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别蹬鼻子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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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念站在廊桥左侧,不自觉皱起眉。

    天色逐渐昏暗,远方的空中有乌云在隐隐聚拢,海水不断拍着滩岸,溅起的浪花浸湿桥柱,留下一片暗沉潮湿的水痕。

    江念眯眼看着前方,白皙的耳廓贴在手机上,听了半晌,这才神色阴沉地挂断了电话。

    半时前,她给江寒汀发去几则消息,原本是想提醒他注意秦家的动静,却许久都没收到回复。等意识到不对劲电话过去后,却发现通是通了,那头却始终无人接听。

    江寒汀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轰隆一声,远方闷雷声乍响,蓦地断了江念烦乱的思绪。

    码头临海,她又站在不避风的廊桥角落,此刻狂风卷起,四面八方地朝女孩涌来,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住了整片天空,却并没有雨滴落下。

    明明还未到春天,怎么会惊蛰?

    江念抬起头,望着头顶阴沉一线的天空,脸色越发难看。

    半晌,她转过身,往不远处一处不起眼的仓库走去,纤瘦的背影融入吵闹拥挤的人群,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又过了几秒,一抹修长的黑影飞快地跟上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幽灵般吊在江念身后,无声无息。

    女孩神色未变,毫无察觉。

    周围不断有工人匆忙路过,巨大的货柜船停泊在港口,江念租下的仓库就在港口右侧,临近廊桥的另一端。

    先前李佳仪的猜测有些错误,这里的确是码头,关押她的地方却并非地下室,而是一处存放货物的分隔仓库。

    江念让人租下这个仓库,搬来床和桌椅,粉饰出类似房间的假象。

    她们一路过来虽然换过许多次车,却无法掩盖所有的公路监控,以江郝的本事,短短三天追查到这里丝毫不难。

    此刻数十个陌生面孔穿着搬运工的衣服,看似随意地分布在仓库附近,目光却无比警惕,随时注意着周围人群。

    江念面无表情地走过这些保镖,脚步不停,很快便消失在了仓库入口。

    身后的黑色影子跟着停在五米外的距离,顿了几秒,望着那个不起眼的入口,许久,才神色难辨地转身离去。

    ·

    “在港口左侧。”

    不远处的吊车发出巨大声响,将集装箱一个个搁置在地面,江郝站在人群中央,手机贴在耳朵边,沉声道:“江念进了最左边的入口。”

    他回头望向守卫密集的仓库,思考片刻,果断吩咐:“所有人守在外面,江念出来后,我想办法混进去。”

    “进去后不要妄动,等我消息再行动。”

    他积威甚重,又向来不出错,手下的人纷纷应是,交代完所有事后,江郝挂断电话,仔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

    事关李佳仪,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乌云压顶,此刻的港口拥挤异常。工人们怕要下雨,都着急把箱子搬进仓库,沸腾的人声挟裹着轰隆闷雷,直直迎面而来。

    在这种环境下,江郝带来的数十个人宛如鱼入江海,连朵浪花都没激起,很快便分散开来,无声无息,丝毫不引人注意。

    江郝戴着黑色鸭舌帽,压低帽檐,修长的身形靠在桥柱旁,紧紧盯着仓库入口,一语不发。

    远方雷声轰隆,仿若提前的惊蛰。

    -

    天空乌云密布,闪电撕扯开层层阴霾,蓦地照亮了一瞬前厅。

    “什么意思?”

    江寒汀脸色难看地坐在原处,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当场翻脸,饶是如此,他的目光还是变得无比冰冷,阴沉地看向秦鹤,“秦总,慎言!”

    他被老爷子抱养至旧宅长大,从到大,听过最多的就是对他身份的嘲讽。

    秦鹤这句“不够资格”,正正戳中他心底的沉疴,狠狠一句,立马让江寒汀伪装的面具裂开大半,露出真正阴暗的一角。

    男人坐在前厅中央,左手撑头,神色依然从容,平静回答:“没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他右手忽然松开,蓝色文件夹失去桎梏,“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秦鹤抬起眸,在江寒汀惊怒的目光下,不疾不徐道:“江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

    这句话得毫不留情,简直等同于一巴掌甩在江寒汀脸上了。青年彻底沉下脸,唰地站起身,眼神仿佛割肉的刀子,又锋又利:“既然秦总看不上我这点条件,那就请您出去。”

    “帝都何其之大,秦家再如何手眼通天,江家现在做主的人也依旧是我,不需要外人来指指点点!”

    他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前厅,气势汹汹,掷地有声,空气仿佛都有一瞬静默。

    秦鹤却依旧神色寡淡,双手松松交握,略往后靠,清黑的瞳孔在昏暗中显得漠然,透出一种无机质的金属冷感。

    安静的前厅内,只听见外头轰隆作响的雷声。

    秦鹤沉吟良久,侧过头,看了眼前厅门口。

    秦家的人和江家的人正两两相对,脸上皆是面无表情,一排排整齐地站在门外,隔空对峙,蓄势待发。

    江寒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过头,冷笑一声:“秦总,我再重复一遍,这里是江家。”

    “秦家再势大,也无法抹去我的存在,”他轻蔑地扫了眼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目露讥讽,道:“只要江家还在,我就永远是老爷子承认过的嫡支血脉,你动了我,就等于挑衅整个江家。”

    帝都的豪门盘根错节,纠缠极深,常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他若出事,江家便是秦鹤野心勃勃的铁证。

    之前众人不敢触其锋芒,是因为秦鹤手段再怎么铁血,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可今天江家情况完全不同,秦鹤一旦成功掌握江家,那就意味着,他想将帝都这块蛋糕整块吞下。

    他就不信了,这种情况下,帝都众人还会放任秦鹤胡来——利益当前,无论是谁,都不想自家东西被一人独占。

    即便那个人是秦鹤。

    江寒汀冷笑一声,讥讽地看着面前男人。

    秦鹤很轻地挑了下眉峰,抬手轻按眉骨,半晌,略略抬眸:“江寒汀,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

    他矜冷的眉眼半垂,慢条斯理地笑了下,声音里全是漫不经心:“只要让你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不出半天,江郝就会回来了。”

    江寒汀能想到的,秦鹤怎么可能忽略。

    归根结底,今天还是江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可只要等江郝从码头救回李佳仪,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江郝才是名正言顺的江家嫡子,江老爷子去世前早已给他铺好了路,若不是李佳仪被劫,凭他的手段,继承江家是顺其自然的事。

    而救回李佳仪,便是首要重点。

    在此之前,秦鹤只需要负责拖住江寒汀,不让他通风报信就行了。

    外面雷声忽地轰隆,江寒汀的心脏也跟着猛然一跳,闪电照亮前厅,青年下唇苍白,终于明白了秦鹤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他是聪明人,想通了一个关点,其余的更无需秦鹤摆在明面上解释。

    这么,江郝此刻已经动身前往码头了?

    思及此,江寒汀的脸色越发难看,清俊的面孔扭曲一瞬,目光里全是不甘和恨意。

    周璇讨好、费心伪装......筹谋了数年的东西,到头来,居然就这么一朝付之东流!

    他攥紧双手,一阵刺痛传来,指甲狠狠陷进了皮肉,掐出道道带血的红痕。

    江寒汀低着头,眼珠充血,绝望无力地发现:他竟对此没有丝毫办法。

    本就是基于阴谋之上的布置,少了李佳仪这一关键环节,他所有的诡计都失去了作用。

    李观见他呼吸急促,死死地弓着背,表情也有些扭曲,不由得低声问道:“秦总,要不要......?”

    他言下之意,是不是要先将江寒汀制服,顺带收拾了他的所有下属。

    秦鹤轻轻摇头,细密的睫羽半垂,眸光冰凉又寡淡,“让江郝来,我们不必插手。”

    李观心下一凛,也明白过来不好插手,连忙点点头,不再言语。

    空气中有股清冽的雪松香,江寒汀坐在原处,脑海在绝望中倏地闪过一丝亮光——

    还有江念!

    她远在码头,此刻还不知道帝都的情况,只要见机行事,不定可以带着李佳仪逃出去!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心情,轰隆一声,远处的天空乍然响起一记闷雷。

    秦鹤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神情幽深难辨。

    半晌,垂下眸,淡声吩咐:“切断宅子的信号,守好大门,别让人逃出去。”

    “是。”

    -

    与此同时,临海码头。

    “李姐。”

    熟悉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李佳仪一顿,抬起头,眯眼看向前方。

    房间门被开,江念几步走近,双手抱臂,姿势有些居高临下,声音听不出情绪:“关于我的条件,你考虑好了吗?”

    “......”李佳仪神情一动,敏锐地察觉到,江念此时的心情似乎有些糟糕。

    空气有一瞬静默,见她闭口不语,江念面无表情的脸上愈发阴沉。

    外面大概是终于下雨了,隆隆的闷雷声不断,她被这声音扰得心烦意乱,莫名地有些不安。

    她呼出口气,依旧感觉太阳穴在乱跳,不由得失了平时的冷静,沉脸看着李佳仪:“话。”顿了顿,语气暗含威胁:“别逼我对你动手。”

    李佳仪睫毛一颤,抬起眼,几秒后,忽然答非所问地开口:“已经是晚上了?”

    江念皱起眉,不知道她想什么,冷声道:“还没有。”

    李佳仪忽地笑了起来,昏暗光线下,那双晶亮杏眸越发灵动,宛如天边闪烁的星辰,亮得惊人:“你先前不是,晚上再来问我吗?”

    她表情认真,轻声道:“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我再考虑考虑。”

    话音刚落,江念哈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双眼瞪着她,“什么?”

    她简直要被这句话气笑,看着李佳仪不似作伪的神色,半晌,忽然明白过来,神色恍然:“你以为我和你谈条件,是因为不敢动你?”

    李佳仪不话,安静地看着她,表情难辨。

    江念又笑了一声,这次是讥讽无比的冷笑。

    她倾下身,一把拽起李佳仪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颅,乌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女孩吃痛的神色,江念一字一句地开口:“李佳仪,别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