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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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 海城。

    江行简站在病房前,目光穿过擦得透亮的玻璃看向远方。他来的时机不太对,正逢谢外婆每日散步的点,病房内收拾的整整齐齐,却一个人都没有。

    有照顾谢外婆的护士好心要帮江行简去找谢外婆,被他婉言谢绝了。大概是出于某种逃避的心理,对于外婆此时不在病房, 江行简下意识松了口气。他没有立刻去找外婆,而是一个人呆在病房整理着心事,设想着见到外婆后的情景。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很快,谢外婆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径,边走边和身边的护工着什么。江行简远远看着外婆收拾整齐,手里捧着一束刚采摘的鲜花, 哪怕生病也要挺直腰板走路的样子,心中那个不堪的猜测忽的便消失不见。这是他的外婆, 从养大他的人。是他除了楚离外,最亲近的亲人。如果昨晚他曾有一丝动摇,害怕行哲的死跟外婆有关的话,那么当外婆真正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那个优雅清高了一辈子的老太太,那抹动摇也被坚定所取代。

    ——外婆不是那种人。

    这个结论让他心头的阴霾散去大半,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几分。他不再紧绷如一根拉开的弦,而是恢复了几分冷静。

    “行简?”

    楼道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有护工扶着谢外婆推开门。乍然对上江行简略带疲惫的神情,谢外婆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行简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看着没有休息好?是最近公司事多吗?”

    “外婆。”江行简叫了一声,没有多其他,只上前几步扶住了谢外婆。扶着谢外婆另一边的护工笑着松开手,冲江行简点点头,贴心地离开病房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

    无人注意到,该护工在出了病房后飞快给谢元珣发了条短信,提醒江行简到医院了。

    病房内,谢外婆上下量着江行简,关切地追问着:“行简你是不是熬夜了?”

    “没有。”江行简笑道,“只是从忻城开车过来有点累。”

    “从忻城过来的?哦,我想起来了,你舅舅你最近一直在忻城,好像那边在拍什么新电影。”

    “嗯。”江行简顺着外婆的话下去,“是《梨园空梦》,我记得外婆您还看过这部。”

    “对对。”谢外婆笑了起来,她一向是个时髦的老太太,年轻人喜欢的那些她并不排斥,有的甚至还挺喜欢。到《梨园空梦》,谢外婆陷入了回忆:“我记得那本主角是唱戏的吧?”

    江行简点了点头。

    谢外婆思绪飘远:“当初看那本,我就想到了你外公。你还不知道吧?你外公年轻时性子跳脱,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看戏,非要跟你太姥爷闹腾着去学戏。你太姥爷不肯,你外公又是绝食又是离家出走,折腾了好几个月。”

    江行简对外公的印象一直是个严肃的老头,没想到外公年轻时居然也有这样肆意任性的时候。

    “那外公后来怎么没去成?”

    谢外婆边回忆边:“后来……赶上乱的那些年,你外公出身不好,哪还敢学戏,被你太姥爷送到一个故交家里待了几年。”

    对于外公的这段历史江行简隐约是知道一些的,但他并未断谢外婆的话,只听谢外婆:“你外公运气好,去的地方民风淳朴,待了几年也没遭什么罪。后来局势稳定他回了城,还一直记挂着那个地方。他一直跟我想回去看看,却一直没时间没机会,后来再也去不了……”

    江行简轻轻握住了谢外婆的手。

    谢外婆叹息着笑了起来:“没事,你外公没什么遗憾的。他虽然人从没回去过,但一直跟那边保持着联系。前些年你外公资助了那边的十几个孩子读书,后来其中有一个孩子考上海城的大学还特意来看过我……他是想看你外公的,哪想到你外公已经去了,你舅舅还陪着那个孩子去墓园哭了一场。”

    到这里谢外婆笑着摇摇头:“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孩子陆陆续续从别处来看我,听都是那个孩子给通知的。我记得那孩子叫罗诚吧?是个感恩的好孩子……”

    “罗诚?”

    江行简突然出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谢外婆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行简顿了顿:“没什么,只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谢外婆笑了起来:“是了,当时罗诚来家里时你已经搬回江家了,你没见过他。”

    江行简心中一沉,装着若无其事问:“那罗诚现在跟咱们家还有联系吗?”

    谢外婆摇摇头:“应该是没联系了吧?就算有联系也是跟你舅舅,我很久不管这些事了。”

    虽然没有进一步求证,但江行简心中已将外婆口中的罗诚同他认识的罗诚划上了等号。他原先就奇怪,舅舅和罗诚八竿子不着的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就算两人都有不喜欢行哲的理由,但一起杀人和一起做其他还不同,他们最初是如何勾结在一起,彼此间的信任又从何而来?如果外公资助在前,舅舅和罗诚事先认识,那这件事就的过去了。事实上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舅舅和罗诚的资金往来没有他想的不堪,只是又一次“资助”,但怎么解释舅舅找人调查楚离和瞒着他和罗诚早已相识的事?

    想了想,江行简干脆将罗诚作为今天和外婆摊牌的切入口,正色道:“外婆您知道,我一直在查哲车祸的事。”

    谢外婆隐有所感,没有话只是安静等着下文。

    江行简轻声道:“哲的死我从不觉得是意外,只是一直没什么线索,直到最近才查到一个叫罗诚的人身上。”

    谢外婆脸色微变。她不傻,从江行简问起罗诚起就猜到会不会有什么事,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事。

    “会不会只是同名?”

    江行简没有反驳谢外婆的猜测,而是开手机找出一张罗诚的照片。照片上罗诚面无表情盯着前方不知想什么。他把手机递到谢外婆面前:“外婆您看一眼,是同一个人吗?”

    时间已经过去几年,罗诚变化不,但谢外婆依稀还是认出照片上的男人正是当年来看自己的那个青年。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松开手,半晌才回神问:“罗诚怎么会和哲的死有关?是肇事逃逸?”

    “不是,是蓄意谋杀。”

    “谋杀?”谢外婆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她对罗诚印象很好,记忆中是个腼腆内向的青年,怎么会和谋杀扯上关系。然不等谢外婆消化这个消息,江行简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外婆,您有没有把我的身世告诉其他人?”

    到现在江行简已不再怀疑外婆和江行哲的车祸有关系,但他还是想知道外婆有没有把他的身世告诉舅舅。

    “其他人?”谢外婆有些意外,回忆道:“和楚离那个孩子……”

    “不算离。”江行简飞快道。

    谢外婆看了江行简一眼,没错认江行简提到“离”二字时脸上温柔下来的表情。她没有多想,摇摇头肯定道:“没有,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之前没跟任何人过。怎么?”

    江行简斟酌着找个合适的措辞。从忻城来医院他一直在想如何跟外婆这件事。然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外婆先提到了罗诚。他顺着罗诚的话题起哲的车祸,然而想到舅舅,他突然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病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谢外婆的视线落在江行简为难的脸上,心中蓦地一沉,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你舅舅做了什么?”

    年轻时的谢外婆精明无比,经过岁月的沉淀如今更是心思通透。以至于江行简还没什么,她联系前后便抓出了蛛丝马迹。行简为什么会提到罗诚跟哲的死有关?又为什么突然问起身世的问题?

    她目光紧紧盯着江行简,江行简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这一瞬间谢外婆只觉一阵轰鸣在耳边响起,心脏在急速的跳动中沉入谷底。她的手有些抖,血气仿佛从她身上消退,冰凉的触感让江行简不由一阵担心,生怕外婆受了刺激出了什么意外。

    “外婆,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终是有些不忍,江行简开口安慰了一句。

    谢外婆摇摇头,她太了解行简,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她也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如果元珣真的知道了行简的身世,那他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这也是她为什么把这个秘密瞒着二十多年,只告诉了行简一人的缘故。谢外婆心中乱哄哄的,一会是元珣最近每每提到行简都旁敲侧击的样子,一会是行简暗示元珣害死哲的事。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你的是真的,那行简你算怎么做?”

    江行简微一犹豫:“我希望舅舅能去自首。”

    谢外婆的身子猛地一颤,忍不住看向江行简:“……哲他……他已经死了……”

    江行简听出了外婆的哀求,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对不住哲,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更何况哲虽然死了,楚离还在。”

    “楚离?”谢外婆更是震惊,“那个孩子是……”

    江行简点点头,强调道:“舅舅找人调查过楚离,应该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了。”

    今天一早调查公司又给了江行简两份情报。一份是关于谢元珣请人调查的对象,已确定就是楚离。另一份则是昨晚罗诚和谢元珣见面的消息。江行简心中生出一种紧迫感,总觉得舅舅和罗诚的见面不会太简单。他害怕舅舅会对楚离再做什么,在暂时追查不到车祸证据的情况下,希望能通过外婆劝舅舅自首。再者父亲随时可能回来,江行简也是希望能在父亲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以免江谢两家彻底撕破脸。

    谢外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再一次颤抖起来。

    江行简担忧地叫了声:“外婆。”

    谢外婆摆摆手:“让我想想。”

    江行简正要话,病房门口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谁?”

    病房门被推开,贴身照顾谢外婆的护工端着洗好的水果站在门口,略带紧张道:“中午了,谢夫人该吃饭了。”

    江行简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盯着护工看了几眼,转身半蹲在谢外婆身边,轻声道:“外婆,我们先吃饭吧。”

    “我哪有胃口吃饭,待会再吧。”

    不过短短一会,谢外婆便似虚弱了不少。她心中已有几分相信行简的话,并非是行简摆出了什么关键证据,而是元珣最近在她面前行事越发激进,本就让她隐隐有几分担忧。谢外婆一生经历不少风雨,内心强大到水火不侵,却依然被江行简带来的消息击到无法平静。如果是真的,元珣怎么办?真去自首吗?简简单单的自首二字,然却意味着她在失去女儿后,垂垂老矣时还要失去儿子。这样的痛苦她体验过一次,难道还要体验第二次吗?哲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楚离还没出事。如果元珣现在收手,是不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江行简那句“对不住哲”便如魔咒在脑海浮现。谢外婆回忆起江行哲幼时怯怯的,满怀期望地站在她面前叫她“外婆”的样子,脑海中的念头无论如何再想不下去。她苦涩地想,行简觉得对不住哲,她又何尝对得住那个孩子。原本那个孩子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啊……

    “外婆。”

    江行简担忧地叫了声,谢外婆摸摸他的脸:“是外婆的错。从你母亲出事后,外婆的心思都放在了恨你父亲上,对你舅舅疏于管教。如果不是没人管,你舅舅也不会长成这样……”

    “外婆。”

    谢外婆苦涩道:“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母亲是,你父亲也是。外婆是,你舅舅同样不能避免。外婆答应你,如果你舅舅真的和哲的死有关,外婆一定会让他去自首,给哲一个交代。”

    “外婆。”

    江行简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半蹲在床前像幼时那样把头埋在了谢外婆的怀里。谢外婆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行简你很好,比外婆想的更好。你不用觉得对不住外婆和你舅舅,我们谢家人讲究一个问心无愧,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外婆。”

    谢外婆拍拍他:“没事了,你先回去,外婆想一个人待会。你给外婆几天时间,外婆一定给你给哲一个交代,好不好?”

    “……好。”

    (二)

    尽管江行简不放心谢外婆在这种状态下独自留在医院,但谢外婆还是态度坚决地把他赶走了。江行简把照顾谢外婆的几个护工嘱咐了一圈,才心事重重地准备返回忻城。

    在离医院不远的十字路口,他停车等待红灯。车载电台正播报整点新闻,恰好到台风要来的消息。下意识的,江行简朝天看去,不知是否心理因素,只觉远方黑云压顶呈风雨欲来之势。

    车上的广播仍在着即将到来的台风,不仅是海城,连忻城也要受到台风的影响。想到在剧组拍戏的楚离,江行简拿出手机准备提醒他一声,结果发现几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楚离。

    江行简心中一咯噔,怕楚离有什么事,急忙拨回去。电话很快接通,响起了蒋科的声音。

    “蒋科?”

    “江先生。”蒋科十分客气,“离现在跟赵导一块呢,不太方便接电话。”

    江行简“嗯”了声,直接问:“剧组有什么事吗?我看离好像找过我。”

    “剧组……”蒋科顿了下,“因为台风要来的关系,剧组调整了拍摄计划,把云林自焚的那场戏挪到了今晚。赵导的意思是希望离不用替身自己上,离找您想拿个主意,结果没联系到,就先跟赵导答应了下来。”

    江行简听了松了口气,不是楚离有什么事就好。至于蒋科的自焚戏,江行简并不陌生。他跟楚离一起看过几次剧本,也清楚这场戏拍起来有一定危险。依着江行简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楚离能用替身。不过想到楚离拍戏时的那股认真劲,加之赵云生的偏执,恐怕很难服他们两个。

    他沉声问:“赵云生是怎么的?”

    “赵导是没危险,剧组请的烟火师在圈内口碑不错,手上没出过意外,技术挺不错的。”

    “这样……”江行简微微沉吟,没有在电话中多什么,只是嘱咐道:“你跟离注意安全,我争取下午赶回去。”

    “好。”

    挂断电话绿灯正好亮起,江行简顺着车流前行。十字路口的另一边,谢元珣开车拐向医院的方向。两人错身而过,谁也没有发现对方。

    几分钟后,谢元珣把车停在了医院停车场,急匆匆赶往住院部。一早接到护工电话,谢元珣便急着赶来医院,谁想半路遇到交通事故堵了好半天。电梯里,他看着护工发来江行简已经离开的短信,眉头紧紧皱起,心中不断猜测行简今天来医院的目的。他安排在母亲身边的护工只模糊听到楚离、调查什么的,谢元珣怀疑江行简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调查楚离的事了?

    他满怀心事走进病房,入目便是谢外婆站在窗前,透着满满寂寥的背影。

    “母亲。”谢元珣走过去,笑道:“您看什么呢?是不是舍不得行简?怎么不让行简多陪您一会?”

    谢外婆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定定看了他几秒才像是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行简刚走?”

    谢元珣笑容微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哦,我刚碰到照顾您的护工的。”

    “你啊!”谢外婆摇摇头感叹道:“每次行简来你也来,我还以为你们约好了。”

    “没有。”

    谢元珣总觉得母亲似意有所指,只得尴尬地笑笑。

    谢外婆走到病床前坐下,又冲他招招手:“元珣你过来,正好咱们话。”谢元珣顺从地坐到谢外婆身边,谢外婆拉着他的手,柔声道:“今天上午行简来看我,着着就到了你父亲。一眨眼你父亲也走了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当初你父亲刚去世时,你才十几岁,整个人毛毛躁躁的,结果现在你已经是谢家的顶梁柱了。”

    谢元珣笑了起来:“哪里,母亲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谢外婆温和地看着他,话题一转:“到你父亲,我记得他生前资助过不少孩子,后来资助那些孩子的事就落在了你的身上。这些年你做的很好,那些孩子也是感恩的。有一个孩子是叫罗诚吧,还来家里看过我,你还记得他吗?”

    谢元珣脸上的笑容不变,:“记得,偶尔还有联系。他现在做经纪人,和我一个圈子。不过母亲您是知道的,罗诚这个人十分自尊自爱,大学毕业后一直自个独自拼。哪怕知道我在江氏,也从未找过我。”

    他一口承认和罗诚还有联系,谢外婆轻声叹息:“罗诚是个好孩子,他走到现在不容易……元珣你还记得你父亲过的话吗?”

    不知是否错觉,谢元珣觉得从他来到医院,母亲的每句话都似别有深意。他起精神,笑问:“哪一句?”

    “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谢元珣愣了愣,马上道:“自然记得。”

    谢外婆抓他的手微微用力:“那元珣你做到了吗?”

    谢元珣脸上的笑容变淡:“母亲怎么会这么问?”

    谢外婆不答,坚持问:“你就你有没有做到?”

    “母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谢元珣反问道。

    他几次避而不答,谢外婆失望地看着他,知道这样根本问不出什么,直接摊牌:“事关哲,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哲?”谢元珣装着意外的样子,“您知道了?哲出事时医生吩咐母亲您需要静养,我和行简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您。您……”

    “元珣!”谢外婆断了他的胡搅蛮缠,“你跟母亲也不愿意实话吗?”

    谢元珣收敛了笑容,沉默地望着谢外婆,心中无数念头翻涌,片刻后低声道:“是不是行简跟您什么了?”

    江行简刚走,谢外婆便翻起旧账,谢元珣很难不把两者联系起来。他之前一直在想,行简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到开车几个时来探望母亲?是单纯看望还是……结果从母亲的反应中证明,行简并非单纯探望,而更像是对自己进行指控。

    他提到江行简,谢外婆径直道:“和行简无关,你只你是不是对不起……哲?”

    谢元珣的心沉了沉,从谢外婆的这番问话中确信江行简已经知道了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江行简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念头不过刚浮现,楚离的面容便跳了脑海,牢牢占据了谢元珣的注意力。他心中冷哼,自己认定了答案——不用怀疑,肯定是楚离的。甚至就连江行简今天来医院,也未尝不是楚离的怂恿。

    自上次见到张启国开始,谢元珣便怀疑楚离出现的目的不单纯。及至他收到罗诚偷拍的那段视频,发现秦穆和宁卫东都把楚离认作是江行哲后,更是肯定了楚离的目的,甚至想的更深一些。他原以为楚离的出现是在江行哲死之后,但视频内容让他意识到,可能更早,楚离和江行哲这两兄弟就有了联系。他怀疑江行哲死前那段时间的折腾,背后都有楚离的影子,为的就是替楚离认回江家铺平道路。只不过江行哲死的太早,楚离才把视线投到江行简身上。不然从何解释,楚离能把江行简、秦穆、宁卫东三人支使的团团转。

    想清楚了这些,谢元珣冷声道:“母亲,江行哲已经死了,您该劝劝行简走出来了,别随便外人什么就疑神疑鬼。难道我这个做舅舅的在他心里还比不上一个不相关的人。”

    “外人?你想楚离那个孩子吗?”

    “难道不是?”谢元珣并不意外会从谢外婆口中听到楚离的名字,既然行简今天是来告状的,自然免不了“受害者”。他现在已经确定行简应该是知道他调查楚离的事了。强压下心中事发的恼火,谢元珣又一次反问:“难道楚离不是外人?行简被他迷昏了头,以为楚离长了一张跟江行哲一模一样的脸就是同一个人,对方什么都听。他怎么不想想,楚离好好的海大物理系高材生不做,非要辍学巴着他进娱乐圈,能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话又有几句真话!”

    尽管谢元珣极力压制,但话语中依然能听出对江行简的不满。谢外婆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然温和:“楚离那个孩子我见过,是好是坏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你对他有偏见,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世?”

    谢元珣噎了一下没话。

    谢外婆看着他,叹了口气:“当年你姐姐出事你还,我把心思都放在你姐姐身上,疏于对你的管教。这些年你自己长大了,我想着你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以前时候我没管你,你长大了我也就不讨嫌了。但你要明白,我之前不管你,是因为你还没走歪路,你现在走歪了路,就算是讨嫌我也要几句了。”

    “母亲……”谢元珣想要争辩什么。

    谢外婆摆摆手:“你听我,你自己走歪了路,你还害了罗诚。那个孩子你记得吧?头一次来我们家连话都不敢,他从家乡考出来多不容易,你怎么能……”

    谢元珣没有话。

    谢外婆顿了顿,又:“你一直行简是受了楚离的蛊惑,楚离不怀好意,他靠近行简有目的。那你跟我他有什么目的?怎么?不肯,你不就是觉得楚离接近行简是想要认回江家,可那有什么错?楚离是江坤的儿子,他要认回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错!你怕什么?你从看着哲长大,从没把哲当回事,现在你怕什么?是怕楚离认回江家行简一无所有?还是你一无所有?”

    谢外婆的这番话不可谓不重,谢元珣听在耳中,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谢外婆当没看到,继续道:“人这一辈子难免会做错事,我做错了,你姐姐也做错了,就是你父亲也不敢一件错事没有。做错事不要紧,关键是及时收手。我当年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害了你姐姐一条命。母亲不希望你一条路走到黑,咱们家的教训还不够吗?”

    提到自个的姐姐,江行简的母亲,谢元珣的脾气再也压不住。他勃|然起身:“您觉得姐姐做错了,所以姐姐就白死了吗?明明错的是江坤,是江家欠我们谢家一条命,是江坤该我们的,我为行简争取有什么不对。行简年轻冲动,母亲您也年轻冲动吗?您想想,天下真正为行简好的人是谁?是您,是我,只有我们谢家是真正盼着他好。其他围着他,巴结他的人都是看在他有江氏要继承的份上。一旦他放弃,您想过他会是什么处境吗?他现在的一切都将会是别人的,他身边的朋友、下属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他什么都不是,狗屁不如。”

    “元珣!”

    “难道我的不对吗?”谢元珣冷笑起来,“这些话我早就想了,免得他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当我不知道行简怎么想的?他在谢家养了几年,别的没学会,父亲的清高迂腐倒是学了个透。他不想要江家的身份,可以!但谢家呢?谢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江坤卖命挣回来的,还搭上了我姐的一条命。结果呢?行简狗屁不是,谢家也要跟着他狗屁不是,凭什么?”

    “住口!”

    谢外婆被这番话气的身子颤抖,好半天才缓过来,:“你早知道行简的身世对不对?”

    谢元珣默认了。

    谢外婆压下心头的失望,轻声道:“你口口声声为行简好,来去还是为了自己,你不是怕行简一无所有,你是怕自己一无所有。就像你的那样,你知道现在身边的人是为什么讨好你,奉承你,巴结你,你害怕有一天这一切都不存在,这些曾讨好你,奉承你,巴结你的人看都不看你一眼,你什么都不是,是不是?”

    回答谢外婆的是谢元珣转身离开的背影。

    病房内只留下谢外婆长长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