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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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桦带了个姑娘, 再上路时速度就慢了很多。

    很多时候能抄的近路也不得不取消,只能沿着路往回走。

    原本“偷”的干粮够他一只猫吃好几天的, 这次只撑了一天多就全没了。

    馒头大部分都进了姑娘的肚子里。她在养母家根本没吃饱过, 像馒头米饭一类的更是不被允许吃, 当养父养母一家坐在桌子上吃东西时,她只能缩在厨房角落里吃剩饭剩饭, 时常还是馊掉的。

    吃光了馒头, 那件用来当包袱皮的又宽又大的衣服就被姑娘穿到身上, 当了外套。

    两人沿着路进了城。

    白桦正琢磨着应该去哪儿再弄点儿吃的填填肚子, 就听到身边的姑娘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原来肚子饿的并不只他一个。

    姑娘虽然个头不高,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又跟着白桦走了一天多的路,那点儿食早就消没了。

    “早叫宿主别多管闲事, 你偏要回去多事带她走,这下好了, 干粮全没了,两人饿肚子吧!”系统。

    “现在离呆子家还有多远?”白桦问。

    “宿主刚刚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路程,还有三分之二要走。”

    也就是,至少还要四五天才行。

    白桦看着街对面的早点铺子,老板正把大笼屉的盖子开, 露出了里面又白又软的大包子, 立刻香气扑鼻, 隔着条街都闻得到。

    “系统我跟你,那包子一定是肉馅的你信不信?”白桦苦中作乐地问了一句。

    系统没话。

    它很心疼宿主。没想到任务越做越惨, 宿主竟然连街边的包子都吃不上了。

    白桦朝街对面走了几步。

    “宿主,你去哪儿?”系统赶紧问。那包子店老板一脸横肉,它真怕那人把宿主给抓住剁吧剁吧做肉馅。

    “我去试试奖励的作用。”白桦。

    系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白桦已经碎步跑到店主面前,尾巴高高地朝天竖着,朝着他喵地叫了一声,声音软软地,柔柔地。

    店主本来没注意到他,给来买包子的客人用塑料袋装好,收了钱,转身拿水杯喝水的工夫才看到脚下黑白花的一团。

    “哟,这是谁家的啊?”那老板左右看看,没看到主人,就蹲了下去,伸出手“喵喵”叫了几声。

    叫得可难听了。

    白桦睁大眼睛看着他,尾巴偶尔动一下。

    老板正要抓住他,就听身后有人叫:“老板,来四个包子,两个肉的两个素的,你快一点儿,我着急。”

    白桦眼看着他转身去招呼客人,一转眼看到后面店里面的桌面上放着个大盆,轻手轻脚地迈步走了进去。

    大盆里同样放着几个包子,大概是头天剩的,很冷,而且有点儿硬,不像外面新出笼的那么诱人。

    可白桦太饿了,完全顾不得计较包子是剩的还是新鲜的。他转头看到墙边钉着个钉子,钉子上挂着一迭塑料袋,就跳下去伸爪子勾了一个,把冷包子一个一个地全装了进去,挂在脖子上,这才走到门边。

    但是塑料袋和先前的包袱不同,没办法系到后背上,挂在脖子上的话又耷拉到地面,走路跑动非常不方便。

    白桦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一气之下,干脆用两条后腿支撑着站了起来,一只前爪勾住塑料袋的拉口,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跑了。

    等他跑到安全地方,这才松了口气:“统,你发现没有,我竟然能像人似的直立行走和跑步哎。”

    “明宿主已经有些习惯这具身体了。”系统回答。

    白桦没看到姑娘,愣了一下:“统,怎么那丫头跑没影了?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系统扫描了一下,回答他:“她在那辆黑色的轿车里。”

    白桦顺着它的指示看过去,这才发现五六米外停着一辆黑车,车里面一个姑娘正拼命挣扎着要出来,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捂住嘴,没办法叫出声。

    白桦愣了一下,刚要过去,就看到黑车喷出一阵尾气,开走了。

    这是……抢孩?

    白桦把塑料袋往脖子上一挂,三两下爬到身边的高墙上,迅速顺着墙头往黑车驶离的方向跑去。

    黑车刚开动时速度不是很快,他很快追了上去,瞄准黑车车顶跳了下去。

    “咚”地一声,他在车顶上成功着陆。

    车里的人压根没注意到白桦,虽然听到了声响,只以为是女孩挣扎时踢到了什么。

    前面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不耐烦地回头:“老二,你还不快点?一个破丫头你就搞不掂,还能干点啥!”

    “你别看这丫头,劲大着呢。”后座上的老二一边,一边伸手掐住丫头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

    丫头拼命挣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你个蠢的,别把人弄死了!”前座上的人又。

    “我都弄了多少回了,早有经验,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老二着,把丫头扔到一边,拿绳子捆了起来。

    车子逐渐加速,白桦在车顶上迎着风,感觉很难抓得住,一点点向后退着,几乎要掉下去。

    他索性整个身体都摊到车顶上,四肢尽量开,增加自己的受力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长了毛的大肉饼。

    这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是落到猫身里,而不是狗身上。

    要知道,狗可不像猫这样,随时都能瘫成一片,或者抻成一条。

    要不怎么是身娇体软呢?

    黑车横穿了大半个县城,从另一个出口开出去,大约一个多时之后停在了郊外一处废弃的仓库地方。

    车里的几个男人出来,其中一个还抱着晕过去的丫头。

    白桦静静地趴在车顶上,一动不动。

    幸好那些男人全都进了仓库,没人回头,也就没人发现他。

    白桦从车顶上跳下来,四爪着地走了几步,觉得这样还是不舒服,于是又直立着用两条后腿走路,爪子拖着装包子的塑料袋,把它塞到了墙边的一处比较茂盛的草丛里。

    把早饭处理完后,它才磨了磨爪子,沿着仓库的外墙一气儿爬到了高高的窗户处。

    本来从门进去的话,就不用这么费力气了。不过那几个男人进了仓库后就把门关得紧紧的,它只能另寻他处。

    窗户很,玻璃早就碎了,有碎片落在窗台上。白桦心翼翼地避开玻璃碎片,免得划伤了自己的肉垫。

    从窗户往里看,他才发现这仓库竟然分为内外两层,外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皮和袋子,进面还有一扇的门。

    那些人都进了门里。

    白桦从破窗户挤了进去,观察了一下地面,没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这才纵身跳了下去。

    虽然有肉垫缓解了冲力,但还是发出“咚”的声响,地面上震起一层尘土。

    他侧耳听听,仓库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就放心地贴着墙边阴影处慢慢凑了过去。

    仓库的门没关严,露出一条缝,隐约的话中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老二,他们几个怎么还没到?”

    “刚才电话问了,阿义他们搞到了一条大鱼,很快就能回来。”

    “什么大鱼?太贪了不好,心被条子盯上,我们这次收获得已经够了,”先前那个人不耐烦地,“生意从来就没这么好过,还要什么大鱼?我们了做最后一次就收手的,之后各回各家过安生日子,谁也不要再联系。”

    “他们到哪了?”第三个人问。

    “顶多再有半个时吧,就差不多回来了。”老二。

    “那就等他们半时。这破地方并不安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过来,等阿义他们回来了,我们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就走。”

    “康哥,你我们这次大概能赚多少?”

    “红那边联系到的买家,出价都不低,要是能顺利出手的话,每个人怎么也能分到这个数。”不要再联系的人压低了声音。

    另外两个都发出惊讶的“哇”,想来数目肯定不少。

    “几个破孩,值那么多钱吗?”老二有点儿不信,“以前我们搞来的那些,比这漂亮的都有,结果有的只买了几千块,这次那么贵?”

    “傻啊你!真要是没孩子的买去,当然也就值那么点儿钱。我听红这次她联系上的买家和以前那些不太一样,跟那方面有关系的。”

    “哪方面?黑道?”

    “笨!什么黑道!黑道要孩子干什么,自己生不出来吗?”那人骂了一声,紧接着,“就是黑市上卖器官的。”

    老二倒抽了口凉气。

    他们这些拐卖人口的,早把良心扔给狗吃了,根本没把报应一类的事儿放在心上。

    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哭瞎哭晕的都有,有时他们就在当场看着,都没什么负罪感和心理波动。

    在他们眼里,抢到手的孩子无非就是一叠叠的人民币。

    可至少,他们知道卖出去的孩子都是被那些实在生不出来的人买去的,这些孩子或许在新家庭里享不到多少福,好歹也算是有个好着落。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直接卖到了挖器官的人手里。

    那这几个孩子还有活路吗?

    也难怪对方肯出大价钱,毕竟不论这些孩子身上的哪个部位,卖出去一个都值老钱了。

    “康哥,我们这么干,不太好吧?”第三个人犹犹豫豫地问,很明显,他也刚刚才知道买家是什么人。

    “有什么不好?”里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应该是康哥伸手了对面的人一下,“不然怎么办?要是不卖给这些人,那我们还是卖不了多少钱,等这批货脱手就还得继续干。你们自己选吧,是想冒着风险干呢,还是弄这一票就洗手,以后拿着钱过自己美滋滋的日子?”康哥故意问。

    那两个人吭哧了半天,不吱声了。

    白桦越听越愤怒。

    他没想到这些人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发现丫头被抢走时,他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人贩子,毕竟在现代社会,这种当街抢孩子的事儿也曾经上过报纸。丫头是他从那户人家带出来的,以那户人家的情况,压根买不起轿车,更不可能开车追上来。

    趴在轿车顶上的时候,他有想过丫头万一救不回来的下场,有可能被卖到哪个人家,或者卖给乞讨集团。

    卖到人家的相对来好一点,毕竟这些人一般都是自己生不出孩子,买个孩子回来就是为了养老,不会对她太差。但要是乞讨集团就惨了,基本都要先遭受肢体上的伤害,再被扔到路上向路人要钱。

    这种肢体上的伤害基本都是不可恢复的,比如被割了舌头,更常见的则是折断手脚等等。

    甚至他看到过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整个脑袋应该都在硫酸里浸过,鼻子耳朵嘴一类的都已经消融掉了,只剩下深深浅浅的伤疤,看着特别吓人。

    一想到那个孩,他就急得不行,生怕姑娘也落到这个地步。

    毕竟她是他从那个所谓的养母家里带出来的,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绝对负有完全责任。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高估了这些人的底线。

    这些人贩子明知道买家要把包括姑娘在内的孩子们当成器官提取对象用,却依然要把她们卖过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恶心的人还能在世间好好地活着?

    “统,你们地府不都讲求因果报应的吗?这些人贩子死一百次都赎不了他们的罪吧?你们竟然还放任他们活着?”白桦在脑海里问。

    “错了,宿主。讲求因果报应的是佛家,可不是地府。地府只是执行生死簿的一个机构,功德罪恶一类虽然能影响一个人的运势,从而导致他在生死簿上的寿命会自动加减,但这都是生死簿的自身权力,地府无权干涉。”系统。

    白了,就是生死簿是类似于地府主智脑的另外一个独立程序,掌控人的寿命生死。而地府里面的机构人员,基本就是围绕着生死簿来工作的,却没谁能操纵这个程序。

    “不过,宿主,没看出来你的正义感竟然这么强?那丫头被人贩子拐走,你能追上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竟然还想报复人贩子。”系统加了一句。

    “她是我带出来的,我当然有责任,”白桦,“其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她明明看到我拿了她家的东西,还替我瞒着,也没在她养母面前叫破,我让个姑娘这么护着,挺过意不过的,就想着能把她带出来的话,让呆子照拂一二,不管是找到她父母也好,还是给她换个好一点儿的成长环境也好,总算还了她的人情。没想到半路上出了这种事。”

    所以白桦才总是会怀疑那句“好人有好报”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然为什么丫头对他发了善心却挨了养母的,他难得发次善心反倒连累姑娘被人贩子带走?

    如果他没回去找她,她现在还在养母家里呢,虽时不时会挨,起码不会被人挖着心肝肾卖钱。

    “统,我记得你过我的力气还在吧?你我现在冲进去和他们的话,有没有胜算?”白桦问。

    “宿主你算了吧,这是本年度最不好笑的笑话,”系统挖苦他,“就算你现在的力气比普通的猫大,难不成还大得过那些壮男人?何况里面可有三个男的呢。你觉得你这身板儿,能得过他们?我看是给他们当猫沙包还差不多。”

    “你能帮我吗?”

    “帮不了。我传送你过来的时候,一不留神力量用过了头,传错了时间点,还把能量都耗光了。现在我除了陪你唠唠嗑,什么都帮不了你。”系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白桦叹了口气。

    他并没真的指望系统帮他干什么,刚刚问那一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听里面那个老二的意思,他们还有同伙要回来。”白桦。

    “是啊,而且不知道拐了哪家的孩子,还是什么大鱼,”系统,“等他们回来,人就更难救了。宿主,不然就算了吧。”

    如果放在以前,可能白桦就真的算了。

    但现在他却摇摇头:“不行。我还欠着那姑娘的人情没还呢,就这么走,我于心不安,后半辈子怕都得活在愧疚自责里。”

    “那怎么办?”

    一只猫PK好几个大男人,明显不可能啊。

    白桦竖着尾巴转悠了一会儿,猛地停下来:“我可以给呆子电话。刚刚他们不是提到了手机吗?等他们睡着了,我想办法进去弄一部出来,给呆子。”、

    系统觉得自家宿主的脑子进水了。

    “过去怎么办?是,你跟他睡了一晚上,知道他的号码,难不成过去跟他喵喵喵吗?宿主确定目标听得懂?”

    “听不懂没关系,他总能听得出我的叫声,我把手机保持在通话状态,他早晚会根据手机找到我的定位。”白桦,“以他大少爷的身份,来外地的话,不可能身边不带着人的。”

    他越想这么办法越觉得好,忍不住眉飞色舞,连嘴边的胡子都一翘一翘地。

    “哎呀,本喵真是太聪明了,等这事办完之后,一定要奖励自己多吃两根鱼干才行!”

    ……宿主,你确定是你适应了猫身,而不是要变成真正的猫了?

    白桦又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三个男人捱不住饿,已经把吃的喝的东西搬出来开始填肚子了。

    他闻着酒菜的香味,肚子咕咕叫,忍不住沿着墙又爬到了窗户上,算把那几个冷包子扒拉出来咬几口。

    没想到刚爬上去,他就看到远远地有一辆车开了过来,很明显目标就是这里。

    它即将跳下去的身子一顿,想起先前那三个男人过,还有钓了大鱼的同伙要来这里。

    看来这一辆就是了。

    它瞪圆了眼睛死盯着那辆越驶越近的车,尖利的爪尖慢慢伸了出来。

    车停在黑车旁边,紧接着司机下车,跟另外两个男人一起从后备箱里抬了个麻袋出来。

    从那麻袋的形状看,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个人。

    奇怪的是,那身形不像是孩子,倒像是个大人。

    难不成这些人贩子的术语里面,鱼指的是孩,大鱼指的是大人?

    可抓了大人有什么用,继续挖器官卖钱吗?

    正想着,那三个人把麻袋抬进仓库,一直进了最里面,把袋扔到门边,发出好大的声音,尘土都被激了起来。

    其中一个咳了半天,粗着嗓门喊:“我们还没回来,康哥你们仨就偷着开造了是吧?”

    “哪个偷吃了?是你们回来得太晚,难不成还要我们饿着肚子等,”康哥埋怨着,“早叫你们快点儿回来,结果不过是去看个老乡的工夫,就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白桦看到这三个男人都进了仓库,顾不得去啃包子,悄悄原路回来,凑到仓库门外的那个麻袋旁边。

    确实是个成年男人的体型啊,白桦前后看了看,琢磨着是该开麻袋满足一下好奇心好,还是直接当做没看着。

    他欠了人情的是姑娘,可不是这个被绑回来的大麻袋。

    “嘿嘿,康哥我跟你,还好我去看了我老乡,”进来的三个并不客气,坐到桌边就开始大吃大喝,其中一个黑脸的秃头边吃边,“我那老乡跟我了件奇事儿,我灵机一动,才有了这么个念头,总算干成了这票大的。”

    “什么大的的?”康哥随手递了一杯白酒过去。

    秃头接过来喝了一口:“我带回来的货啊。你绝对想不到他是什么人,”着,他凑到康哥耳边,用自以为很其实很大的声音,“那可是鹤城许家的大少爷,叫什么许约的。这许家才有意思哪,看着大少爷养的猫不顺眼,愣是让我那老乡给扔了。大少爷还真宝贝那猫,急得悬赏几十万去找,你败家不?我老乡把这稀奇事儿跟我一,我一琢磨,你猫都值那个价儿,我要是直接把这大少爷绑了,你得值多少钱?”

    仓库门外,白桦爪子一抖,划开了麻袋顶端的绳子。

    他把麻袋口往下扯了扯,立刻露出一张带着点儿青涩的俊美的脸。那双眼睛紧紧地闭着,明显晕了过去。

    竟然真的是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