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遵循圣命,近段时间以来一直努力调查甘州冒赈案与朝中皇子大臣结党案的骁龙卫都督, 此刻跪在帝王下手, 正如实的一字一句将调查到的情况尽数上报于帝王。
沈惟铮沉默安静的跪在一旁,低眉垂目, 只在帝王开口有需要时才上前呈上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之前差点被人抢走烧毁的账本与名册。
帝王看着名册上的斑斑血迹, 才注意到昏黄烛光下这个自己甚为得用的心腹身上同样鲜血淋漓, 脸色也难看得非同一般。
“传太医速来为沈卿诊治。”心中感叹这年轻人同他父亲一般忠心不二的性子,帝王决意之后论功行赏时要大方一些。
沈惟铮谢过恩典,在述职堪堪结束之时等来了太医,在太医解开他胸前绑扎的布条后,露出的伤口看得众人眼皮直跳。
那是一道恐怖且狰狞的伤口, 从沈惟铮左上肩斜着整个划到右下腹, 皮肉翻卷,隐约露出内里,就差一点把整个人斜着劈开, 看起来着实令人恐惧。
老太医手都不稳了一下, 看着眼前这除了脸色难看些没有其他异常冷静到骇人的年轻人, 心中唏嘘, 多少年没看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了,要是一般人,这会儿恐怕早不行了,也就心有大毅力者才能扛到现在。
出乎意料的重伤让帝王对忠心能干臣子的满意又多了几分,果然,将沈惟铮叫回京里来是对的。
“沈卿, 你这次立了大功,朕心甚慰,为了嘉奖于你,朕许你开口提一个要求。”帝王这次是真的很大方了,就连旁听的都督都心生羡慕,暗道这子走运。
只是这样拿命换来的运气,他虽羡慕却不眼热,毕竟,不是谁都能拿命换来这样的圣宠。
“臣谢过陛下慷慨。”沈惟铮在老太医担忧且不赞同的目光中撑起身跪地谢恩,在众人以为他会谦虚多推辞几次时,他却直白爽快的直接开口求了恩典,“陛下洪恩浩荡,体恤嘉奖臣下,臣本应推辞,只是心中确实有所求,因此贸然厚颜向陛下开口求一恩典,愿陛下允准。”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立时有所改变,大都督皱了眉头,却不好在此时开口劝阻。
陛下宽宏愿意给臣子恩典是一回事,但臣子主动开口讨要恩典是另一回事,帝心难测,就算心中真有所求,也决计没有如此直接主动开口的,毕竟帝心难测,谁知道这番作态会不会突然让帝王心中不虞。
他心里发愁,觉得年轻人还是有两分不知天高地厚,纵然他清楚沈惟铮不是轻浮的人,此刻也有些担心。
御座之上帝王让人难窥圣心,面上未有任何异样,只如刚才一般道,“朕既然亲口给出了恩典,就不会收回,沈卿尽管道来。”
众人屏息以待中,沈惟铮开了口,“陛下金口玉言,臣感恩在心,臣希望您能为我同心仪之人圣旨赐婚,以求百年之好。”
这番话一出口,殿内原本凝滞沉闷的气氛松快许多,大都督在旁边看着,甚至觉得这旧日的下属是心机深沉蓄意讨好圣心,君不见上座帝王已然抚掌而笑,之前因为朝中诸事糟糕的心情都好上许多。
这下子各方都得了满意,临出宫前,帝王甚至开了御口允许沈惟铮留宫养伤,毕竟照太医所,这人伤势严重,实在不宜随意挪动,以免加重伤情。
于是沈惟铮就在帝王旨意下得了留宫养伤的恩宠,身边还有太医院太医与其徒弟随侍在侧照顾伤情。
值夜的老太医看着人喝了药后坐在偏殿临水的窗前翻阅医案,这个病人伤情棘手,他本来还有些担心,怕出了差错惹怒圣心,谁知道病人心志坚定,治疗中也意外配合,若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有所好转顺利出宫,到时他也算是立了一功了。
心里正琢磨着要趁这次被嘉奖的机会同院正讨来看看上次那个儿痹症的医案,殿内守在患者身边的徒弟就一路急匆匆跑而来,面色紧张担忧,“师父,沈大人这边出了情况,您快来看看吧!”
徒弟知道这个病患对自家师父的重要性,现在人眼见着要不好,伤情恶化极快,他自然担忧惊惧。
老太医动作利落的起身往内殿赶,还不忘询问徒弟情况,“情况如何你看。”
“沈大人本来只是有点微微发热,情况并不严重,但我刚才查看伤口时突然发现他浑身高热,口唇与指尖发紫,呼吸也极为不畅,伤情突然就加重许多,刚才我来时还开始胡话了,神智看来也不甚清醒……”
徒弟巨细无遗的完了一切,于是等老太医到床榻前时,果然看到了一个伤重垂危面现死相还犹自不停呓语的伤患,这和他刚才的乐观揣测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下子他再顾不上什么嘉奖与医案,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出手医治。
这会儿的病患却极不配合,因为神智不甚清醒,连喂药都成了难题,他和徒弟再加上两个太监宫女都没办法按住人喂药,还被这看起来伤重垂死的人差点给老腰踹了个趔趄。
如果不是这人嘴里犹自一迭声的唤着什么“晚晚”,他都要怀疑这位沈大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发疯了。
眼见着这人就差一口气魂归地府,老太医再不敢冒险浪费时间,他扶着受创的老腰,招来徒弟,“这样不行,你扶我去跟陛下请旨,得去太医院叫更多人来,”他着一路往门口走,“当然,要是可以,最好能把那个叫晚晚的姑娘也给找来,不然我看悬……”
有在意之人在侧,更能激发病患的求生意志,这会儿的沈大人是当真需要这样一个人在,当然,若是伤情真照此刻的糟糕情况发展下去,到时候也希望能有人陪着走最后一程吧。
见惯了生死离别,老太医心中虽不愿,却也做了最坏的算,只希望这位意志坚定的沈大人真能如他所想顺利踏过鬼门关。
天色将亮,两匹快马从宫城之中飞奔而出,朝着勋贵府邸聚集的东城疾行而去。
宣平侯府中,姚青这天早早的就醒了,她昨日从京郊回府,被姨母拉着好一通安慰,话里话外都有几分埋怨谢家不地道的意思。
就连沈四爷,想起谢家的事都对好友多了几分芥蒂,虽同好友感情依旧,但到底有几分不痛快。
他虽答应了大侄子暂时不允谢家那边的亲事,但口风未露,两家正值相看之期,彼此还有意,结果就闹出这么一桩乱子,这会儿他庆幸自己之前尚未松口,否则若是定亲之后谢家闹出这些难堪,必然损及晚晚,这点他是绝对不愿的。
于是,在姨父姨母的心疼下,姚青发现自己突然就变成了可怜儿,两位长辈看她多有疼惜,她既暖心又困扰,只得暂时多窝在自己房里躲人了。
本来这几日夜间凉爽,又因解决了同沈惟铮之间的烂摊子心情舒畅,她本该睡得很好的,谁知昨晚一整晚都心神不宁坐卧难安,闭上眼毫无半分睡意,闭着眼睛勉强撑到天亮后,她算下厨动手发些时间,谁知道府里像是突然出了大事一样,从前厅到后院一路闹出了大动静。
姚青正疑惑,就听那动静一路往她的院子涌来,她带着丫头们开院门,就见一个身着银甲黑羽面色严肃的青年腰悬长剑手持令牌道,“帝王圣命,宣姚氏女速速进宫,不得延误!”
这年轻人一看就知道是随侍帝王身侧的羽林卫,但帝王亲宣、羽林卫亲至,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路跟在后面的侯府众人即便百般不解,这会儿也在对方的铁面无私与公事公办中歇了探的心思。
姚青同样费解,但不妨碍她紧跟这个侍卫的脚步,充其量只能趁着出门的间隙给姨父姨母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上马同前来的宫女共乘一骑,朝着宫-内而去。
姚青坐在宫女身后,耳旁风声呼啸而过,她则揣测着事情因由,从来帝王要召女眷入宫,也不会这么急,或乘马车或坐轿,哪会像现在这样生怕速度太慢让个宫女骑马带人进宫的?
越是不同寻常,事情就越有蹊跷,这赶时间的架势像是晚一点就赶不上什么了似的……
姚青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用力抓紧了宫女的衣角。
天色亮得很快,侍卫同宫女带着她快步入了內宫,等终于到达站了一大群太医的禁苑偏殿时,姚青呼吸都有些不畅。
热烈的阳光落到地面上,愈发显得那片白光刺眼,许是赶路太累腿脚发软,她跨过门槛时差点跌了一跤,若非身旁宫女力气大及时扶了一把,否则只怕会摔得不轻。
她从入门起,就惹来不少人注意,送她的侍卫与宫女完成使命后已经离开,另有殿内伺候的宫女过来引了她往内殿走,言辞与态度都很是恭敬心。
姚青面上犹有茫然之意,裙角还沾着露,就这么带着一身风尘仆仆气息被送到了沈惟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