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鲜花满楼(13)
故事依旧照着原有的轨迹在进行着, 一只江南的燕子闯入了百花楼, 破了楼主人一直以来平静的生活。
树林中, 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里,
花满楼抱着气息渐渐平稳的石秀雪,心中方松了口气,忽听‘砰’的一声响,一个浑身黑衣的女人被扔了进来。
陆凤眼睛最尖, 看清地上黑衣女人是谁,不禁惊呼了一声,“丹凤公主!”
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美的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吐血的样子也更让人怜惜, 陆凤身形一动, 刚想上去扶起她来,却忽觉一阵清风徐来,他顿时身上一麻, 不能动弹。
这时其他人也停止了斗, 皆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忽然出现的白衣女子。
上官丹凤很美, 但与这个女子比起来, 却犹如萤火之光,这是一种超越了凡人的美丽。
花满楼闻到随风传来的幽香,不禁又惊又喜,猛然抬起头来,“阿青, 你出关了?!”
俞青轻轻应了声,走到花满楼身边,看着被他搂在怀中的石秀雪,淡淡道:“给我看看吧,这姑娘中毒已深,得尽早救治。”
花满楼这才记起现在的情况,想起自己还抱着石秀雪,不禁心中一慌,不由解释道:“阿青,这位石姑娘受伤了,我不是……”
他满脸惊慌的解释,却发现俞青依旧淡然,并没有什么不悦,不禁心下一沉,接下来想的话便都默默咽下去了。
这厢陆凤穴道被制,不能动弹,看到了来人,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半晌才回过神来,见俞青走过来,忙叫道:“俞青你点我穴道做什么,赶紧放开我。”
俞青瞥了他一眼,“放开你可以,只是你一会别乱动。”罢手指微弹,解开了他的穴道。
陆凤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看了眼地上吐血昏迷的上官丹凤,犹疑道:“她怎么会在这里?”他方才关心则乱,一时没有留意,这时已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俞青淡淡道:“这个女人一直鬼鬼祟祟,刚才的毒针就是她射出来的。”
上官飞燕目光简直都快喷出火来,都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所有计划功亏一篑!
“她是上官飞燕。”一直沉默不语的花满楼忽然道。
陆凤闻言一惊,“什么?她明明是上官丹凤,怎么会是上官飞燕?”
“我的鼻子告诉我,她们两个就是同一个人。”花满楼淡淡道。
俞青正在准备给石秀雪把脉,听见“上官飞燕”四个字,不禁一僵。
脑海深处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她对原本的剧情了解不多,但上官飞燕四个字代表着什么,她还是知道的,这是花满楼唯一爱过的女人。
俞青心中思潮起伏,面上却分毫未露,依旧平静淡然,伸手给石秀雪把了脉,沉默半晌,方道:“你既然给她服了回生丹,那便不用再担心,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叶秀珠与马秀真闻言大喜,忙围了过来。
这厢上官飞燕却一直闭嘴不言,到底有过一段感情,陆凤也不好强行逼问。
俞青俞青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看了上官飞燕一眼,嗤笑了声,“长的也不怎么样,心肠又歹毒,怎么就把你们迷得团团转。”
上官飞燕闻言大怒,她素来以自己的美貌为傲,如今被俞青这般侮辱,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盯着俞青那张出尘绝俗的脸,上官飞燕的目光越发阴毒,心中暗暗发誓,一旦脱困,必定要在这个女人的脸上划个二三十刀,到时候变成个令人作呕的丑八怪,看她还傲不傲。
心中虽转着狠毒的念头,面上却楚楚可怜,泪光莹然的看着陆凤,又转头看向花满楼,流泪道:“我虽然骗了你们,但我是有苦衷的。”
之后便是诉自己被青衣楼控制,被迫骗人的故事。
不得不承认,上官飞燕确实是个美丽的女人,尤其懂得怎么对付男人。
俞青心情莫名有些烦闷,实在不愿再听下去,看了眼陆凤,道:“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收拾,这女人你看着办吧。”罢便往门口走去。
她出步甚,但片刻间就出了门,花满楼反应不及,伸手想拉住她时,人已经去的远了。
花满楼怔立半晌,慢慢收回手,苦笑了声。
陆凤看着地上的上官丹凤,不,应该叫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道:“你是不是对她余情未了,所以舍不得动手。”
陆凤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裙,腰缠银铃的少女立在门外,正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陆凤顿觉头大如斗,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大理了吗?”
阿依朵却不答话,扫了陆凤与花满楼一眼,冷笑道:“师父得对,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罢也转身走了。
陆凤张口结舌,看向一旁的花满楼,“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上官飞燕最后还是死了,霍休也落网了,到底怎么回事俞青并不清楚,这些都是阿依朵回来学给她听的。
她原本还担心花满楼会难过,后来发现他虽然心情有点受影响,但并没有那种痛失爱人的悲伤,不禁有些奇怪,难道剧情变了?花满楼没有爱上上官飞燕?
想到这个可能,俞青烦闷多日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连阿依朵都感觉到了她的好心情,颇为好奇。
陆凤却似乎看出了什么,意味深长道:“俞青,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心里,花满楼是什么人?”
俞青闻言一怔,顿时沉默不语。
她自然察觉到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却不愿细想,也许内心深处知道,有些事一旦捅破便不能回到从前了。
……
回江南前,石秀雪来见了一次花满楼。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何况她所中的毒早已被回生丹清除干净了,因此不过数日便恢复了元气。
花满楼颇为欣慰,“看来石姑娘你没事了。”
石秀雪红着脸道:“多亏了花公子,为了救我,浪费那般珍贵的丹药,要不是你,我早就命归黄泉了。”
花满楼摇了摇头,“姑娘言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珍贵的东西都比不过一条人命重要,不管那天受伤的是谁,花某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石秀雪闻言,笑意一淡,咬了咬唇,忽然抬起头道:“花公子,我喜欢你。”
这句话似乎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勇气,完后便迅速低下头去。
花满楼一怔,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石秀雪顿时面色惨白,泪珠一颗颗滴落,哽咽道:“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
花满楼叹了口气,“你很好,将来必定会找到爱你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石秀雪痴痴看着眼前的人,良久,方擦干净眼泪,道:“我知道,从你那天不肯摸我的脸,我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了人,只是没有听你亲口出来,到底不死心。”
她知道花满楼是个温柔的人,而这样的人一旦绝情起来比任何人都无情。因此她没有再做纠缠,次日一早便黯然告辞了。
饶是俞青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颇为可爱的姑娘。
之后的日子一直很平静,陆凤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花满楼仍是那般温润平和,俞青每日修炼,制药,与花满楼的相处也仍旧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谁知有一日半夜,却见陆凤提着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进来,花满楼与俞青最先惊醒,随后阿依朵亦闻讯赶了过来。
陆凤下手不重,不过片刻那黑衣人就醒过来了,陆凤走到黑衣人身边,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指使你来的?”
这黑衣人虽然穴道被制,却毫不畏惧,扫视了众人一眼,冷笑道:“我什么都不会,你们就算杀了我也问不出什么。”
之后黑衣人果然闭紧了嘴巴,任陆凤怎么盘问都不肯开口。
俞青冷眼看了半日,忽然取出一颗猩红色药丸,对陆凤使了个眼色,道:“你把这个喂他吃下去,保管他什么都招了。”
陆凤犹疑片刻,还是接过药丸喂黑衣人吃了下去。
黑衣人却毫无惧色,冷冷道:“别白费功夫了,就算毒发我也不会的。”
俞青淡淡道:“如果一个时辰后你也能这么,我立马放你离开,绝不为难。”
罢便低头品茶,毫不担心。
阿依朵眼珠一转,故意道:“姐姐,这丹药服下后会怎样?”
俞青低头喝了口茶,微笑道:“这是我新研制出的三尸脑神丹,药丸中包裹的便是三尸虫,这丹药服食后一无异状,但若不及时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尸虫便会脱伏而出。一经入脑,服此药者便会神志癫狂,行动更如鬼似妖,连父母妻子也会咬来吃了。”
阿依朵点了点头,赞叹道:“果然是神药。”
陆凤初时还满脸笑意的看戏,听到此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干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这种奇药,你应该是在笑吧?”
俞青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陆凤头皮一麻,不自觉看向一旁的花满楼。却见他面不改色,依旧嘴角含笑,淡定地喝茶。
陆凤不禁了个寒颤,同情的看了眼黑衣人。
黑衣人自从听了俞青的话后就脸色惨白,此时见她如此淡定,心中惊慌不已,渐渐的感觉头也开始痛起来,心中大骇,再也忍不住,慌忙道:“我招,我都招,是一个蒙面女人叫我来毁了她的脸。”罢一指俞青。
花满楼面色一凝,阿依朵倒抽了口气,对女人而言,毁了她的脸比杀了她还残忍。到底是谁这么狠毒?
陆凤忙道:“什么蒙面女人?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可记得她的形貌?”
黑衣人正欲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穿着一双红鞋子,上面绣着猫头鹰,那眼睛绿油油的,特别瘆人。”
陆凤与花满楼闻言皆是一怔,不禁皱眉,这穿红鞋子的女人多不胜数,又该从何查起?
正想再细问,忽听俞青道:“不必问了,我大概猜到主使者是谁了。”
若她没记错,这个红鞋子便是上官飞燕之前加入过的一个组织,想来是她那些姐妹为她报仇来了。
花满楼眉头紧锁,担忧道:“你从未与人结仇,到底是什么人,下这般毒手。”
俞青道,“是一个叫红鞋子的组织,据里面的女人都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
见他面色仍带忧色,不禁微微一笑,“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她们伤不了我。过两日就要去大理了,我们还是先把行囊收拾好吧,其他的等回来再。”
陆凤笑道:“我开始有点可怜那个招惹你的女人了。”
……
三月初,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春日的大理城犹如一幅慢慢摊开的水墨画,清新淡雅。
醉云楼是大理城第一大酒楼,一进城,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座三层高的大阁楼,精致富丽,华贵之中又带着几分典雅,四周的环境也颇为清幽,是大理的一大特色。
醉云楼的刘掌柜正坐在柜台后盹,忽听一阵马蹄声响,睁眼一看,只见马车上的三个人已经往这边走来了,等走近一看,饶是刘掌柜也是呆愣了好一会儿。
当前的是一位少年公子,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肌肤如玉,眉目清隽,穿着一件杏色绣折枝竹叶的云锦长衫,腰间束了条月白色云缎暗花腰带,外罩了一件月白色纱衫,露出一双雪缎软靴,浑身萦绕着一股清气,更显得清雅隽秀,出尘脱俗。
右边那位披着大红披风的男子,虽然衣着并不如何华丽,但看气势就不像是普通人。
左边那位温润公子的一身白色锦袍,乍然一看并不出奇,刘掌柜却一眼认出这是今年锦绣坊刚出的新料子,极为珍贵,偏偏出产极少,连达官显贵之家也不一定有。
刘掌柜自认有些见识,每天来醉云楼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姐也不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出众的人物。
陆凤见着掌柜的半天不话,只是盯着俞青发呆,不禁有些不悦,敲了敲桌子, “掌柜的?看什么呢?”
刘掌柜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拱手道歉,“实在对不住,不知几位想尖还是住店?”
陆凤道:“有没有清净些的客房,我们要住店。”
刘掌柜忙道:“店有上好的雅间,天字号房亦是……”
话还没完却不妨看到了花满楼腰间的紫玉麒麟佩,顿时惊了一下,这是自家主子嫡系一脉才会有的,难道……
想到此处,刘掌柜急忙看向花满楼,这时才注意到这位白衣公子的容貌与自家主子极为相似,心中又惊又喜,低声恭敬道:“不知这位公子可是花家少爷?”
花满楼见他已经认出来了,也不再掩饰,笑着点了点头,把玉佩摘下递过去。
刘掌柜接过玉佩细看,确定无疑,顿时大喜,激动地话都有些结巴了,“少爷,请随的来,这里有专门为主子们备下的干净院子。”
俞青一行人跟着刘掌柜到了后院,这是一座二进的院子,约有十来间房屋,还有一个精致的花园,花木葱茏,十分清静幽雅,屋内也十分阔朗,家具摆设也是简洁大方。
“少爷,这是落松阁,原本便是给主子们预备的,的也日日使人理,地方还算宽敞干净,只是很久没人住了,还是有些冷清,暂且委屈公子先住着,的马上去添置些家具摆件。”刘掌柜躬身道。
“这样已经很好了,十分清净,我们也不会在此待太久,不用再添什么了。”花满楼微笑道。
刘掌柜见花满楼不是客套话,是真的满意,也不再坚持,“那就委屈公子了,饭菜及热水都已经备好了,的就不扰公子休息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便是。”
花满楼点了点头,“好,麻烦刘掌柜了,你先下去忙吧。”
刘掌柜躬身退下了。
陆凤伸了个懒腰,四处量了一番,笑道:“早听花家的地产遍布各地,跑马一天都跑不出你们家的地盘,没想到在大理都有你们家的产业,走到哪都有好房子住,真是让人嫉妒。”
花满楼失笑,“你若喜欢,可以多住几天。”
俞青也笑,“这里不光有美景,还有美人,你可别乐不思蜀了。”
陆凤猛摇头,“算了,这里的姑娘我可不敢乱碰,还是江南的美人合我的心意,等阿依朵她师父的麻烦解决了,咱们就回去。”
笑了一会,刘掌柜送上了丰盛的饭菜,他们三人一路行来,舟车劳顿,确实累了,随便吃了点东西洗漱了一下便都回房休息了。
俞青醒来时已是傍晚,见大家都还在休息,也没有出声,跟刘掌柜了声招呼,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到了醉云楼的三楼。
这个时候楼上也没什么人,十分清净,俞青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壶清茶,便倚在窗边发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整个天空,几只燕子在梁上呢喃,如此美景,让人的心也不知不觉静下来了。
忽然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阿青,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俞青回头,“七童你也醒了,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花满楼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道:“睡不着了,这些时日我见你一直心事重重,是不是阿依朵的事很棘手?”
俞青闻言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盒递给他,“事情是有点麻烦,你看看吧。”
花满楼接过,开盒子伸手摸了两下,不禁有些疑惑,微微皱眉道:“奇怪,这珠子有点像是夜明珠,但却触手生温,有些像暖玉,还隐隐约约散发着草木清香,这样的珠子我之前从未听闻,只怕不是普通的明珠罢?”
俞青点头道:“你没看错,这是一颗树妖的内丹。”
花满楼一怔,惊讶道:“内丹?”
俞青叹了口气,“不错,虽然不明显,但这珠子上面的灵气不会骗人,怪不得当初阿依朵总让我觉得亲切熟悉,原来是因为这内丹上的气息。”
花满楼闻言,微微皱眉,疑惑道:“这种东西,阿依朵又从何处得来?难道她也不是凡人?”
俞青摇了摇头,“阿依朵不过修炼的功法有些奇特,加上长期与这珠子接触,沾染了妖气,实际上还只是个普通人。”
花满楼沉吟不语,“她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那想必要你帮忙的事一定极为麻烦,她有没有到底是帮什么忙?”
俞青叹道,“她要我帮她救醒她师父,这内丹内的残魄太过虚弱,幸而他还有一丝意识,如今只要尽快找到他的本体,温养一段时日便可。现在我们和阿依朵兵分两路,应该能快些。”
……
这是一棵非常美丽的桃树,高大茂盛,明明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这株桃树却开的灿烂无比。
阿依朵站在树下,一脸紧张,片刻后,一红衣男子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树旁。
阿依朵眼睛蓦地一亮,立刻扑了过去,“师父,你终于醒了!”
红衣男子摸了摸徒弟的脑袋,轻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似的。”罢转身向站在一旁的俞青二人行礼,“柳殷多谢二位友相救。”
“前辈客气了。”俞青看着眼前的桃妖,这是她在至今为止见到的第一个同类。
柳殷量了一旁的花满楼片刻,微微一笑,伸手递出一颗红色的珠子,道:“承蒙友相救,无以为报,这是桃花瘴气所结的珠子,虽不是什么宝物,倒也有些威力,我观友不日将有一劫,兴许用得上。”
花满楼闻言一怔,虽不解其义,还是道谢接过了。
俞青却听阿依朵过她师父极精卜算之术,不禁暗暗蹙眉,心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柳殷既已醒来,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虽然陆凤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忙是怎么帮的,不过还是非常高兴能回中原了,当即便包行李预备回家。
阿依朵心中不舍,劝他们多留两日,俞青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柳殷微微一笑,忽道:“听花公子棋艺过人,不知可否陪我手谈一局?”
花满楼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到凉亭坐下,柳殷漫不经心放下颗黑子,看着眼前的花满楼,忽然道:“花公子,你与俞姑娘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满楼微觉疑惑,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颔首道:“前辈但无妨。”
柳殷落下一子,道:“我观公子似乎对俞青姑娘颇有情意,不知我的猜测可真?”
花满楼动作微顿,方道:“前辈猜的不错。”
柳殷闻言,叹了口气,道:“那我想劝公子一句,三思而行。”
花满楼闻言,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紧,沉默片刻,道:“前辈这话何意?”
柳殷看了花满楼一眼,叹了口气道:“人妖终究殊途,你们两个若执意在一起,有违天意,终究不会有好结果。”
花满楼淡淡一笑,“人妖殊途不过是凡人给自己找的借口,我从来只信人心,不信天意。”
柳殷轻轻叹息,“我有一个故事,不知花公子愿不愿意听?”
“晚辈洗耳恭听。”即便柳殷的话不中听,花满楼也没有因此发怒。这般人品,连柳殷也暗暗赞赏不已。
这是一个俗套的桃妖报恩的故事,不必他,花满楼已经猜到了后续,果然,柳殷叹了口气,道:“桃妖原本只为报恩,谁知两人日久生情,桃妖爱上了救他的那位姑娘。两人几经波折,终于结成了夫妻。”
花满楼不自禁露出笑容,微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好事。”
柳殷闻言苦笑了声,“原本很好,只是人妖终究殊途,他们结合本就有违天理,自然不可能有子嗣。他们成亲五年,膝下始终无子。桃妖并不在意,他的妻子却因此郁郁寡欢,日渐沉默。”
花满楼闻言一顿,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柳殷继续道: “桃妖知道妻子的心结,人与妖寿命本就相差太大,桃妖永远是那个年轻的样子,她的妻子却终究会老去,年华不在。
他的妻子一直为此不安,如今又没有孩子,自然更加恐慌。桃妖深爱他的妻子,为此到处寻找生子的方法。”
“终于,他历经千辛万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他的妻子怀上了孩子,可凡人之身无法孕育妖胎,桃妖便用自己的精血喂养这个孩子,终于,挨到了瓜熟蒂落的那天。
夫妻俩满以为可以迎来新生命,然而,这个孩子终究是天道不容,出生时母体难产,孩子降生那刻,便没了呼吸……”
道此处,柳殷便停住了,花满楼脸色一白,神情极为不忍,即便不,他也能猜到结局。
柳殷的目光望向远处,似乎看到了遥远的时光,良久方道:“他的妻子受不住击,自此便疯疯癫癫,不过一年便离开了人世,那桃妖悲痛欲绝,到处寻觅高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希望能找到亡妻的转世之身。”
“那后来呢?他找到了吗?”花满楼忍不住道。
柳殷的目光慢慢恢复清明,淡淡道:“找到了,只是那一世,他找到她时,她已经成亲生子了,他才明白,人一旦死去,便什么都结束了,找到她的转世又如何?即便魂魄相同,那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柳殷看了眼花满楼,叹息道:“花公子,这就是前车之鉴,人与妖在一起,终究不会有好结果的,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而留下来的人,永远是最痛苦的。”
花满楼沉默不语。
柳殷见状,摇了摇头,正欲话,忽然面色微变,看了花满楼一眼,衣袖轻轻一挥。
花满楼只觉一阵微风拂过,正疑惑间,忽听前面传来话声,那两人似乎在漫步闲谈,声音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便到了桃花树下。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花满楼不禁一僵。
俞青并不知桃树后面有人,看着脸色苍白的阿依朵,轻声劝道:“其实陆凤的也没错,他本来就是个浪子,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你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阿依朵沉默半晌,方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初阿妈就告诫过我,让我不要去招惹中原的男人,偏偏我不肯听,如今落得这般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
俞青从未经过情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依朵擦干净眼泪,强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我,这情爱之事本就讲个你情我愿,我们苗家的姑娘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不会为此寻死觅活的。”
抬起头,看见俞青美丽的面庞,不禁问道:“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俞青闻言沉默不语,良久,方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也不想沾惹情爱,向来情障最伤人,得而复失不如从未得到,又何必为了短暂的欢愉,去承受余生中无尽的痛苦。”
自从那日陆凤问她,把花满楼当成什么人,这个问题便一直她脑海中徘徊,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于她而言,花满楼是相伴多年的知己,好友,亲人。
但时至今日,她却无法忽视心中的悸动,她知道,她动心了。
但她与花满楼,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江南花家的七少爷,会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娇妻稚子环绕身旁;而她,不过是天地间一抹不知何去何从的幽魂,不知何时又会继续她的旅途,在无尽的轮回中,当一个过客。
那个纤细的身影已经远去,柳殷也不知何时离开。
花满楼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人生并不是永远都像他想像中那么美好的,生命中原来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
佛人生有七苦,他今日才真正体会到,爱别离,求不得,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放下,才能解脱。
当晚,阿依朵的族人为了感谢俞青等人的救命之恩,特地设宴款待了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是一场丰盛的晚宴,酒菜丰美,陆凤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张望。
俞青仍旧与柳殷畅谈,而眼前的人却只坐着喝茶,过了许久,花满楼还是不动如山,陆凤不禁有些着急,“花满楼,你怎么还在这里干坐着,不过去看看?”
花满楼提起酒壶,将酒杯斟满,淡淡道:“过去看什么?”
陆凤眉头一皱,“你看什么?再这样下去俞青都快跟别人跑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花满楼动作一顿,低头喝了口酒,淡淡道:“我虽然把阿青当做亲妹妹,但这种事却也不好多管的。”
陆凤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妹妹?你你把俞青当做妹妹?”
花满楼垂眸,“你没听错。”
陆凤闻言,皱着眉头量了花满楼半天,道:“你不会是烧糊涂了吧?好好的怎么起胡话来了?跟俞青话的那位柳前辈到底是什么来历?自从那天他跟你过话后,你就一直有些不对劲,他到底了什么?”
花满楼沉默不语,只不停的灌酒。
陆凤见状微微叹息,“花满楼,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只是我是过来人,劝你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别等错过了,再来后悔。”
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便转身出去了。
次日一早,陆凤快午时才醒来,谁知一出门便看见了一直等着他的俞青。
“什么?!你要去昆仑山?”陆凤惊愕地望着俞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青叹了口气,“陆凤,你是七童最好的朋友,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九转还魂丹的药材只缺了这九叶金莲,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陆凤定定的看了俞青许久,皱眉道:“昆仑山终年冰封,人迹罕至,没有人知道山顶是什么光景,去过的人都有去无回,更有传言那里有生活了数百年的妖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什么金莲,你就甘冒如此大险,难道你不要命了吗?”
俞青的身手他自然见识过,但任你武功再高强,在那种冰天雪地中又能坚持多久?
俞青沉默了片刻,轻笑了声,“陆凤,你放心,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决定要去,自然会量力而行,即便不能取得金莲,也能全身而退。”
陆凤沉默不语,花满楼是他的好朋友,他当然希望他能重见光明,但俞青也是他的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冒险。想了想,“那我跟你一起去。”
俞青摇头,“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如果也走了七童一定会怀疑的,陆凤,算是我请求你,帮我这个忙吧,你放心,不管有没有找到金莲,一个月内我一定回来。”
陆凤苦恼的抓了抓脑袋,叹了口气道:“若是花满楼知道我不但不阻止,还帮着你瞒着他,只怕他再也不会认我这个朋友了。罢了,你吧,怎么帮?”
俞青淡淡一笑,“很简单,我一会儿跟七童要去山上闭关一旦时间,你帮我瞒着他好。”
……
陆凤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当你要他帮忙时,他只会问你要做什么,而不是为什么。因此当花满楼提着酒壶找他喝酒时他也十分痛快。
陆凤看了眼花满楼,皱眉道:“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明呢?还非要什么当成妹妹。”
花满楼灌了一大口酒,苦笑道:“她对我无意,我又怎能让她为难,况且,我终究是个凡人。”
陆凤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什么凡人,难不成她还是神仙,你还配不上她不成?看你平常聪明的很,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这么迟钝?再她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对你无意?”
花满楼正低头喝酒,闻言面色霎时一变,猛然抬起头,“陆凤,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阿青为了我不顾性命?她不是去闭关了吗?”
陆凤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闯了祸,当下闭紧了嘴巴不再吭声。
花满楼闭了闭眼,咬牙道:“陆凤,你若还是我的朋友,就不要再瞒着我!”
陆凤从未见他这般神色,心中一惊,叹道:“俞青昨日便去采药去了,是她让我瞒着你的,她也是一片好意,怕你担心才……。”
花满楼忽道:“你和阿青之所以瞒着我,是不是因为与我的眼睛有关。”
陆凤闻言一惊,冲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话已出口方觉不对,不禁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花满楼捏着桌角的手越来越白,一字一句道:“阿青口中的那位病人就是我,对不对?”
陆凤无言以对,看了眼花满楼的脸色,心翼翼道:“你别生气,俞青瞒着你也是不想你担心,昆仑山虽然有些危险,但她武功那么好,定会平安回来的。”
花满楼闻言脸色蓦地一白,“昆仑山?”
陆凤莫名其妙,“怎么了?昆仑山有什么不对吗?”
花满楼不语,匆匆去了俞青的房间,急切地在桌上翻找起来。
陆凤满头雾水,跟在后面忍不住道:“花满楼,你到底在找什么?”
花满楼似乎找到了,把书本摊开,对陆凤道:“你帮我看看,这书上写的是什么?”
陆凤莫名其妙接过书本,翻阅了一遍,奇怪道:“没什么啊,你是不是……”
待看清纸上写着什么时,陆凤的顿时愣住了。
花满楼急道:“自去年起阿青就一直在研究这本书,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陆凤看了花满楼一眼,涩然道:“花满楼,你告诉我这些不是真的。”如果书上的记载都是真的,那昆仑山上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俞青此去,只怕是……
花满楼沉默片刻,道:“我要去找她。”
花满楼素来温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
陆凤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咬咬牙道:“我陪你一起去!”
花满楼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陆凤苦笑了声,“你和俞青都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这事本来就是我的错,你若再出了什么事,俞青肯定要扒了我的皮。”
花满楼闻言沉默片刻,“那好,我们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
昆仑山,漫天飞雪中,俞青再次被击飞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望着飞扑过来的银色巨蟒,俞青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苦笑一声,没想到守着九叶金莲的雪蟒竟然有两条,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