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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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靖宛走在长街之上, 周围的太监宫女好似看不到她,端着东西行事匆匆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抬腿跟上, 往前又走了一段, 苏靖宛发觉这条路她认得, 是言蘅儿进宫后住的庆元阁。宫人进进出出,神色慌张, 苏靖宛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 就直接进了宫门,迎面便看到李清珏在训斥跪在地上的太医。

    太医哆哆嗦嗦的跪在地,许是被吓得, 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皇上,言妃娘娘之前产并未痊愈, 如今这次受孕已是身子骨弱,胎儿到了七个月已是极限。”

    “若是这胎也保住,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领命而去。

    产婆不断端出血水盆子,而殿内又传来言蘅儿撕心裂肺的叫声,好不骇人。苏靖宛也不知为何, 没有丝毫的痛快感,冷冷瞥了一眼神色焦急的李清珏, 直接离开这处,左转右拐一阵子便来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

    苏靖宛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梦境实在真实的可怕,她要去凌烟阁看看自己还在么。

    还好, 凌烟阁里没有她。

    凌烟阁现在又有了新主,几个妃子坐在殿内聊天,倒比她在时热闹了不少。

    “你们言妃姐姐这次能生下来吗?”嘴边带痣的妃子虽然着关心的话,可语气中可听不出来一点关心的意思。

    另一个穿鹅huangse高腰襦群的妃子,抓了一把瓜子,“就她那样,我看难,也不知道是第几胎了,怎么都怀不上,这个已经是在她肚子里待最久的一个了吧。”

    “你们,这些年皇上一直没有子嗣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三人皆是刚刚选入宫没多久的妃子,在宫外只听闻皇帝自从登基后并无所出,所以这次言妃怀孕格外重视。

    苏靖宛也有些好奇,要不是她现在抓不起瓜子,她也想拿一把坐在旁边听故事。

    “你们难道不知道,”嘴边带痣的妃子一副嫌弃的表情,“传是之前太子妃怨气太重,伤了皇嗣,否则皇帝都登基四年了,不会一无所出。”

    若她们能看到苏靖宛,一定能收到两个大大的白眼。

    这都传的什么流言,她苏靖宛要是怨气那么有用,就直接去杀了那人绝不会动旁人的子嗣。

    越听越生气,苏靖宛甩袖离开了这里,在长街上越走天越亮,两边的景象也变了。原本的禁军身穿盔甲,带着刀将凌霄殿围的严严实实,一个人从士兵中走出,暗红色盔甲在日光下,带着几分妖艳的血色。

    苏靖宛觉得此人身形眼熟,就跟他进了凌霄殿。

    殿内,李清珏身穿明huangse帝袍,坐在龙椅上,眼下乌青,身子单薄已经撑不住那身龙袍。

    “你还是来了。”

    苏靖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见他取下头盔,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出现在面前。

    “朕没想到,当初把你关到宫里,反而帮了你一个大忙。”李清珏似乎身子不好,几句话的工夫,喘的有些厉害。

    “李清珏,你扒河堤,阻言路,阻言路,杀忠良,种种恶行,人人可诛。如今自食其果,子嗣缘薄,念我们兄弟一场,你自己发个罪己诏退位吧。”

    苏靖宛心道,言蘅儿的孩子还是没保住。

    晃眼的功夫,李清珏从龙椅下摸出了一把匕首,冲李文桓道:“你永远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拿到的皇位。”完就直接自尽。

    苏靖宛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有些痛快,又有一丝失落,李清珏死了又怎样,如今的她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只是一缕孤魂,于她而言苏家还是没了。

    在皇城里又游荡了多日,苏靖宛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什么了,她若是做梦为什么还不醒,若是一缕孤魂为什么还没有鬼来捉她带她去投胎。

    凌霄阁已经换了一种模样,闻着空气中的檀香,苏靖宛笑了笑,这个人的嗜好还是没变。

    李文桓正在内室,他一向不喜旁人伺候。苏靖宛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上坐。

    内室布置的十分简单,大门一进去入目便是一个静字,虽不是名师大家的之作,但字迹工整,握笔有力,看出是练了不少年的。四周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室内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倒是多了几分清幽之感。

    苏靖宛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明知道没有人能看到自己,还是心虚地踮起脚尖,悄悄走了过去,然后将手放到了李文桓的脑袋上,虽然没有触感,但这是她一直想做的。

    “什么人!”李文桓忽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苏靖宛。苏靖宛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心怦怦直跳。他能看到自己?

    苏靖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并未察觉,不觉松了口气。

    往后几日,苏靖宛就跟在李文桓身旁,也不着急回去了,随着他饮食起居,这时候苏靖宛才发现,一直觉得李文桓除了不吃肉之外没什么饮食嗜好,但今日那道明珠豆腐明显合了他的胃口,平日没道菜不偏不倚正好三筷子,今日只那道菜就多了几次。

    苏靖宛默默记了下来,又想起自己可能回不去,又开始生了闷气,看到李文桓坐到书桌旁就直接窝进了他怀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文桓忽然滴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上朝的时候,苏靖宛也窝在他的怀里,看着下面的群臣唇枪舌剑。

    这日是李文桓在朝上首次提出变法,一些脑袋灵通的知道新帝既然提出,肯定势在必行,但朝上还是有些不懂变通的老腐朽,着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变,脸色涨红,怒气腾腾,一副李文桓敢变法他们便敢撞死在柱子上。

    苏靖宛啧啧了两声,从李文桓怀里出来,直接飘到了那两位面前,对着他们的胡子一阵猛拽。

    两位老腐朽只觉得胡子那里一阵发凉,下意思地摸了摸。

    苏靖宛拽了一通,发完气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就发觉李文桓正越过人群看着自己。苏靖宛心中一惊,难道真的能看见自己?

    还好李文桓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

    苏靖宛拍了拍胸脯,心道一声好险,渡步到了龙椅旁,犹豫了一下没敢再次坐进他怀里。

    也就消停了一日,第二日苏靖宛又死皮赖脸跟在李文桓身后,坐下的时候就窝进这人怀里。

    如此这般倒也有些乐不思蜀了。

    今日又有了那道豆腐,李文桓又开始雨露均沾了,三筷子结束了这次晚膳。

    苏靖宛微微有些吃惊,有些怀疑前几次是自己的幻觉?

    随着他去御花园转了一圈然后去了禅室。

    上次也是在这里被发现的,苏靖宛自进来后不敢再造次,李文桓念经的时候,她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看着李文桓转动手中佛珠,轻声诵经。

    苏靖宛觉得眼熟,这不正是当初李文桓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吗。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就听到:“你在皇宫游荡多日,”苏靖宛呼吸一滞,就听到,“大仇已报,又逗留了那么久,你还有什么余愿未了?”

    苏靖宛以为禅室还有旁人,左右环顾了一番,发现没有别人,转脸便看到李文桓正定定看着自己。

    “你知道我在这?”

    李文桓点头,手上的佛珠在不停转动,

    苏靖宛脸上一热,虽然身为魂魄好像并不会发热,但她就是觉得脸上热热的。

    “所以这几日我……”

    “朕都知道。”

    听到这话,苏靖宛恨不得现在就魂飞魄散算了。

    见她半天没有应声,李文桓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苏靖宛皱眉,支支吾吾半天,才将所有事情理顺了给李文桓听。可能他顶着这张脸,苏靖宛没办法把他当外人。

    “你被困在了这宫里?”

    苏靖宛点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牵挂,为何一直留在这里。”

    李文桓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往后苏靖宛又恢复了整日跟在李文桓身后的日子,只是再也不敢窝在他怀里了。

    李文桓兢兢业业,事必躬亲,批阅奏章到深夜,早朝也从未推迟过。

    苏靖宛虽不用睡觉,可只看着李文桓这般都觉得累。又到了一日早朝,苏靖宛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心里想着要不飘到别处转转的时候,就感觉有人看着自己。

    一抬头,正好撞见李文桓的眼色,见他不动声色的轻拍了下宽阔的龙椅。

    苏靖宛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要靠近这个人的心思,直接坐了上去。

    虽然没触感,但苏靖宛就是觉得龙椅十分软和,连带着下面的群臣也看着顺眼了几分。

    “臣有本上奏。”

    苏靖宛一瞧,呵,还是那个老臣,也不知道李文桓为何还将此人留在朝上。

    “老臣侍奉过三位皇帝,自觉对事看的比较准确,皇帝推行新政虽是为国为民,但劳师动众,短期内又无成效,国库短缺,地方官府要是再缴不出税银,国库恐再难支撑!”

    这人的冠冕堂皇,李文桓气的拍了一下桌面,“国库亏空,亏空,你们就只会这一句,还有别的理由吗!国库亏空就从真的私库出,诸位爱卿还有意义吗!”

    见皇帝已经发怒,众人慌忙跪了下来,纷纷慷慨解囊了起来。

    “朱卿你呢!”

    被点名的正是那位老臣。

    只见他哆哆嗦嗦的直起身,“老臣两袖清风,没有……”

    “混账,朱爱卿的意思是其他大臣都是中饱私囊?”

    顿时收了不少眼刀的朱大人冷汗直冒,“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真的没钱。”

    早朝之后李文桓回到书房,喝了一大罐凉水才冷静下来。

    苏靖宛在一旁干看着着急,推行新政从皇帝私库里出也不够,那些大臣给的银两也不过杯水车薪。

    苏靖宛飘出了皇宫,跟着刚出皇城的朱大人的马车,进了朱府。

    府内装饰简陋,看样子好像确实没什么钱财,逛荡了一会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朱大人鬼鬼祟祟的开了一间西南角的房门。

    苏靖宛自觉其中有猫腻,也就跟了进去,刚进去就看到里面堆的满满的金银珠宝。

    等苏靖宛将此事给李文桓听的时候,他双眸一亮。

    “谢谢你。”这是这里的李文桓第一次冲她笑,被迷的晕晕乎乎的苏靖宛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文桓进了浴房。

    “你想伺候朕沐浴?”

    “啊?!”苏靖宛这才回神,环顾了四周雾气缭绕,李文桓只着一件內衫,被水汽一撒,比不穿衣服还让人把持不住。

    苏靖宛觉得鼻子一热,明知道不会留鼻血,但还是捂着鼻子跑出了浴房。

    身后传来李文桓的笑声,苏靖宛总觉得是在嘲笑她。

    后面几日苏靖宛都不敢离李文桓太近,看着龙椅之上的李文桓,苏靖宛总觉得这辈子的李文桓变坏了。

    “你有没有觉得皇上今日一直看这边。”

    苏靖宛身前右侧的大臣低声到。

    “感觉到了,昨日朱大人被抄家,今日就看我们这边。”

    “朱大人被抄家肯定和不捐银子有关!”

    右侧大臣如此道,周围一众人都微微点头。

    待李文桓再次提起国库空虚的时候,大臣纷纷慷慨解囊,如此大方,让李文桓很是满意。

    “过来。”等早朝之后,李文桓将屋里的人都潜了出去,然后对着苏靖宛道。

    现在只有这么一个人能看到自己,同自己话,苏靖宛没经住诱惑,走了过来。

    “前几日朕书信给了师父,他知晓你的事后回信让你多跟着朕,沾沾朕的佛气,过些日子便可以离开了。”

    苏靖宛皱了下鼻子,“我一直跟着你呀,很近了,也没见什么成效。”

    “还不够。”

    “什么?”

    “要像刚开始那样。”

    等李文桓离开,苏靖宛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也就是要日日窝在他怀里,顺便同床共枕?

    不过为了回去,苏靖宛决定脸皮再厚上一次。

    看着今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睡午觉的李文桓,苏靖宛咬牙切齿看着他侧躺在床上,还拍了拍身侧的床褥。

    一咬牙,苏靖宛便趟了过去。

    随后也就习惯了,习惯性的窝在那人怀里,躺在他身侧,一晃数年,发觉李文桓竟然也未娶妻。

    因着李文桓的铁血手腕,这些年在朝上武逆他的人越来越少,自然众人见第一个提起立后的人被拖出去后,也就无人再提。

    “你为何还不娶妻。”某个隆冬深夜,苏靖宛躺在床上忍不住开口。

    已过而立之年的李文桓,平躺在床上闭目,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好半天苏靖宛才听到:“因为心中有了喜欢的,便不想将就。”

    苏靖宛追问是谁的时候,李文桓只是翻了个身子,背朝着她,“早点歇着。”

    苏靖宛对他逃避追问的方式很是不屑,她一个魂魄,歇什么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李文桓没有那么凶残了,第二日的早朝竟然有人再次提起此事。

    众大臣也不指望皇帝立后,只想让他充盈后宫延绵子嗣就好。

    “你们希望朕充盈后宫不就为了日后有人继承大统?”李文桓环顾四周,“朕已钦定了太子,景亲王之子李瑞玉。”

    下面的大臣像炸开了锅,李文桓也不再理会他们,直接退朝。

    “啊,景元的儿子,是和我妹妹生的吗?可爱吗?”没想到李景元和幼芸没有死,苏靖宛有些窃喜。自顾自的走了半天,才发觉李文桓没有走过来。

    掉过头,苏靖宛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你们先退下,朕一个人走走。”挥退了左右,李文桓这才看着苏靖宛道,“你和景元很熟?”

    苏靖宛哑口,她是之前叫习惯了,忘记改口。

    “不熟,就是妹夫,妹夫,好多年没见了。”

    李文桓似乎不太接受这个解释。

    “你要知道,现在只有我能看到你,”李文桓已经不用朕这个自称了,“只有我能陪你话。”

    苏靖宛低着头撇了撇嘴,随机抬头换了个谄媚的表情,“对对对,女子只能仰慕你了,你可千万别不理我。”

    得到了极大满足的李文桓终于脸色不再低沉,在御花园里转了两圈才回去。

    虽然苏靖宛表了态,但李文桓还是让远在岭南的李景元近日别回朝了,把李瑞玉送来就可。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李瑞玉被李文桓亲自教导,谈吐举止已颇像一位帝王。

    苏靖宛见过妹妹几次,见她同李景元半辈子恩恩爱爱,倒也放了心。

    直到李文桓离开的那日,苏靖宛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宛儿。”李文桓虚抬着手,明知道摸不到她的脸,但苏靖宛还是将脑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等下辈子,我一定先找到你。”

    苏靖宛看着他,点头,明明眼中不该有泪,但苏靖宛还是觉得有泪水流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李文桓的手上。

    李文桓将泪水握在手心,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姐,姐您终于醒了!”

    苏靖宛一睁眼就看到秋月焦急的脸庞,一时间有些呆愣,分不清现在是在哪里。

    “我怎么了?”

    “大姐病了三日了,再过五日便是大婚,阿弥陀佛还好醒了,奴婢去通知夫人和王爷。”

    见秋月一溜烟跑了出去,苏靖宛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眼泪便止不住了。

    上辈子的李文桓就这么守了她一辈子,心甘情愿终生不娶,这人为何会对她那般好。

    既然老天重新给她一次机会,这辈子她一定会好好和他过日子。

    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苏靖宛再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