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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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掉电话后,赵姮没动。她依旧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眨了会眼睛。等手指无意中碰到键盘,漆黑的屏幕忽然亮起,她才抓了几下头发,挪开电脑下床。

    赵姮蹲在行李箱前,随意翻拣一阵,她在犹豫是把整个箱子拖走,还是只带一套换洗衣物。这里她不可能再住下去,她很想直接走人,但终究理智占上风,她最终只收拾出一套换洗的,走时再次把笔记本电脑带上。

    面包车停在区门口。已是深夜,四周平静地像荒郊野外,赵姮熟门熟路地坐上副驾,周扬帮她把东西放到后面。

    “给。”赵姮把信递过去。

    周扬瞥她一眼,拿过信,一边低头拆,一边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

    周扬:“你好像心情不好?”

    赵姮一顿,:“今天崔靓荷擅自进我房间,还想翻我手机。”

    她没什么好隐瞒的,隐私被侵犯,这触及她的底线。更何况这事的源头现在就坐在她身边。

    周扬皱了皱眉,他看向赵姮,“她还做了什么?”

    “没了,她翻我手机无非是想找你的电话,我手机有密码。”赵姮瞟了下信,“你先看吧。”

    周扬目光微沉,有心想什么,最后还是没。他取出信纸,低头看起来。

    白纸黑字,字迹并不好看,但他自己写得也差。周扬忽然想起赵姮那一手字,遒劲又潇洒。假如真的字如其人,她确实有几分肖似。

    周扬敛神,从第一行看起——

    阿扬,我准备把我现在住的房子卖了。

    崔靓荷的字不好看,但她很会点题,在第一句就写下会让对方耐性看下去的话。

    这封信是她在今早写的。昨天赵姮彻夜未归,崔靓荷在沙发坐到深夜。

    落地灯出的光像舞台聚光灯,照亮角色演绎的一生。从前她认为自己是主角,如今身处黑暗,在唯一的灯光的照耀下,她否定了自己的前二十八年。

    只除了一件——

    除父母外,也曾有人待她好。她在灯下庆幸地想,幸好,她的人生并非被全盘否定。

    可她当初做得太绝了。

    崔靓荷量这套房。

    房子一百五十多平,地段寸土寸金,那男人唯一做的像个男人的事,就是为她买下这房子,撕破脸后也没让他老婆收回去。

    她欠下一堆卡账,靠赵姮那点租金还款,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不如把房子卖了。

    万籁俱寂,微风从车窗外拂入,周扬已经读到信的末尾,崔靓荷,等房子一卖,她就还钱,最后一行留下了她的手机号。

    周扬把信纸随便折几下,塞进裤子口袋。他朝区内望,估算房产价值。

    “想去找她?”

    周扬转头,“不是。”顿了顿,他看着赵姮解释一句,“几年前她欠我一笔钱,她信上算把房子卖了,到时候把钱还我。”

    赵姮一愣,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要卖房子?”

    周扬点头,他不想提及太多。“很晚了,我先找酒店。”他。

    面包车上路,等开了一会,赵姮问:“又去昨晚那间?”

    “嗯。”

    “随便找家快捷酒店吧。”

    周扬侧了下头,“很快就到了。”

    “快捷酒店吧。”赵姮,“酒店都不干净的,哪家都一样。”

    又回忆了一下,“附近好像就有一家。”

    赵姮指挥他开,没多久就到了。她拿上电脑包和放衣服的行李包走下车,周扬绕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走。两人进酒店问房间,却被前台告知已经没有空房。

    今天是周六,客房爆满并不稀奇。

    已经很晚了。走出酒店,周扬开面包车门,他扶着门,朝远处望了望,然后看向赵姮。

    赵姮已经坐进车里,她问:“怎么了?”

    周扬迟疑一下,道:“我那里挺干净的,不如去我那?”

    赵姮:“……”

    周扬等了几秒,才听到赵姮:“你那方便吗?”

    “我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睡了,没事。”

    已经快十二点,再过没多久就要天亮,赵姮想了想,点头同意,“那就去你那。”

    回去只花了三分钟,赵姮从面包车里下来时,有一点犹豫,周扬已经朝前面撇了下,“走吧。”

    赵姮不再迟疑,她跟了上去。

    进门时她按住周扬准备开灯的手臂,周扬朝她看。楼道灯已经关了,四下黑如浓墨,赵姮适应了一下黑暗,然后松开手。

    周扬想了想,开了客厅的筒灯开关,这光暗许多。他声道:“进来吧。”

    赵姮脱鞋子,周扬给她拿自己的拖鞋。赵姮轻手轻脚跟他进房,周扬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下,他开房门。

    将两个包放好,周扬去拿枕头。他一个人睡,枕头也只放一个,另一个塞在衣柜上一层的顶柜。

    他开柜门,直接从顶上抽出,将枕头放到床上,他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赵姮。

    “那你先去洗漱?”

    赵姮洗过了,但还没刷牙,她预备住酒店,带了自己的毛巾,但没带牙刷。周扬搭了下她的手臂,:“来。”

    赵姮跟他出去,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忽然听到一丝响动,和周扬对视一眼,下一秒,她就闪进了洗手间,将门阖了一下。

    男室友睡眼惺忪地朝洗手间走来,“你刚回来?”

    “嗯。”周扬按住卫生间门把。

    “你要洗澡?让我先尿一个。”

    “我肚子痛,你等一等。”完就开门进去。

    门都没开全,他这大身板像是挤进去似的。男室友“哎”一声,没办法,他只好憋着尿先回卧室。

    周扬和赵姮在门背后面对面,“做贼呢?”他得轻,也不像责怪。

    赵姮躲了下视线,“你室友走了吧?”

    周扬不知道,听动静应该是走了。

    赵姮催他:“牙刷呢?”

    周扬从镜柜里面拿出一把新牙刷,又拿起一只蓝色方格的塑料杯,抽出插在里面的蓝柄牙刷:“这我的杯子。”

    “哦。”赵姮拿过来,接水准备刷牙。

    她撇了下头发,吐出漱口水,看了眼镜中人:“你回去吧。”

    周扬没听,他看她一眼,走近一步,用手将她长发梳到背后。

    赵姮已经在刷牙,她和他在镜中对视了一下,随即低着头继续刷。周扬就这样替她抓着长发,方便她洗漱。

    刷完牙,赵姮又掬水拍了拍脸,几缕长发从周扬手中逃出来,一下被沾湿,周扬赶紧把它们拂回去。

    赵姮看着镜子笑了下,问:“你洗过了吗?”

    “洗过了。”

    赵姮发来微信时他已经睡下,后来是有了尿意他才醒,看到赵姮短信时,距她发送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时。

    赵姮拿自己的毛巾擦了擦脸,擦完后周扬拿过来,撇开亚的毛巾,腾出大块位置,把赵姮的挂了上去。

    两人走出洗手间,半途周扬去关客厅灯,室内陷入黑暗,双眼一时无法适应。

    他原路返回,抓住赵姮的手臂,静悄悄地将她带回自己卧室。

    赵姮脱掉外套,里面只剩一件黑色的修身T恤,她习惯性地用手梳了几下长发。

    周扬拎起被子抖平,接着舒展被角。他体型高大,下弯着腰做事时,莫名地像是比别人更用心几分。赵姮将发束拂到胸前,默默地看着他宽厚的背影。

    周扬铺完被子,回过头来。两人对视几秒,周扬侧弯着拍拍床铺,“好了。”他。

    赵姮走过去,脚伸出拖鞋,一只膝盖先抵住柔软的床铺,紧跟着她腰上一紧,后背一具身体压了下来。

    她侧脸贴住被子,抓住周扬手臂,又问了昨晚相同的话,“你不累啊?”

    “已经礼拜天了……”

    事后已经过了一点,赵姮连脚趾也不想动,长发全贴在她脸上。周扬将她头发拂开,亲了亲她嘴唇,问:“要洗澡么?”

    “明天洗……”

    现在已经是“明天”,周扬没纠正她。

    “明天你早点叫我。”赵姮闭着眼。

    “几点?”

    “早点……”

    “……哦。”周扬笑了笑,又亲了亲她,然后将人抱到胸口。

    赵姮脸颊蹭了蹭他,昏昏沉沉睡过去。

    几时后,天还没亮,周扬调的手机闹钟响了,他立刻关掉,“起床了。”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他半睁着眼,拍了拍怀里的人。

    赵姮睁不开眼睛,周扬贴在她耳边:“亚他们现在还没起,再晚外面就有人了。”

    赵姮总算醒来,她将被子按在胸前,找了找衣服,周扬也帮她找,他一把掀起被子。

    赵姮声叫:“喂——”赶紧遮了遮自己。

    周扬笑了下,最后他从床脚边捞起她的T恤和文胸。穿好衣服,赵姮先去洗手间,等周扬进来时她已经刷完牙。

    她看了他一眼,算先出去,周扬扣住她腰:“不洗脸了?”

    “你先上厕所。”赵姮。

    周扬放人。

    两人洗漱完,又回到卧室。周扬今天要去华万新城,他问赵姮:“你要去哪,我待会先送你。”

    今天周日,不用去公司,她不想回公寓,李雨珊又要陪丈夫和孩子,她没什么地方能去。

    赵姮把电脑包扶在桌上,想了想,她:“我跟你去华万新城吧。”

    “嗯?”周扬看向她。

    “走吧,现在这么早,也没什么地方好去。”赵姮拎起电脑包。

    周扬没什么,他替她拎过东西,两人在朦胧光中出了门。

    开出没一会,车停在吃店附近,周扬:“下车。”

    赵姮跟他下去。两人进店,里面空位有余,周扬让她坐。

    赵姮等了没多久,就见周扬端着两只盘子过来了,盘子里都是锅贴。

    周扬放下:“牛肉锅贴。”

    赵姮笑问:“哦,就是限量那个?”

    “嗯。”他又折回一趟,端来咸豆浆和白粥。

    等他们吃完,买早饭的食客已在吃店外排成长队。到达华万新城时也不过七点半多,周扬把特意带来的折叠凳放到阳台,让赵姮坐那。

    他开始干活,挪木桌时他朝阳台望了眼,赵姮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朝他看去,终于留意到桌子,她顿了下,抚了抚额边的长发,眼神偏到一边。

    周扬低头笑了笑。

    赵姮抱着电脑做事,屋内时不时有杂音传来,她竟不嫌吵。偶尔抬头,还能看见周扬站在桌上钉吊顶。他嘴里咬着钉子,裤子很脏,做事时很专心。

    也许是看得太久,她突然听见敲门声时吓了一吓。周扬站在高处,朝大门看,准备下去开门。

    “我去开吧。”赵姮起身。

    周扬就没动,他又钉下一根钉子,听到门开,他才再次望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衣着有几分面熟,她大声哭起来:“姮姮啊,你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