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师徒之事不可说(15)
猗澜是早几天就开始听成双去哪儿了, 一听到之后, 便就立刻朝着那地儿赶过去了。
柘棠村还是那个柘棠村。
胖大婶儿的胳膊上挎了个篮子, 还向左右望了望, 确认了没人来往之后,才推了门进去了院子里。
一进去就反手把门带了起来。
但她并没有就直接进去了, 而是站在门空的地方,向着堂屋压低了声音叫道:“双娘, 双娘?双娘你在屋里头吗?”
过了好一会儿, 屋里才有了回应, 但是模模糊糊的,也听不清楚。
倒是胖婶儿来的次数多了, 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意思了, 赶忙挎着篮子往堂屋那儿去了。
堂屋里,成双就躺在一张很是简陋的床上,肚子高高的隆着, 脸色差极了。
胖大婶儿一见她这模样,下意识地就哎哟了一声, 像是心疼一般, 道:“双娘呀, 你怎么成这个模样了?前两日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成双笑了一下,:“没事儿,大概是快生了吧。”
胖大婶又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扫见想见着的那个人,就问了:“你相公人呢?”
成双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但很快就恢复了,一派风轻云淡地道:“我嫌他烦呢,昨儿刚被我撵走了。”
“哎哟,你你,俩口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呢?且你这眼见着就要生了,你把他撵走了,谁来照看你的身子呀?”
“没什么,”成双着便要坐起来,“反正也不会死了。”
胖婶儿一见她要坐起来,便立刻跑过去搭手扶着她坐了起来,问道:“怎么?是不是要拿什么东西?”
成双摇摇头,:“不是,就是躺久了,累的慌。”
胖婶确定是真没事之后才放下心,转身去把那篮子拎了过来,揭开上面盖着的蓝色粗布,露出来篮里装着的一碗剥好了的水煮蛋,还冒着热气。
“这蛋我刚煮好了就给你送来了,你趁热吃了补补身子。”
成双看见那一碗蛋,鼻子猛然一酸,突然觉得有点想哭的意思了。
想她从前,要什么没有呢?
就是天下仅有一颗的鲛人泪都是她的东西。
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回去从前了。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眼泪到底是没能掉下来,她也再不是从前的成双了。
收了胖婶儿送来的一碗鸡蛋,又耐着性子听着胖婶儿唠叨了许久后,成双才自己累了要休息了。
胖婶儿连忙好,扶着让她躺回去了床上,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不放心地叮嘱道:“我看你这肚子,约莫着也就是明后天的事儿了。到时候你也别慌神了,婶子叫人过来给你接生,啊。”
“嗯,多谢晋婶了。”
“谢什么呢,你一个大不大的姑娘……嗳,要是你相公再来,可不要再撵人家走了呀!听到没有呢?”
“听到了,晋婶儿你就放心吧。”
得了成双的保证,晋婶这才重新挎着自己的篮子出去了。
屋里就又只剩下成双一个人了。
成双盯着房梁上结的好大的一张蛛网,眼泪无声无息地就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哪儿有相公呢?
不过是为了能在村里安定下里,她花了几钱银子,雇了个青年人来,陪她演一场戏给村里人看的罢了。
她对村里人,她已嫁做了人妇,只因为实在气不过丈夫总不着家,这才离了家,跑到了柘棠村,等着丈夫来哄自己回家去呢。
好在是柘棠村民风尚算淳朴,没人以为成双会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人,就全信了。
不止许了她留下来,还对她十分同情。
成双眼里哭着,嘴上却笑了起来,伸手去摸了摸自己隆起来的那肚子。
明天后天吗?
这个东西,真的会来到这世上吗?
要是真的来了……
成双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身侧去,闭上了眼睛,不让自己再想这件事情。
然而再不想,事情也是终会发生的。
这天半夜,半点月亮都没有,破败的屋里不停地传出来女人的通呼声,且一声比一声痛苦,起先声音还大些,后来不知怎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
最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被重重乌云遮起来的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从那些团乌云后面出了来,把那些冷人的寒光洒到了地上去。
猗澜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柘棠村。
轻飘飘地越过墙头,无声地落在了院子里面。
但这院子和她记忆中的那一座,似乎并不一样。
猗澜刚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了一声动静,且这动静的来源还熟悉的很。
猗澜立刻快步过去推了堂屋的门。
门一被推开,带着寒意的清冷银光就照进了屋里去,顺带的,将屋里的人和物全都照清楚了。
猗澜收回有些发颤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脚下却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成双披散着头发,浑身都浸着冷汗,脸色惨白,唇上也毫无血色。
她看见门空站着的猗澜,勾起来嘴角,笑了一笑,比那月光还要冷人,:“她不能给你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成双去将躺在一侧的,早已断了呼吸的那婴儿举起来,摆给猗澜看清楚那婴儿青紫的脸,:“还能是为什么呢?她都已经死了,我怎么给你?给你替我埋了她么?”
“也好啊,你要是不嫌麻烦,就拿去埋了吧。”
猗澜觉得大约是自己听岔了吧。
死了?
不可能的。
要是那孩子死了,那她自己,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等了十年呀。
她自己怎么能让她一面也不许见到自己呢?
不会的……
一定不会……
猗澜在原地呆怔了片刻,成双叫她,她便仿佛像是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似的,浑身一颤,转头就向外跑掉了。
“白道非?”
成双叫了她一声,没有叫住,就不再叫了。
猗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这是在她自己的梦里呢,明明来见自己一面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就不来呢?为什么就不来呢?!
那自己在这场梦里等的这十年,又算是什么呢?
她自己还在和她玩吗?
但是她已经不想玩了啊……
猗澜一路未歇,赶在第二日清的光将夜晚驱散之前,回到了谢氏后山,她住了十年的那个敛寒阁里。
支起卧房的那扇窗,窗台上正放着一束粉黛乱子草。
眸光微滞,猗澜将那束草拿了进来。
刚要转身走了,又瞥见窗前的那海棠树上已经开了的花朵,便就欠身去摘了一朵,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里虚虚握住。
做完了这些后,猗澜就下楼去了后山。
已经微微透过了厚重的云层,蒙蒙地出来了一些,笼在一片粉意的草毯上,给猗澜照着前行的路。
猗澜一手拿着那束草,一手虚握着海棠花,径直向山头跑去。
谢氏后山乃是一面断崖,但并不明显,若不留意,很可能就跑过了,冲落下崖下。
猗澜留意着,也是故意的,一步迈出去,脚下便空了。
只顿了一瞬间,她就坠下去了。
仰面看着微白的天空,猗澜放松着,任由自己落下去。
无所谓。
如果自己不来,就无所谓了。
存在也好,梦里也罢。
没有她自己,一切都是空的。
断崖虽高,却还是有底的。落过去一半,自己还不来,猗澜就闭上了眼,等着粉身碎骨。
自己若不来,那疼也不算疼。
然后,猗澜闭上眼,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紧接着便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猗澜,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猗澜睁开眼,看见的是白道非的脸。嘴角向上一翘,她也:“猗澜,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自己搂着自己,轻飘飘地在崖底落定,两片白色衣袂相缠,甚是暧昧。
“叮——警告:攻略者泄露任务相关秘密!系统提醒,您将在二十秒后接受疼痛惩罚!”
猗澜就当没听见,将带下来的那朵海棠花捏着簪去了自己的鬓边,欣赏似的看了一看,看完再一笑,笑着夸赞道:“真好看。”
夸完了,又把另一手抓着的那束草递给自己。
自己空出来一手接了。
低头看看粉草,又去摸了一下鬓边上的海棠花,语气里有无奈,问道:“就为了这个?”
猗澜难得纵着自己耍脾气:“就为了这个,怎么,你有什么意见么?”
“叮——疼痛惩罚开始!”
“没有。”
自己全盘接受,也是真的半点意见没有的,只是她看向猗澜的眼睛里的那心疼,多的都快要漫出来了。
“可是,你会很疼,我也会很疼的,怎么办呢。”
猗澜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比自己更疼,尽量用了轻快的声音道:“没事,我受得了。”
自己摇了摇头,:“你受得了,你什么都受得了。猗澜,到底有什么,才是你受不了的呢?”
猗澜看着自己,眼中有深不见底的温柔。
“见不到我自己——见不到你,我就受不了。”
自己听见自己的话,脸上的神情明显地怔住了,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你……愿意见我?”
“为什么不愿意?”
自己的声音艰涩无比,还有点颤抖,“因为……是我把你……变成现在这样……变得不完整的啊……”
猗澜几乎已经被疼痛感吞没了,理智被它们撕咬啃噬,很快就要全部失守了。
但她还是坚持着,坚持让自己再多和好不容易才出现的自己待一会儿,一会会儿的话。
“你怎么,那么傻……”
“只有你在,我才会完整啊……没有你,我也不能是我,猗澜也不能是猗澜,知道吗?”
“我每天都在等你来……”
“下次……别让我等那么久了……好不好……”
“好不好……”
朝阳终于升了起来,暖色的光芒将所有阴冷都驱散了,照耀在每一寸的土地上,就连崖底都有它的光。
“叮——警告:系统即将崩溃!”
“叮——警告:攻略者所在SSS级世界即将毁灭!执行任务的攻略者务必在三十秒内离开此SSS级世界!”
“叮——警告:任务世界毁灭倒计时开始……”
作者有话要: 啊啊啊来迟了!抱歉抱歉!下面就可以开始下一个世界啦~~爱你们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