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世界(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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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炽对大学生间的告白一类其实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 大学生谈恋爱,凑热闹的居多, 很多都是空有一腔热情。等到了社会上, 让现实一激再一磨, 绝大多数就都散了,那些真能走到一起的, 少之又少。

    不过看着白桦乌溜溜的眼珠里透出的渴望, 陶炽轻轻拉起他的手, 唇边带了一丝笑, :“好啊,我们去看看。”

    少年立刻兴奋起来, 跟着陶炽顺人流走过去。

    这间大学的宿舍楼分为男生楼和女生楼,各有好几幢。其中一幢底下围满了人, 一个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男大学生正站在用短蜡烛摆成的心里面,弹着吉他唱着情歌。

    男生身后还跟着五六个男生, 应该是他的好友,同样脖子上都挂着吉他,一边拨弦一边和着。

    看热闹的大学生们有的量着这几个男生,也有的抬起头抻着脖子往女生楼上看,意图找出被表白的女生到底是谁, 长什么样儿。

    白桦抿着嘴盯着蜡烛看了好一会儿, 正要转头和陶炽话, 就听身边有学生:“来了来了!正主来了!”

    他赶紧看过去,就见人圈外面挤进来一个瘦高的女孩子, 长头发,大眼睛,看着很有气质。

    蜡烛圈里的男生看到女神出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吉它弹得更动听,唱歌的声音也更大。

    他身后的男生大声起哄:“雅!答应他!雅!答应他!”

    叫雅的女孩子脸红了,很有点儿不好意思,慢慢抬起脚进了蜡烛圈里。

    眼镜男生立刻扔开吉它,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她。

    周围的学生跟着起哄,有人叫着:“亲一个!亲一个!”

    雅羞得不肯抬头,眼镜男生抬头看着周围的人,笑着:“亲也不能让你们看到啊!今天谢谢哥儿几个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一直到男女主角都走了,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也三三两两地散去,白桦这才意犹未尽地对陶炽:“真好看!”

    陶炽愣了一下。

    “女孩子好看?还是蜡烛好看?”他问。

    “爱情啊!年轻人的爱情,真好看!”白桦有些感慨。

    正着,突然有个女生匆匆跑到他面前,有些红着脸:“你好,你还记得我吗?白天我们见过面的。”

    白桦歪头看了看她,没什么印象,不由转头看向陶炽。

    陶炽皱了下眉头,问:“请问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啊!啊!啊!我就是想问一下,两位同学的名字叫什么,是哪个系的?住在哪个寝室?和我们寝室连动成联谊寝室怎么样?”

    白桦被她得一愣一愣地,明显没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不是这个学校的,这次只是来办事,很快就要离开了。”陶炽着,拉起白桦要走。

    女生却有些不甘心,回头看看,见黑暗里躲着的那些同寝室的女生正在焦急地不停给她手势示意,她一咬牙追了上去。

    “这位先生等等,可以问一下你的姓名吗?”她气喘吁吁地边跑边问。

    白桦猛地停下来,转头认真地看着女生。

    女生脸蛋微圆,眼角微翘,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很讨喜。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追着陶炽要姓名时,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很不高兴的感觉。

    “你要他姓名做什么?”白桦问得很不客气,生平第一次还带了点儿不耐烦。

    女生“呃”了一声,笑容有点儿僵:“就是想交个朋友啊!毕竟我们这一天就碰到了两次嘛!”

    陶炽看出爱人的不满,原本冰冷的眼神带了丝笑意。

    白这是因为自己被人类女生搭讪了,所以不高兴吗?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些在意自己?

    “不好意思!以后我们不会再来这所学校,估计碰不到第三次了。名字什么的就算了吧,真要是有缘,下次告诉你。再见。”

    陶炽着,拉着白桦迈开长腿离开了。

    女生还想追上去,可看到白桦投过来的冷冰冰的带着敌意的视线,不知为什么没迈开脚,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不会他们两个……”

    白桦并不知道女生隐约猜出了真相,他跟着陶炽走了一会儿,拐上了路。

    路两边是树林,路灯昏暗,基本没什么人。

    陶炽看他跑得有点儿累,停下脚,低声问:“白刚刚不高兴?”

    白桦张了张嘴,还没什么,就听到前面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望去,隐约看到某株树干后面正站着一对交叠的身影,高些的低着头,矮些的则努力向上迎合。

    在干什么?

    白桦正要好奇地过去看,就被一只大手拉住。

    他回头看看,陶炽竖起手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男人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们走。”男人在他耳边轻声。

    两人轻手轻脚拐出了路,一直到了车上,白桦这才松了口气,转头问:“陶炽,刚刚那两人在干什么啊?”

    陶炽正伏身过来帮他系安全带,听到他这样问,抬起头看他。

    两人的脸现在相距不过十公分。

    “你想知道?”

    “是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么黑的天,那么偏的地方,路灯又暗,怎么这两人跑到那里……咦?会不会是抢劫?”

    白桦着着就激动起来:“不行,万一是抢劫怎么办?我得去看看!不定那个人正需要我们的帮助……”

    话还没完,他的嘴就被男人的嘴唇堵得严严实实。

    陶炽甚至还灵活地撬开了他的嘴唇,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白桦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陶炽亲了他很长时间,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低声在他耳边:“傻白,刚刚那两个人就在做我们刚刚做的事呢!你没看出来,我可看出来了,他们就是那对刚刚在楼底下表白的男女生啊!”

    原来是这样!

    还好他被陶炽拉走了,不然肯定要搞个大乌龙,弄不好对方得恨死他了。

    白桦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亲的还是羞愧的。

    半天他才支支吾吾地:“你,你就是了,干嘛要亲我啊?”

    陶炽叹了口气,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因为我也很想给白摆蜡烛,很想跟白‘喜欢你’,很想很想和白接吻,甚至下一步的事。”

    白桦在他第一句时,就懵住了,后面的话压根就没听进耳朵里。

    陶炽他要摆蜡烛?

    他抿了抿嘴,不出的紧张,半天才嗑嗑巴巴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什么啊?”

    “我,我很喜欢白,很爱白,我希望能以恋人的身份留在白身边,和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吗?”陶炽着,英俊逼人的脸庞慢慢贴近,很明显又要继续刚刚的动作。

    白桦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伸手推他:“你,你先离我远一点儿好不好?你这样,我,我不……”

    话还没完,他的嘴唇就被男人噙住了。

    又是长时间的接吻之后,男人大发慈悲放过他,在他耳边“威胁”着:“‘不’字要受到亲亲的惩罚。”

    白桦的脸红透了,有些羞恼地:“那我想拒绝怎么办?”

    “拒绝的话就吻你到答应为止。”

    “你太不讲道理了!”白桦控诉地。

    “只要你能答应我,讲不讲道理都不重要,”陶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白,你的回答呢?”

    着他还微微抿了下嘴唇,含意很明显,如果白桦的回答不合他的意,他一定会像刚刚过的话那样做。

    白桦鼓着嘴瞪了他半天,见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只好低声愤愤地:“你这么流-氓,看哪个敢要你啊?我这么善良,就好心收了你算了,免得你去祸害别人。”

    他的话听在陶炽耳朵里,像是天籁一样。男人立刻凑上去,把他挤在自己和座椅靠背之间,尽情地吻了起来。

    白桦开始还能勉强忍着,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拼命用拳头推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喘着气:“要憋死啦,笨蛋!”

    陶炽却只是目光灼热地看着他。

    外面很暗,车里并没有开灯,也很暗,但男人却清楚地看到爱人脸上泛起的潮红和羞涩,那么诱人,那么美丽。

    让他忍不住想凑近,想亲吻,想采撷,想把对方的一切都化为己有。

    他其实早就计划着想告白,但事到临头,看到白桦时,又总是在脑海里劝告自己:再等等!

    十亲王那边的事刚开了个头,还没处理完。那些老家伙暂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不会很齐,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差一口气把那边多削弱一些力量。

    过了这个阶段,老家伙们势必要疯狂报复,谁都不会甘心就这么被扫进权力的垃圾堆里苟延残喘。

    陶炽不想让白桦冒这个险。

    他想把爱人先藏到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等他把手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处理完,再认认真真地向白告白,两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刚刚那个女生的举动提醒了他。

    谁知道白在人类社会里会不会遇到中意的对象?如果恰好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白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陶炽就发现自己失了平时的冷静,再也没办法能若无其事地等下去了。

    幸好,从白桦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也是对自己有感觉的,不然不会在女生纠缠自己时不高兴,也不会任由自己亲吻。

    虽然这个更有可能是他这段时间有意而为的结果。

    男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果断决绝的,从来不拖泥带水。这次也是这样。一旦决定了告白,就立刻付诸行动。

    并且,不接受失败的结果。

    虽已经有了很大把握,可当听到爱人回答的那一刻,陶炽还是觉得自己的身子猛地僵住了,先前宣布“不同意就亲到同意”的强悍很快就如同阳光下的雪花一般,一点点化掉,了无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心和嘴唇一同在颤抖。

    那是一种美妙的滋味。

    美妙到让陶炽觉得心悸。

    似乎有多少个前世,他为的都是这一刻,等待爱人的回答,再把对方揽进怀里,划进自己的范围牢牢困住,再不允许离开。

    白桦推开男人之后,一边喘气一边红着脸,那模样越看越像是刚刚做完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一般。

    待到还想重复一次刚刚的行为,少年却什么都不肯了,咬着嘴唇:“陶炽,你先开车啦,先开车回去!我们进来车里这么长时间,车都没走,别人看起来会觉得很奇怪的。”

    陶炽不由得失笑。

    谁会闲成这样,专门盯着他们进不进车子,进了多长时间?

    可看到爱人害羞成这样,男人又舍不得不听他的,就放开了他,发动了车子。

    等两人回到别墅之后,陶炽先到楼下,像往常那样替少年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上楼。

    刚进到房间里,就看到爱人正飞快地把什么白色的东西塞进上衣口袋,一脸紧张地生怕他看到的模板。

    陶炽心中稀奇,只当作没看到,将牛奶递过去:“白,把牛奶喝了,然后洗漱睡觉。”

    白桦接过牛奶,翘起嘴唇喝了,随手把杯子放到桌面上,看到男人下楼,这才转身去了洗漱间。

    陶炽回来时,白桦还在洗漱间里。男人走到衣架边,慢条斯理地把少年刚刚蔵到衣服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那竟然是一封信,装在白色的信封里。

    信封上的字很眼熟,是白桦写的:陶炽收。

    陶炽挑了下眉毛。

    有意思。

    从信封里面内容物的厚度来看,应该有好几页,那就不可能是他拿牛奶的工夫写好的,只能是以前就准备好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明明是给他的,却偏偏还要瞒着他?

    陶炽饶有兴致地拆开了信封。

    那是一封写给他的长信。从两人遇到的时候写起,絮絮叨叨地写了很多,包括爱人当时的内心活动什么的。

    男人看得有些意外,泛泛看去,见前面几页写的几乎都是两人相遇相处的过程,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才看到涂涂抹抹了很多地方,明显是写了觉得不合意,又划掉重写,结果仍然不合意。

    次数多了,大概爱人焦躁起来,索性把这页全都涂掉,只在后面加了几个大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

    他“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这真是……太可爱了吧?

    脑海里这样想着,男人却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慢慢地热了起来,像是爱人在那里点了一堆火,让他一直冷硬的心也渐渐柔软温暖。

    这就是他爱上的人啊!

    他甚至想象得到,白桦写这封长信时,是如何皱着眉头,咬着笔头的。

    洗漱间里的水声停了,白桦擦干脸上的水,迈步走出来。等看到陶炽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眼熟的纸时,他愣了一下,脚步停下来,下意识地朝衣服看去。

    大概是发现里面的东西不见了,少年这才着急地冲过来,一把从陶炽手里把信纸抢过去,生气地质问:“你为什么乱看我的东西?”

    陶炽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整以暇地逗他:“本来是不想看的,可我看到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明明是写给我的东西,我当然要看看啦。幸好我看过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原来白还算对我的大恩大德来世相报呢!”

    白桦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张口结舌地不出话来。

    陶炽低低笑了起来,伸手摸着他的脸,眉梢眼角处都堆满了温柔。

    男人轻轻地:“傻白,你知道什么叫结草衔环吗?”

    “就,就是报恩啊。”白桦迷茫地。

    “是啊,所以我你这里用词不准确呢。”

    “哪里不准了?”

    “把结草衔环改成以身相许,才对。”陶炽嘴角含笑,在少年耳边吐着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

    白桦立刻连耳根都红透了,整个人都像是刚刚被人从开水锅里捞出来的螃蟹一样,虽然努力想让人看着觉得横行霸道,却早就泄了底儿。

    他垂着头,两只手捏着睡衣的角,咕咕哝哝地:“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是你,你在乱用词呢。”

    “是吗?”陶炽伸手抱起少年,把他压到床上,鼻尖顶着鼻尖,“我怎么不觉得我在乱用词?我记得在车上时,有个人明明已经答应了我某件事?”

    白桦两只眼珠盯着他的鼻尖看,很快就对眼儿了。

    陶炽本想借机欺负欺负身下的人,看他这样,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傻瓜!又对眼儿!当心以后长成对眼就变不回来了!”

    白桦眼珠动了几下,恢复正常,看着男人:“骗人!哪有变不回来。再是你刚刚离我鼻尖太近了才会那样的。你不知道不看别人话是不礼貌的吗?”

    “看人也不需要看到对眼吧?”男人听了他的话,又揉了几把少年的头发,直到半长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这才心满意足地把手拿开。

    不管怎么样,以后这就是他的人了,陶炽什么也不会再放手。

    他这重来的一世,到底,为的也不过就是找到这个人,留住这个人,仅此而已。

    其他的,都是其次。

    白桦费力地从男人身下爬出来,坐到一边,拉过被子盖到身上,带着警惕看向男人,生怕他再压上来。

    沉死了!再压几次,他这身板怕是就交待到这儿!

    到时候《血族通史》里一定会记载前智亲王的奇葩死法:被陶炽亲王压死!

    他可不希望以这么奇葩的形式被记载到史书上去,让人千秋万世地嘲笑。

    “白,在想什么?”陶炽拄着头,侧着身,看到少年眼睛卡巴卡巴地望着自己,却根本没聚焦,就知道对方一定又走神了。

    “我在想,我才不要当史书上被压死的前亲王呢!”白桦冲口而出,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陶炽嘴角上扬,笑意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放心,你怎么可能会被压死呢?不过,你还没忘了你在车上答应过我什么吧?”

    白桦立刻又四处乱看起来,声音也变得地:“没,没有忘啊。”

    “那我们以后就是情侣了?”

    少年的脸更红,头也垂得低低地,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嗯啊。”

    声音刚落,男人就起身,伸出手臂把他揽进自己怀里,在他鼻尖上轻轻亲了一下。

    陶炽以前就抱过亲过少年,白桦无意间早就被他同化了,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可是男人亲完后加了一句话:“白,今天一起睡?”

    “啊?”以前不都是一起睡的吗?

    男人看着白桦粉嫩嫩的嘴巴张着,坏心眼地在他耳边:“以前的睡是名词,这次的睡是动词。”

    少年想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陶炽话里隐含的意思,他立刻手脚并用,想从男人的怀里爬开。

    可惜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男人怎么可能还会容许锁定许久的猎物逃走,他低笑一声,手轻轻一用力,把白桦推倒到床上,紧接着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放心,不会让你留名史书的。”陶炽调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