侯府里活着一样,做一个拎得清识时务的人才能活得顺利一些好一些,就像她时候活在父亲和那位夏姨娘的眼皮子底下一样。

    做下决定之后,一切似乎都没那么难了,她努力去适应沈惟铮从侯府大公子远房表哥变为未来夫婿的身份,然而同他相处,她总是紧张拘束甚至战战兢兢。

    她没办法将存在于设想中的每一种温馨场面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他的手只适合拿笔拿刀拿剑,不可能替她画眉簪首饰,他的眼睛与嘴巴里不会有温柔甜蜜的眼神与语言,嫁给他,曾经的憧憬只会是憧憬,也只会是奢望。

    真遗憾啊,她曾无数次的想,所以她越发喜爱看两-情-相-悦的年轻孩子们甜甜蜜蜜,就如此刻看这对陌生的未婚夫妻,虽然她不曾拥有过,但至少看着也会感到开心。

    她心情就这么好了起来,眼睛与嘴角都弯起心满意足的弧度,直到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路笑着跑远。

    花灯的亮光落在姑娘眉梢眼角,照出温柔甜蜜的笑容,沈惟铮提着花灯的手轻-颤了下,但很快恢复平稳,只是手腕不由自主的稍稍提了些,照亮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离京前的日子,他想要的并不多,无论是她还是自己,能开心就好。

    只是他没想到,她喜欢的是刚才那样的相处,勾勾缠缠甜甜腻腻,似乎比起稳重可靠的行为举止,更愿意听那些没甚用的甜言蜜语。

    明明她自己就是脚踏实地做多于的人,像他一样。

    沈惟铮回想着刚才那对未婚夫妻的相处,神色莫名,其实这一切就像他和唐渊那天壤之别的性子一样,他平日里总爱抱怨喜欢他的姑娘多,可其实无论男男女女亲人朋友其实都更愿意亲近他和他交道。

    就连她也是。

    对着唐渊,她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一只愿意亲近人的猫,对他则冷淡高傲疏远,时不时还要挥起爪子挠他几条血痕。

    他想着这些,手上不忘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避开旁边满身酒气的醉鬼,姑娘此刻彻彻底底窝在他怀里,瞬间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逛完两条街之后,姚青觉得自己今晚喝的那些青梅酒开始有些上头了,夜风温柔,周遭喧闹,各色脂粉香气扑鼻,身后那人徐徐散发着热意与存在感,她拍了拍发热的双颊,对沈惟铮道,“我逛累了,想回去,大公子让人送我回府或者将我交给表姐吧,我就不耽误大公子赏灯了。”

    沈惟铮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低声道,“我白日累了一天,此刻也想回府早些休息,我同你一道回去,至于他们几个,我会让人传话过去的,不用担心。”

    姚青犹豫了下,“那谢谢大公子了。”

    于是,热闹灯会看到半途,两人顺着拥挤的人潮往回走,去寻自家的马车。

    等找到刻有侯府徽记的马车时,姚青已经哈欠不止,坐上马车后,她没一会儿就压抑不住满身困意,若非惦记着沈惟铮就在身边,只怕当即就会睡过去。

    然而这强撑也没坚持多久,酒意与困意上头,她迷迷糊糊的靠着车壁就睡了过去。

    缓缓行进的马车中,沈惟铮安静的坐着,视线落在安睡的姑娘身上片刻不移,大概是姿势不甚舒服,她皱着眉头看起来难受极了,身体磨磨蹭蹭的移动调整,却似乎总不得要领。

    沈惟铮闻到青梅酒的香气,可能他今日喝得也有些多,等神思不属的回神时,已经坐过去将人轻手轻脚的抱进了怀里。

    或许是远离了喧嚣的人群,这会儿马车里有些冷,然而他怀中多了个人,肌肤相触的温度温暖得让人心旌神摇。

    她安静的躺在他怀里,没有抗拒疏远与满身讥讽,安静乖巧得像她养的那只黄色的胖猫,沈惟铮第一次觉得,女人这种东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讨厌。

    比起家里那些所谓的长辈以及他院子里那些长辈的心意,还有外面那些是心仪他的姑娘们,她是十足十的顺眼。

    即便她拒绝他,讥讽他,冷待他,不将他看在眼里。

    但比起她们,她并不存有恶意,也未算计着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更甚者,如果待他好一些就能让他离得远远的不再靠近,他觉得她大抵会很愿意这样做。

    他指尖不由自主的碰了碰她温热光滑的脸颊,明明他也是表哥,但她待他与叔父叔-母和堂-弟堂-妹们完全不同,她满眼都是那些亲人,只恨不得将人当做眼珠子护在眼里心里,为了她们她似乎能做到勇敢无畏上天入地,一颗心纯粹得骇人……

    “晚晚。”沈惟铮不由轻轻叫了她一声,若是她愿意那样对他,他应该也会对她很好。

    睡着的人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回应,他眨了下因为看得太久稍显酸涩的眼睛,弹指灭了车内的灯笼,很快,马车里暗下去,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即便黑暗中也视物如常的沈惟铮慢慢的低下了头,她柔软的黑发依旧冰凉,但碰在唇上却如火燎一般,让人心惊肉跳。

    ***

    姚青在做梦,梦中神思昏沉,恹恹倦倦。

    白日里出席了一场相交人家的喜宴,饮了不少酒,此刻她靠在卧房的软榻上,手边一碗醒酒汤,却不大想喝。

    自从同宣平侯府那一大家子人分府之后,她日子清静多了,心情自然比往日好了不少。

    在喜宴上看到了两个彼此相许的年轻人,分享了别人的快乐,她心神舒畅,难免多饮了几杯,只是回府后想起即将回京的丈夫,情绪突然就低落了下去。

    沈惟铮在家里呆太久的话,事情就会很多,家里家外一遭又一遭,麻烦多过好事,她就想他外出,但他人一旦去了西北,边疆又要用兵动武的话,她在京里就心惊肉跳常做噩梦。

    这次他离家已有五个月,上次还是圣旨宣召回京述职,这次则是因为秋季同西戎开战身先士卒受了重伤,奉命回京养伤。

    想起他即将携着满身药味与血腥味归来,姚青揉了揉又痛又涨的头,软下-身子躺在了软榻上再不想动。

    心口有些压抑也有些烦躁,她闭着眼,手重重的锤了一下-身下的软榻。

    手臂酸酸麻麻,额头胀痛褪去之后开始昏沉,她想着自己得去床榻上睡,却浑身懒懒的不想动身。

    倏忽,呼吸间似乎闻到了久违的药味与血腥味,那种冲鼻的味道让人瞬间清醒几分,她皱着眉,埋怨自己在梦里也胡思乱想。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并不是自己胡思乱想了,而是某些人在胡作非为。

    抚在身上的手很熟悉,但力道却十分重,揉得她浑身发疼,睁开眼后就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本不该这么快回来的人。

    她先是惊讶后是恼恨,想要骂他两句又想他几下,但身体绵-软得撑不起这些想法,只能听着那碗醒酒汤被粗-鲁的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那声音重重的砸在她脑袋里,比身体上的滚烫湿热还让人难受,她泄愤般推了几下,到底抵抗不过,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酒意与困意让这些记忆变得似梦非梦真假难辨,直到胸口处被用力咬得发疼时,她又气又羞忍不住哭了。

    就连做梦,沈惟铮都不让她好过,他怎么能这么讨厌,还不如滚去边关再不回来!

    -腿被睡着的人重重踢了下后,沈惟铮才注意到沉浸在睡梦中的人满脸恼怒,眉头皱得死紧。

    她嘴唇微动,似乎是咬牙切齿,然而声音太低太,他近在咫尺都没能听清楚,见她那副不依不饶极力想要些什么的样子,他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认真倾听。

    “沈、惟、铮!”她先是磕磕绊绊的恨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便是不出声也显得荡气回肠的三个字,“王、八、蛋!”

    那来势汹汹的气势,非咬牙切齿不足以形容。

    莫名被骂他本该有些不开心的,但不知是不是她那副憋屈恼怒的表情太过鲜明,他突然间就忍不住笑了,一双从来都凌厉冷漠的眼睛不由自主弯起来。

    “晚晚。”他低低叫了一声,这次将吻落在了她被自己咬得发红的柔软嘴唇上。

    晚晚,晚晚,这次是你来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