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鲜花满楼(18)
一转眼便到了秋末, 休养了一个多月, 花满楼的伤势已经痊愈, 他们离开江南也已有半年了。
再有几个月就是花如令六十大寿, 况且九转还魂丹的炼制也不宜再拖下去,因此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尽早离开,当即点行囊, 预备回程。
他们原本算直接回江南,谁知半路接到花家二哥的书信,是花家四哥花满涧月前在与鞑靼交战中受了箭伤。
虽信中了伤势并不严重,花满楼终究不放心, 决定转道京城, 看望花满涧后再回南。
十月初, 俞青三人抵达京城。
才到了侍郎府门口,就被等候多时的花家二哥花满溪请了过去。
花满涧在京中自有府邸,只是如今情况特殊, 便在花家二哥花满溪的府上养伤。
花满楼到底不放心, 进门后便先去看望花满涧, 见他确实无大碍, 这次放下心来。
当晚花满溪设宴给三人接风,花家二嫂也陪坐在席。
花满溪如今在户部为官,官至户部侍郎,他早已听家中起过俞青,对这个能让自家清心寡欲的弟弟动心的女子实在好奇。
酒过三巡, 花满溪举起酒杯对俞青笑道:“早就听七童提起过姑娘,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这次既然来了京城,那就好好玩一段时日,让为兄一尽地主之谊。”
俞青回敬了一杯,“多谢二哥。”
众人举杯,花家二嫂不经意间看到俞青腰间的连心锁,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笑意加深了许多,看着俞青的目光也亲切了不少,没有了原先的那分疏离客气。
花满溪也注意到了自家妻子的视线,顺着目光看去,心中一喜。
夫妻两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暗想,七童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他既然把连心锁给了这位俞姑娘,想来花家不日就要办喜事了。
花满溪最高兴,他与花满楼相差极大,花满楼出生时他已经十几岁了,几乎是把这个弟弟当儿子一般看待。
见花家二嫂拉着俞青到内室话,兄弟两人便转移阵地,提了酒壶在亭中酌。
“七童,我看这俞姑娘人不错,二哥一直担心你,就怕你哪一天想不开出家去,或者一个人孤独终老,如今总算放心了。”花满溪喝了口酒笑道,自家七弟虽然性情温柔,却从来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太过超脱,一直都让他颇为担心。
陆凤闻言哈哈一笑,“花二哥不必担心,花满楼这辈子是做不了和尚的。”
花满楼也失笑,“二哥你想太多了。”他虽性子淡然,却也不是无欲无求,再怎么看破红尘也不可能放下一切出家去。
等吃完晚饭,天色已经不早了,花满溪一直想让三人在侍郎府上住下。
俞青倒无所谓,只是陆凤素来是个浪子,自由自在惯了,花满楼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二哥这里来往的都是朝中的大人们,只怕多有不便,我们还是出去住吧。”
花家在京城有好几处房舍,有一处离侍郎府不远,是一座三进院,是花如令早年间置办下的,花满溪也没有强留,三人便在院住下。
原本以为回到京城,可以轻松享受几天,谁知陆凤不愧是麻烦体质,这一到京城,凳子还没坐热,便被六扇门捕头金九龄找上门来,请他帮忙调查绣花大盗一案。
陆凤向来是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花满楼与俞青早已习惯了,初时并没有在意。
待听到振远镖局八十万两黄金被劫,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的平南王府失窃,数十人被刺瞎双眼等事时,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陆凤原本有些漫不经心,此时也坐直了身体,凝神细听。
金九龄叹息,“这人在一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失窃的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其中振远镖局的那八十万两黄金自不必,平南王府失窃的那十八斛明珠也是价值连城。
不止如此,振远镖局那些镖师与王府总管江重威都被这绣花大盗刺瞎了双眼。”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花满楼面色凝重,沉声道:“这绣花大盗到底是什么人,手段如此毒辣,偷了东西不算,竟还把人的眼睛刺瞎了。”
他自幼失明,自然深知其中的痛苦,虽然他如今已经习惯了漆黑的世界,也不会因自己的残缺而自卑,但当初失明时那段漫长无望的黑暗时间,仍是他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陆凤皱眉道:“只怕这个人不纯粹是为了盗宝,还想在武林中扬名,只是平南王府宝库机关重重,又有一干武林高手护卫,钥匙又一直在江重威身上,守卫如此森严,怎么会让人悄无声息的潜了进去?”
金九龄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一个多月来我和六扇门一直在追查此事,只是至今还是毫无进展,那些宝物的下落也依旧是个谜,平南王爷限我在八十天内破案,如今时间已经过半了,陆凤,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陆凤摸了摸胡子,苦笑道:“看来这闲事我是不管也不行了。”
花满楼沉吟片刻,道:“如今天色尚早,我们不如去找江重威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金九龄闻言一怔,“花公子也要去?”
花满楼微微一笑,“既然是瞎子的闲事,我这个瞎子总得管一管。”
陆凤没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一旁的俞青看去。
想到此处,俞青微笑道:“那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俞青对原剧情了解的不多,这绣花大盗却是当年印象比较深的。依稀记得这所谓的绣花大盗就是金九龄。
只是现在陆凤与金九龄还是好朋友,即便知道他是贼喊捉贼,俞青也不好当面戳穿他,况且没有证据,陆凤也不会相信,反倒草惊蛇,徒增风波。
有了俞青的插手,绣花大盗一案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金九龄至死也没想通是哪里出了差错。
…………
这日从侍郎府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夜色正好,两人也不急着回去,携手在街道上漫步。
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两旁是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热气袅袅,蒸腾而上,呼吸着这甜美的空气,让人不自禁感到幸福满足。
俞青感慨道:“这才是真正的烟火人间,我以为只有扬州才是最繁华热闹的,没想到这京城的夜景也毫不逊色。”
花满楼给俞青理了理身上的披风,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京城确实繁华,有好几处地方的景致不错,不同于江南的桥流水,更有一番味道,还有西郊的万花园,种满了各色花卉,你若喜欢,我们都可以去看看。”罢给她一一介绍。
这个时空虽与明朝相仿,却也有很多不同,俞青被花满楼的描述吸引住了,微笑道:“那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糖炒栗子,又甜又香的糖炒栗子。”路旁忽然传来一阵叫卖声,这是个年纪老迈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挎着个竹篮,在寒风中叫卖,甚是可怜。
花满楼心生恻隐,走过去道:“老人家,这栗子我们都要了,一共多少钱。”
“谢谢公子,一共六十文钱。”老婆婆收了钱,把栗子都用油纸袋包好,递给了眼前的白衣公子。
俞青站在原地,笑着看花满楼抱着一大袋栗子过来。
然而她脸上的微笑,在闻到栗子的味道时,顿时消失不见,面色猛然一面,看那老妪的背影,“站住!”
话间身形一动,瞬间拦在了那老婆婆前,封住了她的去路。
花满楼一怔,虽然心下不解,但他知道俞青不会无缘无故这般,便也没有插手,只在一旁守着。
那老婆婆抬起头,有气无力道:“姑娘叫住老婆子做什么?”
俞青冷笑了一声,“不做什么,只是想跟老人家探讨一下,这毒栗子的做法。”
花满楼面色一变,“这栗子有毒?”
俞青点点头,“不错,这栗子上的毒药虽不是见血封喉,却会让人疼痛三天三夜后死去,极为恶毒。”又将熊姥姥月圆夜卖毒栗子的事了。
花满楼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嘴唇抿的直直的,今晚若不是自己买下了栗子,那岂不是又有一大帮人受害?毫无缘由杀人,只为乐趣,如此心肠,实在太过恶毒。
俞青罢看向眼前的老妪,淡淡道:“是不是,熊姥姥?不,应该叫你公孙大娘才是。”
那老婆婆的神情瞬间变了,恶狠狠地盯着俞青,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同于老妪的模样,这是一个颇为动人的女声,想来是被揭穿了身份,她便不再伪装,换回了原本的声音。
俞青淡淡道:“你都派人来毁我的脸了,怎么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公孙兰瞬时间想起来,这个人不正是害了八妹上官飞燕的那个女人吗?
俞青微笑道:“你既要毁我的容貌,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
公孙兰闻言心中大骇,从方才俞青的身法便知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心中虽然大恨,却也不敢再待下去,心念一动,话间双脚微微后退,趁俞青不注意,虚晃一招便迅速往外窜去。
她的身法非常快,快到一般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而俞青明明看到了她的动作,却站在原地不动。
公孙兰余光瞥见俞青站在原地并未追上来,虽然微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眼见着就要逃离对方的视线,正自欢喜,猛听得呼呼声响,一阵破空声传来,心下一凛,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双腿一麻,一头栽倒在地。
公孙兰心中惊骇不已,抬头一看,却是方才那个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白衣公子,不禁心中大恨,不知道今晚自己是倒了什么霉,遇上这两个煞星。
俞青看了眼不能动弹的公孙兰一眼,轻声笑道:“七童,你的弹指神通又精进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谦虚道:“哪里,是阿青教得好。”
两人径自笑,浑然没理会躺在地上的公孙兰。
公孙兰躺在地上,气得几乎吐血,她何曾受过如此大辱,狂怒不已,偏又无法动弹,咬牙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俞青微微一笑,走到她跟前,“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该怎么处置你是衙门的事。”
公孙兰闻言心中一喜,刚松了口气,忽然丹田一痛,顿时浑身一软,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地,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俞青,那目光阴狠得像淬了毒,呼呼喘着粗气,艰难道:“你……你……竟敢废了我的武功?”
俞青淡淡道:“你不是觉得普通人该死吗?那我就让你做个普通人,好好感受一下他们的生活吧。”
公孙兰之所以横行无忌,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所倚仗的不过是一身武艺,如今废了她的武功,只怕比杀了她还痛苦。
俞青与花满楼把公孙兰交给了衙门,明了缘由,便没再留意了。
自从绣花大盗一案告破,陆凤声名大震,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连带着花满楼与俞青也不堪其扰,横竖花家四哥的伤也基本痊愈了,花满楼与俞青便没有多留,收拾行囊回江南。
等那些人再去时,俞青一行人已经在回南的马车上了。
这泉鸣马车是花家请能工巧匠特意造的,车轮滚动时会发出声响,声音清泠动听,犹如清泉流过山石。马车行走时十分平稳,感觉不到丝毫震动。
车内十分宽敞,几榻桌椅皆一应俱全,车厢内铺满了雪白的绒毯,十分柔软,桌上的茶杯中正冒着热气,车内一片清香。
陆凤躺在软椅上,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才是享受。”抬头见俞青蹙眉看着手中的书册,不禁叹了口气,“你都看了一路了,还在琢磨呢?”
俞青揉了揉额头,“这九转还魂丹的炼制手法太复杂了,多演练几遍心里才有底。”看了眼软榻上熟睡的花满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成功。”
回到扬州后,俞青便一头钻进了炼丹室。
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俞青都没出过丹室,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只是丹室附近温度越来越高,离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得到那炙热的温度,几乎能把人烤化了。
花满楼焦虑不已,若不是记着俞青的叮嘱,早就冲进去了。
陆凤心中也有些担心,口中却安慰道:“别担心,你忘了俞青的身份了,以她的本事,即便炼丹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花满楼面色却没有丝毫缓和,依旧眉头紧锁,“可是阿青过至多一个月便出来的,如今都这么久了,丹室也没有一点动静,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陆凤张了张嘴,正欲话,忽然感觉周围的温度迅速降了下去,随后一股特殊的清香渐渐飘荡开来。
这股清香极为独特,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香味虽然浓郁,却并不刺鼻,十分清新,闻到后只觉神清气爽,疲惫顿消。
两人俱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中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悦之意,一齐快步走到丹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