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世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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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主宿主, 顾念后半夜才睡,结果没到平时的时间就醒了, 嘿嘿, 一定是我的电影放的太好太刺激了。”系统得意的不得了, 一门心思想找个人分享。

    白桦翻了个身:“是是是,统最厉害了。看天还没亮, 那两个官差没这么早起来, 让我再睡会儿行不?”

    “你觉得我昨天的剧情怎么样啊?”

    “不错不错。”白桦敷衍它。

    当然不错, 大半都是他自己想的。

    “不过, 你今天再构思情节的时间,记得往里加点儿新料。”白桦提醒了一句。

    “新料?”

    “就是我本来不是顾平生的儿子那件事嘛, ”白桦嘟嘟囔囔地,“得早点儿给他个预防针, 不然古人这么死板的脑筋,就算这里盛行男风, 他也不可能对亲弟弟有什么想法吧?”

    系统认真地思考起来。

    “梦嘛,就是要假假真真才有迷惑性。你就把我的真实身份混到里面放过去就行,不能全乱编,不然以后他查出来,不定就是灭了国家的马蹄铁。”

    “什么马蹄铁?这梦跟马蹄铁有什么关系?”

    “这是个典故。就是那个什么掉了个马蹄铁, 折了匹战马, 死个将军, 输了战役,就灭了国家。差不多这意思, 记不清了。”白桦。

    “听起来挺有哲理的。”

    “那当然,好歹也是世界出名的。”白桦着着精神起来,干脆坐起身。

    “宿主不睡了?”

    “不睡了,让你这么一搅和,我瞌睡都没了。”白桦抱怨一声,“呆子阿念醒来后干什么了?有没有想我啊?”

    ……宿主脸皮越来越厚,还没真正照过面呢,就叫上“阿念”了。

    “没有,不过出了一身冷汗,刚刚洗了个澡。”

    “啧啧,统,我男人身材怎么样?腹-肌啊人鱼线啊什么的,都明显不?”白桦问,就差流口水了。

    “有点儿出息行吗?你看看你现在全身上下,就算直接躺平,顾念对你也没兴趣,”系统着加了一句,“都有。”

    “我就知道我男人肯定错不了。”白桦紧接着问,“那个监视我的暗卫怎么样了?”

    “……刚完男人就另一个,宿主你这一世算多点开花?”

    “当然不是,我的心可全是属于呆子阿念的。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刷点儿好感度吧?不然天天这么恶臭熏天,伤口没有药涂,我根本撑不了一个月就得完蛋。”

    “先前给你,你又不要。”

    “那时候肯定不能要,我的形象得完全树立起来。现在我是一个心愿达成,一心求死的白莲花人设,怎么能一给就要,尤其是伤药这么降低档次的东西。”

    “你接着作。”

    “我嘛,就算好好利用一下那个暗卫的同情心。他又不笨,我拒绝,他不会趁我睡着了给我涂吗?”白桦乐颠颠地。

    “你确信不是趁你睡着要你命?”

    “阿念不会忍心下这种命令的。”

    “……”

    白桦和系统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怼,天很快就亮了。

    两个官差吃饱喝足了,晃悠着身子过来,一个把铁链子从白桦身上解了,另一个则把重枷套在他的脖子上。

    白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系统,好像他们今天不算给你吃点东西,直接带你上路?你就算屏蔽了痛觉,可这样身体吃不消啊。”系统忧心忡忡地。

    “先走着,看情形再。”白桦。

    一行三人一系统离开了驿站,往前走了几里路,到了一处荒凉的山冈。

    瑟瑟的寒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时不时传来一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宿,宿主,这里看起来,真,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系统。

    “你怎么结巴了?”

    “我这不是渲染一下恐怖的气氛吗?”

    “还以为你咬舌头了,”白桦,“放心吧,他们不会杀我的,原轨迹显示我不是走了很长时间才遇上劫匪的?这刚几天。”

    刚完,白桦就被脸了。

    黑脸官差照着他的后背猛地踹了一脚。

    白桦一个跟头摔到地上,不但旧伤崩裂,流出了血,膝盖和手肘的地方也都破了。

    他把嘴里混合着血和土的唾沫吐到地上,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迎面就见一个黑影砸过来。

    他急忙偏了下头,那黑影擦着他的脸飞过去,落到地上,却是他们惯常背着的包袱皮,里面包着路上的干粮。

    “原来是给你吃早饭,吓死我了。”系统。

    白桦却有不太好的感觉。

    吃早饭的话,为什么不把重枷解开?他的手被枷着,怎么拿吃的往嘴里送?

    正想着,李黑脸过来,粗鲁地把包袱皮扯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硬度堪比石头的粗面饼,扔到白桦脚边。

    “吃吧。”他,“总不能真饿死了你。”

    白桦看看两只手,看看自己现在的姿势,没动。

    不好的感觉成真,这两人真算在这荒郊野外耍他一顿。

    不然怎么把吃的扔地上,那饼子旁边就有几滩不知什么动物拉出来的粪便。

    方脸官差见白桦不动,“哟嗬”了一声:“看到没,这就是京城的崽子,平时吃香的喝辣的,一旦落了势,看不清情势,还想着摆贵族少爷的谱呢?”

    李黑脸照着白桦的肩膀踢了一脚:“嗳我,你到底哪家的?本来我们签票上你姓顾来着,怎么你非姓白?”

    “就是,”方脸官差吐了口气,“害我们哥俩儿当时还以为领错人了。”

    “姓白。”白桦低声。

    “叫白什么?哪家的?没听最近谁家倒了啊。”李黑脸摸着下巴了一句。

    “不是哪家的,我没父没母,是个孤儿。”白桦。

    方脸官差一口唾沫吐到白桦身上:“呸,还以为是个公子哥儿呢,明明平时喝个水走个路都拿着架儿才行。原来就是个平头百姓啊,早啊!我,你家里人真死绝了?都没个来送行的。”

    “我没有家人。”白桦一口咬定,眼睛却有些迷茫。

    顾府的人,应该不算他的家人吧?毕竟,是他对不起他们,干了那么多的坏事,虽情有可原,却是个只能放在心底的最大秘密。

    暗卫隐在林子深处,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领到命令跟白桦过来时,他根本没想什么。他和府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被赶出府的二少爷很不齿。

    老王爷对二少爷恩重如山,老王妃也视他如亲子,可他不但做下很多混帐事,惹得他们都伤透了心,间接害死了王妃。

    还对未来的荆南王妃下了毒手。

    虽王家后来又将嫡二女的八字送过来,重新和王爷订了婚约。可王家和顾家中间曾经有过不和,却是众所周知的。

    这一切全都拜二少爷所赐!

    他们这些暗卫,从接受训练,对荆南王府的忠心毋庸置疑。当二少爷被王爷亲手从家谱里划掉时,他们是暗自觉得解恨的。

    可什么时候他开始对少年有了同情呢?

    是从少年出城时他跟上的时候吗?

    好像不是。

    他明明一直看着这两个官差不停地咒骂嘲笑折磨着白桦,却从没出手阻止过,还在心里觉得有些快意。

    可看到少年每次都不声不响地站起来,不哀嚎不乞求,慢慢地,好像他的感情就有点儿变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有些怀疑,这么坚强隐忍的一个少年,怎么会做下那么多嚣张无法无天的恶事?

    这是同一个人吗?

    他又想起在府里时的可疑之处。

    他们这些暗卫为安全计,遍布在府里各个阴暗角落。有几次他曾看到二少爷做了坏事,惹恼了老王爷,却撑着不肯认错,还跳着脚顶嘴。

    王爷气得拂袖而去,少年分明眼里有泪花,两手紧紧地攥着拳头。

    那模样不像是恶人作恶后的畅快,更像是不得不如此而承担的隐忍痛苦。

    一个怀疑从他脑中划过:“二少爷真是坏人吗?那些坏事真不是他的本心之举?”

    可……为什么呢?

    暗卫想了很长时间,仍然想不通。

    他看到白桦被那两个心怀疑虑的官差追问,却咬死了自己姓白,不透露和顾府的关系。

    他看到那两个官差信以为真,言语行动间更加放肆,不但对白桦拳脚踢,其中一个方脸的还把地上的肉饼用脚踩了几下,踢进了旁边的粪便里。

    另一个黑脸的则笑嘻嘻地逼着二少爷跪下去吃。

    二少爷不肯,他们就加意侮辱,要不是重枷卡着,没办法真的把头低下去,不定他们会按着二少爷的头吃下去。

    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放过白桦,方脸的那个心翼翼地用手拈起干粮稍微干净一点儿的地方,捡起来放到白桦面前的重枷上。

    仍然是要他吃下去。

    白桦一用力,那饼就滑下去,重新落到地上。

    官差发了火,不停地踢着白桦。

    白桦全身的伤口都裂了,鲜血渗出来,很快染红了地面。

    暗卫的手越握越紧,逼自己想先前二少爷在王府里是怎么过分地对待老王爷夫妇和那些下人的,可不知为什么,想来想去,却只想到白桦在人后紧握的拳头和闪着泪花的眼睛。

    他恍惚想起来,二少爷进府时不过十二三岁,在王府里呆了几年,今年也就十七岁。

    连束冠的年纪都没到。

    不知道在流放地,会不会有人帮他进行成人礼?

    正想着,就看到白桦的头被得偏过一边,正对着他这面,那嘴角边竟然再次流露出放松而释然的微笑。

    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暗卫心里一揪,看到白桦双眼慢慢闭上。

    死了?

    他刚要冲过去,就听到两个官差的对话。

    “老李,他不是死了吧?”方脸官差有点儿担心地问。

    李黑脸用手在白桦鼻端试了一下,满不在乎地:“没有,就是气弱了点儿,没事。估计是晕过去了。”

    “真不禁!根本没过瘾呢!”方脸官差抱怨。

    “你要觉得不过瘾,干脆我们就把这个好东西给他喂下去呗。”李黑脸指了指被扔到一边的沾了粪便的干粮。

    方脸官差眼睛一亮:“哎,这主意不错。”着就要去捡。

    李黑脸急忙阻止他:“老哥儿你等下。”

    着他解开裤子,对着那块饼痛痛快快地放了水,重新把裤子系好,这才美滋滋地:“给他加点儿料,吃起来不干,看咱们多体贴。”

    “就是就是,”方脸官差嘿嘿笑着,从旁边捡起块树叶,把那块外面湿哒哒里面却还干巴巴的饼子夹起来,就要往白桦嘴里塞。

    “你帮我把他嘴掰开,这闭得那么紧,怎么塞啊?”方脸官差抱怨。

    “知道了。”李黑脸扶起白桦,用力捏着少年的脸颊,把他的牙齿撬开,突然又有了个主意,“你我们要不要先掐掐他人中,把他掐醒过来当他的面喂啊?”

    方脸官差不耐烦了:“老李你就是麻烦,赶紧的吧,这饼子一点儿都不好拿,我都快拿不住了。”

    李黑脸只好把白桦的脸扭正,嘴里抱怨着:“就你事多。”着还不甘心地掐了几下少年的人中,见少年并没醒,只得作罢。

    方脸官差刚要把手里的东西塞过去,手肘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饼子“啪”地掉到了地上。

    “你能不能拿住啊?”李黑脸抱怨着抬头看,却猛地住了口。

    方脸官差察觉不对,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人正走过来,手里提着长剑,很有点儿杀气腾腾的意思。

    “谁?谁?”方脸官差吓得腿都软了,“强,强盗吗?我可告诉你,我们是朝,朝廷派的官差,你要是敢劫我们,是要被追究王,王法的。”

    年轻男人一笑:“两位请了。我是荆南王府的人,这位公子是我们王爷旧识,王爷昨天才听公子离开京城,就派我赶过来,护送公子一程。哦,忘了向两位介绍,在下顾九。”

    “原,原来是顾九兄弟啊。”李黑脸反应迅速,立刻放下正捏着少年脸颊的手,“这就是您要找的公子?”

    顾九仔细看了看,见不过半天工夫,少年全身上下再没一处好肉,看着比昨天夜里更加凄惨,不由心里隐隐有些难受,脸上却带着惊异:“这就是公子。只是……他怎么这样了?”

    方脸官差连忙把话头接过来:“还不是先前受刑太重,这一路上公子的身子都不怎么好,虽然我们一直尽量把早上出发的时间往后拖,晚上早点儿休息,可……你也知道,我们这官差不好做,一路缺衣少药的……”

    李黑脸断了他,暗恨这掉进钱眼里的家伙现在还只想着钱,不先把眼前的事糊弄过去。

    谁家的亲人朋友被得一身伤不生气啊?

    “刚刚公子就是走着走着晕了,我们哥俩想扶都没扶起来,把身上的伤口都摔裂了,”李黑脸圆场,“这不,我们琢磨着掐掐人中,能不能让公子醒过来。这荒山野岭的,不定什么时候有大虫出来,挺不安全的。”

    “两位的是。不过把这枷拿下来,更方便些吧?”顾九假作不知,一只手格开李黑脸,手扶到少年背上,却只扶到一手血。

    “这,呵呵,”方脸官差强笑一声,“戴重枷是上头的规矩,我们也不能破……”

    话还没完,就见顾九空着的那只手在怀里一摸,掏出两锭银子,往他们面前一丢。

    李黑脸和方脸官差赶紧一人一锭捡起来,还用牙齿咬一下,发现是真的,心里高兴起来。

    这一趟总算没白跑,得了点儿油水。

    李黑脸给方脸官差使了下眼色,对方拿出了重枷的钥匙,把重枷解开。

    顾九抱起昏迷着的少年,只觉得轻得如同一片羽毛,眼见血仍然一滴滴落着,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

    “在下斗胆向两位请个人情,能不能在过了山口的镇上休息一下,好让我替公子请个郎中看看,用点儿药。”

    眼看两人面露为难之色,他又:“照顾好公子是王爷的命令,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在下不好回去交差,就只能让两位去王爷面前替在下分分了。”

    他这话一出来,两个官差不由了个哆嗦。

    老荆南王时常上沙场杀敌,骁勇善战,现在的荆南王更是一身好武艺,青出于蓝,满身威势让普通人在他面前站不住脚。

    虽然不知道公子和王爷什么关系,既然能派人过来照顾,显然是交好的。他们把人弄成这样,再拿腔捏调,顾九回去肯定不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顾九兄弟客气了,公子身子不适,我们也焦急得很。就照兄弟的,过了山口我们休息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