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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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真相

    鼻端充斥着灰尘和潮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曲凌恭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 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在那个幽暗逼仄,堆满桌椅的库房里,房门被关上了, 幽暗的室内亮着一盏昏黄老旧的充电提灯。

    曲凌恭将视线上移, 凝眸望去,身前不远处,库房的正中央,几把破旧书桌搭在一起。书桌上, 瘦伶伶的少年正弓起背脊,静默地侧卧在上面,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 修长的双腿也被人用绳子紧紧绑缚在一起。

    看到张钧若,曲凌恭微眯的眼睛倏然亮起,开始挣动起来,身体的感觉逐渐回归, 他才发现自己跟男孩处于同一境遇, 双臂被人反剪在身后,用麻绳之类的东西绑在卷柜旁边的一根房柱上。

    曲凌恭挣动的声音, 引起了隐匿于幽暗角落的中年男子的注意,孙恒才从暗影里踱了出来,眸色阴鸷地望着曲凌恭,嘴角还浮起一丝阴毒的笑意。

    孙恒才拿起书面上那盏提灯,缓步走到曲凌恭面前, 将提灯停在几乎可以刺伤双眼的距离,俯视着被缚的少年。

    曲凌恭眯起眼睛,逆着刺眼的光线抬头望去,看到孙恒才苍老可憎的面容,被昏黄的灯光雕刻得宛如地狱厉鬼一样狞历可怖,爬满皱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玩味的哂笑,那笑容刻毒而阴森,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孙恒才用沙哑难听的烟嗓,调侃着道:“醒了?我的偶像明星,我的帅哥。”

    曲凌恭稳了稳心神,快速恢复了镇静,他毫无惧色,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警察又把你放出来了?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他们只是欲擒故纵,从你出来的那一刻,就有人跟着你了。不定追捕你的警力,就在赶来的路上。”

    孙恒才闻言,眸色一沉,苍老的脸孔扭曲在一起,一脸的阴森暴虐,怒喝道:“还用你?我比你清楚!”罢,他猝不及防抬起一只脚,狠狠踹在曲凌恭左肋上,曲凌恭硬气地生生忍住,哼也没哼一声。

    发泄了情绪,男子又快速换上了道貌岸然的虚伪表情,语调阴冷,不咸不淡地幽幽:“不过呢,我反侦察能力也还是可以,你找来的那几个都被我甩掉了……至于警察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先收拾了你们两个兔崽子,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孙恒才冷眼望了望曲凌恭,随即悠悠转身,踱回房间中央,站在书桌上瘦削的身形旁边,提起灯,从上到下将张钧若照了一遍。

    男孩紧闭着双眼,瓷白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被衬托得毫无血色,宛如透明,看上去憔悴羸弱,没有一丝生气。

    孙恒才转过身,望着曲凌恭,脸上掠过一丝阴寒冷笑,好像知道少年在担心什么,不咸不淡地道:“别担心,他只是昏过去了而已,这孩子的体质一向不怎么好。”

    孙恒才一边,一边用布满青筋的手指,抚上张钧若苍白如纸的脸颊,像在勾画他的轮廓一样,指尖缓慢游移,带着某种淫邪与把玩的意味,轻轻摩挲着向下,滑到男孩纤细优美的下颌处。

    孙恒才倏然用三指捏住少年纤巧俊美的下巴,浑浊的老眼闪着一丝品评赏鉴的幽光,望着昏迷的少年,玩味地砸吧着嘴。

    他幽幽叹息着,道出让人浑身不适的话语:“只听过女大十八变,倒没听男孩长大了,也会变得越来越好看的——啧啧——瞅这样长得,怎么形容好嗯……”孙恒才沉吟着,“有一种让人很想凌虐的味道……”

    曲凌恭看到男子对他家宝贝动手动脚,带着那种亵渎的意味,隐忍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骂道:“你个死变态!你到底想干嘛?”

    孙恒才闻言,眸色变得深不可测,别有深意地望着曲凌恭,安抚道:“宝贝儿,别误会啊。我对这子啊,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跟这子——是有账要算。”

    孙恒才端着一张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斯文面孔,话阴阳怪调,淫邪暧昧,每一句都能让曲凌恭恶心得头皮发麻,全身不适。他也算在云谲波诡的娱乐圈历练过的人,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变态扭曲到这种地步。

    孙恒才兀自道:“我从你找到我那一刻起,就想到,你一定会查到这里。哎——人啊,真是百密一疏,如果没有你,谁能知道我把这子藏在这儿了呢?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俩还能凑到一块儿,可真是情深意长……”

    曲凌恭眸色一凝,他记忆缺失,能找到这里全凭侥幸,直觉男子的话别有深意,预感会从孙恒才嘴里,获悉更多尘封的过往,保持着沉默,对孙恒才的话不予置评,沉下心听他自言自语。

    只听孙恒才:“许砚杰的事闹出来,我还在想这什么男团明星,什么眼药水少年?谁会想到,竟然是你子长大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了你们这些屁孩的名字。”

    他眸色阴沉,对曲凌恭幽幽道:“你长高了,也长壮了,要不是那天我刚从警察局出来就看到你在我家翻东西,把你跟井勋联想在一起,我根本认不出来你,也根本想不到,井勋身后还有你这么一个强敌。”他呵呵笑道,“你俩真是一段佳话啊。那句话怎么来着——我又相信爱情了……”

    男子用苍老阴郁的声线,学着年轻人的话方式,听起来让人胃部翻搅,遍体生寒,曲凌恭竭力忍着想要冲上去暴揍他的冲动,继续听他的自述。

    “我开始还以为许砚杰那屁孩运气好,遇到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明星,在装好人给自己加戏,阴错阳差才把他从那个死局里救出来的呢。谁想到竟然是你,你还当了明星,果然是我慧眼识珠……哈哈哈哈……”

    曲凌恭忍不住皱紧了剑眉,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长相慈和,谈吐斯文,用词一套一套,文绉绉的,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能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强烈厌恶感,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人犹如瞥见了借尸还魂的邪魔恶鬼一样。

    曲凌恭将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强忍不适感,继续听孙恒才喋喋不休。

    “你你离开平罗学,都有五六年了吧,一点动静也没有,据我观察,你连一封信也没给他写过吧。现在怎么突然跳出来,当护花使者了?”

    曲凌恭冷峻的脸上,剑眉紧蹙,想要拖延时间想办法救张钧若,也想要从孙恒才嘴里获悉更多详情,一边在身后偷偷挣动着绳子,一边引导性地问道:“你入狱跟张钧若有关?”

    孙恒才一提此事,脸色阴沉得宛如地狱死水,语调阴冷道:“你只知道前面的事,所以你能找到这里,但你不知道后面的事。我跟这子的仇年深日久,结大了。”

    曲凌恭皱了皱眉,他前面的事,后面的事,其实都不清楚,能找到这里,全靠运气和张钧若埋葬的那个高达守护神冥冥之中的指引。

    孙恒才愤愤道:“这子一直坏我事,后来她妈病死了,家里又没什么亲戚,学五年级就直接转进孤残福利院,无缝衔接,正好落在我手里。”

    孙恒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让人想起某种阴暗邪祟的生物,正在吐出猩红的长信:“不过他长得越来越可人疼了,如果能老实一些,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他的。可惜,这子是一根筋,不识好歹,到了福利院也不安生,还是明里暗里跟我作对,这新仇旧怨,我可得好好算算。”

    曲凌恭忍无可忍,鄙夷地冷哼出声,孙恒才这话深意暗存,他深知他家宝贝的性格,外表虽然荏弱,却宁折不弯,不知道张钧若在这人掌控下,吃了多少苦。

    果然,还没等曲凌恭问,孙恒才就自顾自了起来:“你救的那个孩,叫许砚杰的,他那个狗肉铺老板的养父,本来是我给井勋准备的好归宿。”道这里,男子的神情微有些怅然,叹气道,“可是,这子运气好,还没等我办妥狗肉店老板的领养手续,就有人自己上门来找他了。”

    “我费了一番功夫,告诉那对夫妻,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周映荷在中间插了一杠子,私下告诉井勋有一对夫妻在找他。”

    孙恒才顿了顿,眸色幽深地望着曲凌恭:“我是知道这子在想什么的,他每天都会去收发室问有没有市里寄来的信,他每天都在等他的伙伴给他发来的消息,天天盼望着有人来领养他,估计也是快撑不下去了,想要赶紧离开我的掌控,去找你呢。”

    曲凌恭幽深的眼眸微微一凝,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反剪在身后的双手却倏然箍紧,他强自忍住心中翻涌起来的锥心剧痛,视线掠过书桌上昏迷的男孩,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到底历经了多少磨难,背负了多少沉荷,才一步一步跨过那些荆棘坎坷,幽暗岁月,磕磕绊绊,如如履薄冰地走到自己面前的。

    男子阴冷沙哑的声音,还在幽闭的库房里幽幽回荡:“我啊,劝了那对夫妻很久,可是她们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就是一门心思地要领养这一个。”

    “我怎么能让他舒服了呢?我办完了他的材料,随后就把跟他‘哥哥弟弟’相称的男孩,办给了狗肉铺老板,然后告诉他,杰本来是要办给张家那对夫妻的,现在因为他自己出来找人家,我就只能把杰办给狗肉铺老板了,那个老板前科累累,酗酒人,领养孩只是为了找个不用花钱的童工……”

    曲凌恭漆黑的墨瞳倏然睁大,瞳孔剧烈收缩,心下一片骇然。

    是这样吗?应该,是这样了。曲凌恭心中痛惜又恍然。

    竟然会是这样。

    所以张钧若才会拼命护着许砚杰,即使工累到昏倒,即使中午不吃午餐,也要拼命攒钱给杰花。

    所以他纤细敏感的宝贝,一直以来都不肯称呼韩雪茹为妈,称呼张衍为爸,他跟所有人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带着那份深深的自责和负罪感,将自己牢牢封闭在一个幽深的角落,冷醒又孤寂地望着周遭温馨祥和的一切,不肯将自己融入其中。

    曲凌恭脑中快速闪那天雨夜,他在医院外将张钧若捡回家的情景。

    男孩的心防终于被攻破,瘦伶伶的身体被自己拥入怀里失声哭泣,他将头抵在他胸膛上,哭着他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只有自己得救。他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就是杰,每天被养父毒。他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就杰……

    还有张钧若偶尔会透露出来的自虐痕迹,曲凌恭听了孙恒才的话,也都找到了答案。

    曲凌恭甚至记得,在他表露心迹前,男孩从没有真正笑过,一直以来,他都在因为杰的事,而默默背负着沉重的负荷,默默自我折磨着。

    少年想到了七年前风虐雪饕的跨年夜,男孩因为杰的死和自己的“背叛”,冷酷决然地跳下天台的画面。

    曲凌恭的视线久久停在男孩苍白憔悴的侧颜上,心痛到无法忍受,竟然是这样,他的宝贝他纯然沉静的男孩,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才来到自己身边的?

    他只觉得那是世间最纯粹美好的情感,却一直不了解另一方为了守护那些被他遗忘的誓言,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曲凌恭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咒骂嘶吼:“你个人渣,怪物!死变态!”他努力挣动着身体,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个人渣。

    孙恒才不为所动,冷冷望着少年,表情阴鸷而平静。

    “你不是已经报复他了么?你把许砚杰让那个人渣领养,让他一直背负着内疚感,这还不够吗?”

    提起此事,孙恒才平静的脸上突然怒意如潮,浑浊的瞳眸闪着怨毒的幽光:“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前半段,还不知道后面的事。不对,你连前面的事也不清楚。”

    “这子离开福利院之后,竟然跟教育局举报我,我猥亵儿童,教育局派人来查,那些孩子被我调.教的很好,根本不敢什么,但是教育局却开始注意我,开始查我的账户和经手的款项……”

    曲凌恭心下了然,孙恒才虽然因为经济罪入狱,却是因为张钧若的举报。他口中的,张钧若明里暗里跟他作对,可能也是跟孙恒才猥亵儿童有关。

    男子沉吟了片刻,转头深深望向曲凌恭,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哂笑,轻笑:“再来前面那段,你是不是觉得,我觊觎你的宝贝很久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直都在保护他?”

    孙恒才淫邪地抹了抹嘴:“你们俩天天黏在一起,跟连体婴一样,你觉得你在保护他,保护他不要被我趁机怎么样了……?呵呵……”

    曲凌恭直觉孙恒才将要吐露什么重要的内情,是他缺失的未知记忆,抬起头凝眸看他。

    从曲凌恭的反应,孙恒才知道他默认了这一句,嗤笑道:“其实,这子心事很深,你不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多。”

    孙恒才玩味地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回味什么。曲凌恭心中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他隐隐猜到,这个猥琐的人渣,可能对他家宝贝做过什么龌蹉无耻的事。

    心痛和憎恶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汹涌地席卷上来,一时间漫过了理智,曲凌恭挣动着身后被缚的双手,咬牙切齿地嘶吼道:“你这个人渣,垃圾,死变态!”

    “哈哈哈哈哈——”看到曲凌恭咆哮着辱骂,孙恒才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十分好笑。

    玩味地悠然着:“他虽然现在长得眉清目秀的,时候又瘦又,黑黢黢的,实在不合我的胃口,后来渐渐长大了,我就更难以下咽了。你放心吧,除了那次,我可没动过他。”

    孙恒才在幽暗的室内闲踱了几步,缓步靠近曲凌恭,他站在被缚的少年身前俯视着他,眸子像地底寒潭一样深不可测,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危险意味。

    曲凌恭回视着那双刻毒阴鸷的眼睛,却觑见中年男子嘴边挑起的一丝油腻的哂笑,莫名觉得全身像被湿滑的冷血动物爬过一样,黏腻不适。

    孙恒才缓缓蹲在曲凌恭身前,用布满青筋的苍老手指,狠狠捏住曲凌恭刀削斧凿一样俊逸非凡的下巴,大力将他的头抬起来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字:“你还不知道吧。我中意的,一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