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师徒之事不可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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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猗澜背倚着老树, 白衣衣袂被风轻轻掠起, 再悠然飘下。

    一片粉色的草毯也顺着风势, 向猗澜的方向倒过去。

    老树也落下来三两片苍翠的叶子, 或落在猗澜的脚边,或沾去了猗澜的肩上, 又或缀在鸦青的发鬓间。

    春风熏然,既暖又香, 但猗澜却什么感觉不到。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 就只有疼。

    密密麻麻的, 潜在骨肉间吞噬着每一寸,最后侵入到心上。

    疼的不知道什么叫疼。

    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 似是想要借此缓解一下并不剧烈却钻心的疼痛感。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 手里攥着一方素色的帕子,其中绣着兰花的那一角就被猗澜抓着手心里。

    不会是的。

    绝对不会是……

    “你怎么又哭了?”

    耳边突然响起来的问话惊扰了猗澜的思绪,她猛然睁开眼, 但在一片水光模糊中,却只看见了一抹红色。

    松开抓着胸口衣服的手, 抬起来拿手背抵在了眉骨上, 遮住了眼睛。

    声音间带着些微微的哭腔, 并不明显:“成双呢?”

    荣远晴看着猗澜,一边上下量着,一边回答她道:“双儿被明仙叫走了,怎么,你要找她么?”

    克制了又克制, 猗澜把情绪敛回去,拿手背擦掉了眼泪,但还是没有将手放下去:“你为什么要引我过来?”

    如果荣远晴不是故意的,她绝不会信。

    若不是故意,这样私密的事情,又何必特意从她阁前走过,还的那样大声。

    摆明了,这场戏,就是专门做给她看的。

    只不过她还看不明白,一这场戏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那为何偏要引了她过来?

    难不成是荣远晴特意找了自己来替她和成双做个见证吗?

    那可真是有心的很了。

    可若是假的,猗澜就更想不通了。

    荣远晴有什么理由,要在她面前骗一个同她青梅情深的姑娘呢?

    难道,会是吗?

    荣远晴笑了一下,也不隐瞒,直接给了答案:“倒也不为什么,只觉着你在敛寒阁里整整闷了五年有余了,实在怕你闷坏了,所以勾你出来踏一踏春。”

    “怎么样?这一片的景色,你可还满意吗?”

    就为了这个吗?

    猗澜将手放下去,抬眼越过去荣远晴,看向她身后的那一片在暖风中悠悠晃晃的粉色,眼中有一丝的迷惘。

    “这草……叫什么?”

    “粉黛乱子草。”

    猗澜在心里默默将这草的名字念了一遍,刚要记下去,就听见荣远晴又话了:“成双喜欢这个,所以我就让人在这里移植了这些。”

    “怎么,你也喜欢吗?”

    猗澜蓦然一僵,攥着手帕的那只手也猛地紧了紧,努力放松了紧涩的声带,好容易才从喉间模糊出来三个字:“不喜欢。”

    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什么粉黛乱子草,管她谁喜欢,反正她不喜欢。

    她永远也不会喜欢的。

    荣远晴耸动了一下眉梢,嘴角翘了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只不过——”

    “你现在的这幅样子,很容易让我误会啊。”

    猗澜掐着指尖,绷直了脊背,不肯放松:“我什么样子。”

    “要哭不哭,还怪可怜的……”

    着,荣远晴伸出手就要去揩掉猗澜眼睫上还挂着的一滴泪珠,但没成功——被猗澜拿手格住了,还是攥着手帕的那只手。

    荣远晴的视线被手帕引过去,也不再要帮猗澜的忙了。

    “你怎么还拿着它吗?”

    猗澜将被揉皱了的手帕递向前,冷着脸,也冷着声音,道:“物归原主。”

    荣远晴一笑,却没接下。

    “不用归了,本来就是你的。”

    “什么?”

    “我这帕子,本来就是你自己的。”

    两人的视线一同落去帕子上,猗澜盯着角上的那朵兰花,怔愣出神,好半晌才想起来要问清楚:“那为什么,我的帕子会在你那里……”

    还有去看鲛人泪的那一回,荣远晴拿出来给自己擦眼泪的,也是这样的帕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自己拿出来给自己擦手的帕子,就是这样的。

    所以,她才会有怀疑荣远晴是不是的心思。

    可现在,荣远晴却这帕子从来都是自己的。

    那么,这意思就是,荣远晴不是。

    被问及这话,荣远晴倒是难得的噎了一下,拿着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挠了一下,但也并不隐瞒,大方道:“这个么……是你那日遗落下,我随手捡到的。”

    就是一齐去看鲛人泪的那一日。

    谢明仙拍了猗澜一把,将她推的踉跄,猗澜在稳住自己的动作之间,便就有一方帕子从袖口里飘了出来。

    但猗澜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一方帕子落地,无声又无息的,谁能注意到?

    若不是荣远晴站在后面一直看着她,也是不会注意到这方帕子的。

    但以荣远晴一贯的行为,即便是看见了这么方帕子,也不会屈尊去弯腰拾起来再自己私藏着的。

    荣远晴也确实没有算去拾帕子。

    但就在这时,一个众人都以为绝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猗澜哭了。

    白道非哭了。

    这样一件意外,足以让荣远晴稍微微改一下自己的算了。

    于是,落在地上的帕子,就到了荣远晴的袖中,最后又到了猗澜手中。

    荣远晴本是想借着这个就将帕子还给猗澜的。

    但她也是没想到,猗澜会那么礼貌,擦完了眼泪后又将帕子递还给了她。

    所以,荣远晴就捏着被泪湿了的帕子,瞧了一眼上头一角绣着的素色兰花,在心里头道了一声有意思。

    不过再有意思,她也是记得要将帕子还回去的。

    她可从没有私藏别人帕子的癖好。

    只是,从那日过去还帕子后,她就有一段事情记不太清楚了,隐约只记着,白道非似乎是突然晕了过去的,但过后的事,她就一概不记得了。

    但也就那一段时间的事情。

    那一段过后的,她就又能全都记得了。

    来也是奇怪的。

    但荣远晴却也为曾朝着这上面多想什么。

    不记得便不记得了罢。

    若是自己记不起来的事情,那大概也就是于自己而言并不重要的事情了。

    既然不重要,也就不必去深究。

    荣远晴就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一段时日便就也掩了过去。

    反正帕子也还了回去了,自己对白道非的那点兴趣本来也没有多少,所以也没那个必要再多和她来往。

    只是谢明仙和成双两人对敛寒阁的兴趣却是意外的大。

    没有办法,她也只好跟着两人时而不时地过来敛寒阁晃荡晃荡。

    但他们过来,也就是自娱自乐。

    因为多数时间里,猗澜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静室里冥想坐的,也不会为着他们来了就结束。

    时间从五年前的那一日抽回来,猗澜已然将情绪收好。

    既然荣远晴不是自己,那么就无所谓了。

    她只要自己。

    荣远晴解释过了,见猗澜没有要再搭理自己的意思,觉得没趣,就随意了声招呼,先行离开了。

    等着荣远晴走了许久,猗澜确定她离开了后山,才缓缓靠着树干滑坐在了地上。

    两腿并拢,将皱了的手帕摊在膝盖上,上面拉一拉,下面拉一拉,好容易才把皱痕全都抚了下去。

    猗澜的手指在帕角的那朵素色兰花上摩挲,顺着绣纹描描,心情好了不少。

    没事。

    很快了。

    很快自己就会来了。

    自己只要在这里等着自己就好了。

    ……

    漫处的粉色圈成一个笼,笼中有一个白衣的少女靠坐在树下,额头抵在膝盖上的一方帕子上。

    侧面露出来的神情温柔。

    又有一阵风刮了过去,掀起帕子绣着兰花的那一角,搔到了猗澜的颊上,轻轻柔柔的,像是抚摸,又像是亲吻。

    作者有话要:  作者的脑路十八弯呀十八弯

    另外请个假,14-17号这边就不更新啦,作者君要专心准备考试啦啦~

    17号之后一定会恢复更新的啦~等我哟~

    (隔壁飞那么高的更新是存稿哈~啾啾啾~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