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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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钱氏院里的坠儿捧了一个盘子,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进来,对着并排趴在炕上的两个人,抬着鼻孔嫌弃的:

    “夫人,既然她担了刻薄恶毒的罪名,总得坐实才对得起三少爷,因此这个月三少爷的份例全部扣了, 只有春花的。”

    完盘子一倾‘噼里啪啦’一堆东西倒在两人前,然后一扭腰仿佛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似得,甩着帕子掂着脚走了。

    几块肥皂团香胰子骨碌碌四散滚开,零散的铜钱‘咣咣铛铛’蹦的到处都是。周清贞表情漠然的伸出胳膊,把铜钱一个个捡起来垒好。

    春花也伸出一只胳膊一枚枚捡起来,安慰孩:“别难受, 姐过有姐的就有你的, 咱们省着用也能够。”

    “姐姐没来之前,不份例我连口热水都没有,每次想要一桶水, 都要在井台那里等半天, 看哪个下人愿意帮我。”周清贞神色平淡的。

    春花从没想过她没来之前, 阿贞是怎样一个人过的,如今一想心酸的不得了。的阿贞站在井台边,只能目视前方神色漠然撑着最后的骄傲, 任由别人来来去去, 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的好心下人。

    想起孩曾经脏污的发丝, 漆黑的脖颈……

    “阿贞放心, 不管怎样姐都会带你平安长大,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参加科考!”春花的斩钉截铁。

    “一共三百八十文。”淡然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正在给自己立誓的春花没听明白,疑惑的看向周清贞。

    周清贞眉目低沉:“一共三百八十文,坠儿贪了你二十。”

    春花这才发现,周清贞已经把所有的铜钱一摞摞垒起来,整到一块。

    “二十枚一摞,一共十四摞,少了二十枚。”周清贞垂眼“对不起。”

    “这跟你什么关系,别家子气。”

    看着铜钱,春花忽然想起今天要回家送工钱,好了又不回去她娘得在家急死,她娘肯定会跛着脚几十里路来看她好着没。

    周清贞也看着铜钱,从上边摸出一枚黄橙橙的新钱,他用拇指摸了摸上边的几个字念道:“裕丰通宝,这枚铜钱和我娘临终时,嘴里含的那枚一模一样。”

    春花心里想着不能让她娘在家着急上火,随意瞄了一眼周清贞手上的铜钱:“那你留着做个纪念。”一边一边挣扎爬起来。

    周清贞把铜钱收到手里问:“姐姐你干嘛去?”

    春花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根红绳,丢给周清贞:“帮姐穿三百五十文。”然后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枚钱一根绳,穿了三十文:“我去求大少爷帮我把钱送回家。”

    一边一边拿了身干净衣裳,拐到正屋换好。

    周清远下学,就看到春花立在高大的榆树下,危危的站着手扶树干,巴巴的往这边看。

    绿荫如盖的大树,衬着姑娘特别纤细娇;月白色斜襟上衫儿水蓝色裤子,不同往日的神采飞扬,多了些清新;巍颤颤扶着大树看起来还有点可怜兮兮。

    “春花,知道爷的好,来看二爷啦?”

    周清远正在端望和往日不一样的姑娘,他弟弟就像撒欢儿的牛犊撩开蹄子,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兴冲冲跑向姑娘。

    周清远对自己的活宝弟弟只能无奈苦笑,也是,满府大大好几十丫头,谁像春花这样与众不同,难怪他弟弟往前凑。

    春花别过眼,仿佛没看到撒欢儿的周清玉,对着周清远福了福:“大少爷万福。”

    “哎!你咋不理我呢,我先过来的!”周清玉在春花面前转圈圈,十分不忿。

    个倒霉孩子,春花笑眯眯的屈膝:“二少爷万福,长幼有序,奴婢不敢错了规矩。”

    周清远嘴角含笑走过来:“你身上有伤,不用这些虚礼。”一边面含微笑一边拽着奶狗似得,围着春花转的周清玉,丢到一边。

    “你过来找我,是三弟有什么不妥?”

    春花重新扶着树站稳:“三少爷没什么不妥,是奴婢有事想求大少爷帮忙。”

    周清玉连忙挤到中间,挡住他哥拍胸脯:“有事求我,二少爷一样帮你全乎喽。”

    周清远一手背后,面上笑的斯文有礼,一手拽着他宝贝弟弟的衣领丢到一边:“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来听听。”

    “哎,干嘛都不理我!”周清玉还要冲过来,被他哥一手止住额头,吉祥很有眼色上来哄劝。

    可是周清玉哪里肯听气的不行,春花拿这倒霉孩子没辙只好哄他:“这事要是二少爷能办,奴婢也不用特意来求大少爷,等着二少爷院里送饭的丫头传句话,不就成了。”

    周清玉一想也是,这才消停下来:“到底什么事?”

    春花转向周清远了自己所求的事情,周清远也没为难,答应让长寿骑马去送。

    春花先把三百五十文给了长寿,又拿出三十文:“麻烦长寿哥辛苦一趟,这点钱路上买杯茶喝。”

    长寿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笑着接了:“春花妹妹太客气。”

    春花又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告诉我娘,我在府里受罚的事,只三少爷病了走不开。”

    “春花妹妹放心”长寿一边笑着答应,一边把钱揣到怀里。

    人家其乐融融,周清玉恼火的看了吉祥一样,似乎嫌弃他太不经用:“走了,回去吃饭。”

    “送二少爷”愿意给自己帮忙,春花对周清玉多了两份客气。

    “哼!总有一天,你也会来求爷帮忙。”周清玉领着吉祥愤愤的走了。

    倒霉孩子!春花对着周清玉的背影做鬼脸。

    周清远看着孩玩闹心里好笑,不过他一向拿得住,面上还是温和的对春花:“事情长寿会办妥,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完领着长寿先回院子。

    到了屋里金桔殷勤的拧了帕子,伺候周清远梳洗,等他一身清爽才吩咐长寿:“春花那一份补足四百,另外多带两百文过去,就主子体贴她家姑娘辛苦多赏的。”

    “是”没有任何异议,长寿领命跟着金桔去套间拿钱。

    解决了月钱的事儿,春花安心的跟周清贞一起养伤,两人趴在炕上,或者听春花讲她们村里的闲事,或者周清贞教春花读书,日子一晃过去四五天。

    到了七月初五这天,一个意想不到人来到院,大房的张姨娘没有带丫鬟随从,只领着四少爷周清文来院‘探病’。

    她一手牵着周清文,一手拿帕子在鼻前挥,漫不经心量窄简陋的屋子,脸上的嫌弃都快化成水流成河。

    半晌用帕子捂住鼻子,对趴在炕上的周清贞:“我们四少爷不像三少爷,到底是死了娘的没人教,不念一点兄弟情分,这不我们来探望你。”

    ‘死了娘’三个字咬的又慢又重,听得也趴在炕上的春花咬牙。

    周清文一副好奇的样子,挣脱他娘的手,趴在炕沿上问周清贞:“奶奶你跟你舅舅一样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真的?”

    然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觉得奶奶的不对,喂不熟的怎么能是白眼狼,人家都喂不熟的狗。”

    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话语却残忍至极“三哥你是不是喂不熟的狗?”

    周清贞赶在春花忍不下去之前淡淡开口:“我渴了,清文一向懂得兄弟情,帮三哥倒杯水来。”

    我呸!一个下人都不如的少爷,也配指使我们四少爷,张姨娘鄙夷的扁起鼻翼:“大热的天,这屋里难闻的不像人呆的地方,全是晦气我们先走了。”

    张姨娘一边,一边又用帕子在鼻前挥了挥,拉起周清文的手往外走,边交代:“待会回去叫丫头烧锅艾水,好好洗洗祛晦气。”

    “哦”

    周清文意兴阑珊的应着,今天没外人他还欺负过瘾呢。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时,周清贞神色淡漠的开口:“上次落水大伯母服大伯父,把周清文送到县里读书。”

    也是这一次让张姨娘清醒的认识到,大老爷再怎么宠爱她,但只要涉及到大夫人的两个嫡子,她和她的儿子什么也算不上。大老爷她不敢很,因此把这份失望和恨都转嫁到周清贞身上。

    “到县里念书名头再好,再每月多给二两银子的月钱,到底也是被家族驱逐了,张姨娘为这事恨我呢。”

    春花气急即便是趴着,也能看到后背一起一伏:“周清文整天挑唆二少爷使坏,大夫人赶走他有什么不对?做尽亏心事,他们不怕……”不怕鬼敲门……

    春花平静下来想想,忽然笑了,然后周清贞就看他的姐姐莫名其妙的忙活,先去他的屋里拿来去年的深蓝色夹袍,刺里刺啦撕成一堆布条。

    “阿贞,那枚铜钱呢?”

    周清贞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递给春花,春花笑嘻嘻接了,找了一个崭新的红丝绳拴了起来。

    “下次再有这样的,姐再给你。”

    “嗯”瞄了一眼红绳的长短,周清贞趴在胳膊上垂下眼。

    晚上春花又:“阿贞今晚你住自己屋。”

    “嗯”周清贞慢慢的爬起来,抱着枕头慢慢、慢慢的挪回自己屋。他趴在自己的炕上,看着春花把柜子里另一件深褐色的夹袍,还有一件白色褒衣裹到怀里。

    看她回头裹好回头对自己笑笑交代:“晚上乖乖睡觉。”

    “嗯”

    周清贞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姐姐有什么不对。

    黑漆漆的东屋,春花眯了一觉睁开眼,把中午缝成的长布条,一圈一圈紧紧缠到脚上;那枚铜钱含在嘴里;裹上周清贞的夹袍;把白色褒衣塞到怀里。

    拉开东屋门再转身轻轻掩上,摸到院门口悄悄拉开门,在幽幽的‘咯吱’声中,闪出院子再轻轻拉上院门,循着树影融入夜色。

    当院门合上的时候,周清贞睁开眼睛摸到外衫披上,一瘸一拐摸出院靠墙站好。他抬头看了眼只有一钩新月的夜空,转头看向前方的黑暗。

    “姐姐……”万般思绪让这个不足九岁的孩,化作黑夜里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