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道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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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琤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 仍有些疑惑:“江总, 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江行舟轻笑了声,反问:“我们应该认识吗?”

    不等她接话,他又:“话回来, 方律师,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 不请我吃顿饭吗?”

    方琤笑了笑:“江总还会缺我这么一顿饭吗?”

    “当然。”江行舟扬眉, “有人请吃饭, 我可是很乐意的。”

    方琤问:“那江总中午有空吗?”

    江行舟嘴角笑意渐浓:“有, 方律师要请客,我当然有空。”

    方琤:“我知道这附近就有一间餐厅挺不错的,不如就定在那里?”

    江行舟:“既然是你请客, 当然是你做主。”

    “好, 就这么定了。”

    ***

    Aphrodite餐厅是一家意式西餐厅,就在安瑞集团隔壁的商业大厦里。

    落座后,他们忽然听到了一声惊呼。

    “什么?200万?!”

    这一声,引得西餐厅里的客人都看了过去。

    方琤也循声看去,看到声音的主人时,稍稍意外。

    没想到这么巧,还在这里遇见了熟人。

    不远处的一桌, 杜晓玲正在会见她的当事人。

    她的当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长相三大五粗,但似乎受了伤,他整只左手都用纱布包扎着。。

    杜晓玲难以置信地:“可是, 根据您的验伤报告,您受的只是轻伤,这医疗费和误工费加起来,最后法院判的金额,也不会……”

    “什么轻伤?我整个人差点就废了,200万还少了呢!”男子有些不耐烦,“你要是不行,我就换律师!”

    杜晓玲赶紧赔笑,又低声下气地:“好,杨先生,您先别生气,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向被告索赔。”

    “早就该这样,罗里吧嗦的,浪费我时间,你赶紧把我给事情搞定!”

    男子几口把桌上的面包吃完,一抹嘴,站起来就走了。

    等中年男子离开后,杜晓玲立刻沉下脸来:“唐文慧接的都是什么破案子啊?这都什么人呀,要不是为了……我才不侍候呢!”

    她发泄般用力往前一踢,一脚踢到了桌角上,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

    “什么破玩意!连一张桌子都跟我作对!”着,又要一脚踢上去。

    但又想到什么,她的动作猛地一顿,又把脚收回来。

    她忍着痛换来服务员结了账,站起来就要离开。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方琤和江行舟坐的那一桌。

    杜晓玲脚步停了停,目光停在了两人身上。方琤似有所感,向她看来。

    杜晓玲狠狠瞪了方琤一眼,扭过头,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趾高气昂地走掉了。

    ***

    方琤并没在意这段插曲。

    他们点的菜很快上齐了,但才吃一半,江行舟的助理突然神色焦虑地出现在西餐厅里。

    他快步向他们走了过来,俯身在江行舟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总,公司出事了。”

    江行舟动作稍顿:“什么事?”

    助理言简意赅:“有员工要跳楼。”

    江行舟怔了下,神情变得严肃:“怎么回事?具体是什么情况?”

    助理语速飞快地起事情经过:“后勤部有一名快退休的后勤员工因为薪金的原因,和部门主管发生了争执,后来不知怎么得,闹到要跳楼自杀。”

    江行舟问:“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前。”

    “为什么现在才汇报?”

    助理解释:“后勤部门的主管本来以为只是员工间的矛盾,可以自己解决,谁知道越闹越大,那名后勤员工一怒之下就翻到窗外去了。”

    江行舟沉着脸问:“报警了吗?”

    “报了,警方那边派了谈判专家过来。”助理如实道,“正在上面劝呢。”

    江行舟放下手中的餐具,歉然地对方琤:“抱歉,方律师,我有事要回公司一趟。”

    方琤理解地:“没关系,江总,你先去忙吧。”

    江行舟刚站起来,忽地想起在法院里,方琤空口把欲轻生的男子劝下来的那一幕,脚步又停下。

    他回过头,看向方琤,请求道:“方律师,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可能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方琤微微一怔。江行舟和助理的对话,她刚才也听见了。

    只作了几秒的思考,她便答应下来。

    “好。”

    ***

    安瑞集团总部位处繁华的商业区,虽然警方已经在附近拉起警戒线,不允许无关人等靠近。但是警戒线外,仍然围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

    江行舟的助理上前,跟守在警戒线外的明身份。警员验证过后,便拉起警戒线,让他们进入到集团大楼。

    方琤跟着江行舟走进大厦,一眼就看到站在一层大厅里的顾渊。

    他正在和许秉文交谈。

    顾渊问:“现在情况如何了?”

    许秉文:“胡可可还在上面劝那位阿姨呢。”

    就在这时候,他手中对讲机的指示灯亮起。

    对讲机那头,传来胡可可无奈的声音:“顾队,许组长,这位后勤阿姨不相信我的话,她觉得我们是公司派来骗她的,她始终认为,一切都是公司的错,公司必须赔付她双倍的工资和赔偿金。”

    对讲机里,除了胡可可的声音和飒飒的风声外,还有破口大骂的声音隐约传来:“呸!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全是坏东西!我兢兢业业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他们竟然要把我开除,还要克扣我工资——”

    “刘,你去跟安瑞集团能得上话的人沟通。”顾渊分发完任务,又转头看向许秉文,“许秉文,人社局的人还没来吗?”

    许秉文摇头:“还没有,人社局那边的劳动监察部门负责人今天外勤了,还没能联系上。”

    顾渊皱眉:“那就让他们随便派一个懂法律的员工过来!”

    “好。”许秉文应了一声,又赶紧转过头去电话沟通。

    “我们这里有律师,你们需要吗?”

    江行舟走上前去,主动开口。

    许秉文刚挂了电话,下意识抬头,一眼看到了跟在江行舟身后的方琤。

    “哎,方律师?”他微有些惊讶。

    方琤怎么会在这里?

    有这个疑问的,不仅是他,还有顾渊。

    顾渊只怔了一下,便迅速回神,向方琤走去:“律师执业证有带吗?”

    “有。”方琤点点头。

    律师执业证,她工作日都会随身携带。

    “那跟我上来。”

    顾渊没再多余的话,转身朝电梯走去。

    方琤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按下电梯的按钮,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要跳楼的是安瑞集团里一名后勤员工,好像快要退休了。”

    许秉文也跟了上来,在旁解释。

    “那位阿姨脾气很不好,最近和组长发生矛盾,把组长给了,还把闹到主管那里去了。后来,主管把她调到清洁岗位,她就到处宣扬公司要开除她,还要求公司赔偿她一年的双倍工资,除此之外,还得给她付一笔额外的赔偿金,不然她就要从这座大楼里跳下去。”

    方琤问:“那需要我怎么做?”

    顾渊没有回头,只淡声道:“你给她解释一遍相关的法律规定就好。”

    安瑞集团的大厦共四十层楼高,这名后勤员工正身处23楼是员工餐厅,有一处露天的平台。

    这名后勤员工约莫四十岁,顶着一头卷短发。此时,她正坐在平台的混凝土护栏上,双脚悬空吊在半空。

    胡可可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不停地劝着她。

    但员工始终不为所动。

    看到顾渊领着方琤和许秉文上来,她脸上一喜,赶紧让出了位置。

    许秉文走上前去,起开场白:“阿姨你好,我们请了位律师过来,给您解释一下劳动合同法的相关法规,帮助您维权,您看这可以吗?”

    后勤员工转过头,半信半疑盯着方琤看:“律师?”

    “您好,阿姨,这是我的律师执业证,您可以看一下。”

    方琤往前走了几步,主动向她出示了律师执业证。

    乘着她在确认方琤身份的时机,胡可可在旁劝:“对啊,阿姨,您不相信我们的话,律师的话,总相信吧?”

    后勤员工盯着方琤手中的证件看了半晌,终于确定她的身份。

    她:“那正好,既然你是律师,那赶紧帮我把我的赔偿金讨回来。”

    “阿姨您好,我大概听了您的事情,也非常同情您的遭遇。”方琤边解释着,边观察着对方脸上每一帧的表情,“不过,根据《劳动合同法》的相关规定,只有用人单位无故和劳动者解除劳动合同的情况,或者是用人单位用工满一个月,未与劳动者签订书面劳动合同的情况,才应该支付劳动者双倍的工资。”

    “您现在这种情况,要进行这方面的维权的确有些难。”她耐心地劝,“不如您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如果您认为公司的确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可以给我提供证据,我再帮你仔细分析分析。”

    胡可可也跟着劝:“对啊,阿姨,要是公司真的侵犯了你的合法权益,我们可以帮你维权,再向他们进行索赔。”

    后勤员工态度蛮横:“我不管!他们就是要开除我!我现在就要双倍的赔偿金和工资!”

    “今天不把现金放在我面前,我就从这里,从23楼跳下去!”她指着下方,语气激动,态度强硬,“我要看到现金!”

    劝无效,方琤退了回来。

    许秉文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方律师,你觉得这位大妈的情况怎么看?”

    方琤也降低音量:“从她的神情和表现上看来,她根本没有自杀的倾向。”

    “不过,她的性格偏执,顽固,这类型的人,理是走不通,要不强行把她救下来,要不就从别的方面想办法。”

    “这样啊……”

    许秉文陷入了沉思中。

    顾渊微微皱了下眉,一言不发走进室内,询问在场的记录员:“这名后勤员工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记录员:“刚刚在江总的帮助下,已经从员工信息库里调出来了。”

    “张桂花,49岁,丈夫叫赵伟强,家庭住址登记是在光明路52号的区。”

    顾渊沉思片刻:“她家里地址就在这附近?有联系方式吗?先联系他的家人。”

    “明白。”

    记录员接收命令,立马去联系了。

    十几分钟后,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踩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赶到现场,在警员的带领下,他气喘吁吁跑到23楼。

    他一脸憨厚的模样,对着在场的警员和谈判员连声道歉:“抱歉,我妻子给你们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许秉文赶紧阻止:“大叔,先别急着道歉。你试试把她劝下来,让她别做傻事。”

    赵伟强应了声,接过谈判员给他的矿泉水走出露天平台。

    看到熟悉的人,张桂花身上的防备松懈了不少,果然没抵触他的靠近。

    “你来干什么?”

    赵伟强把矿泉水交到她手上,苦口婆心地劝:“桂花,都一大把年纪了,别闹了,这多丢人啊,赶紧下来吧。”

    张桂花瞪他一眼:“臭老头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帮他们的呀?”

    赵伟强又了好些劝的话,但费尽口舌,她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生气地把他赶走了。

    赵伟强败退,许秉文和胡可可又赶紧上场,轮流和对方交谈。

    顾渊冷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和张桂花交谈。

    方琤走到顾渊身旁,低声问:“你不上去帮忙吗?”

    顾渊态度冷淡:“这是很好的实践机会,他们需要更多的锻炼。”

    许秉文再一次和胡可可交换了位置。

    他口干舌燥,向在场的同事要了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

    他没急着去接替胡可可,而是退到后面,和赵伟强拉起了家常:“大叔,你们家里,除了您和阿姨外,还有什么人啊?”

    赵伟强愣了一下,:“还有我儿子和儿媳妇,和孙子。”

    许秉文问:“孙子?那阿姨一定很疼爱你们的孙子吧?”

    “当然,我老婆最疼爱我们的孙子了……”

    起孙子,赵伟强很快开了话匣子,脸上是满满的自豪。

    许秉文若有所思。

    再次和胡可可交换位置,他转变了策略。

    “阿姨,您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孙子。”他试探般问,“我听,他才3岁,这年纪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吧?”

    这一回,张桂花终于有了反应,微微动身,目光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

    许秉文继续:“我听您丈夫,您和您的孩子感情特别好,您一定很疼爱您的孙子吧?”

    到她孙子时,张桂花嘴角上扬。

    有用!

    许秉文抓住时机,再接再厉:“都孩子的行为会随家长,您这样做,不是给孩子落下个坏榜样吗?要是孩子有样学样,也学着您这样……岂不是糟糕了。您要给给孩子落下个坏榜样,那怎么办?”

    张桂花有些生气,立刻瞪他一眼:“我孙子这么乖,才不会这样做!”

    许秉文接话:“对啊,您孙子这么乖,您就舍得留下他一个人吗?”

    张桂花一愣。

    “您要是出事了,您的孙子可怎么办啊?他要是知道,疼爱他的奶奶不在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她动了动唇,不语,像是在深思什么,随即皱起了眉头,又抿紧了嘴唇。

    许秉文再加了一把火:“还有,要是您不在了,您丈夫给您孙子找来个新奶奶,那新奶奶对您孙子不好怎么办?”

    听到这话,张桂花脸色一变,差点跳起来:“他敢!”

    赵伟强明显是个妻管严,一听这话也慌了神,差点扑通一声跪下:“桂花啊,我不敢啊!你别听他胡!”

    许秉文不理他,继续:“阿姨,你也知道,男人的话可不能信,我也是男人,最清楚男人在想什么了。要是您不在了,他还不高兴得翻了天,不定还拿您的钱去风流快活呢!”

    “然后,您可怜的孙子被他新找来的奶奶虐待,天天有一顿没一顿的,还可能被。哎呦,那个惨啊……”他故意用苦兮兮的语气。

    “这……这……”

    张桂花顿时慌了神,忍不住就流泪了:“我可怜的孙子!不,不!这怎么行!不可以这样!”

    许秉文顺着她的话语了下去:“对啊,要是你不想这样的话,你就赶紧下来,紧紧地盯着他,然后你自己好好照顾你的孙子,这样,你孙子才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啊。”

    仿佛已经想到孙子过上悲惨的生活,张桂花急得大叫:“不行,我一定得盯着他,不能让他胡来!”

    她自言自语,不用谈判人员再劝,便七手八脚地从围栏上爬了下来。

    只是在她上面坐了这么久,腿脚酸软,落地时,差点站不稳。

    在场的警员见状,赶紧跑上前,把她搀扶了下来。

    张桂花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愧疚感,边流泪边:“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

    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许秉文终于松了口气。

    胡可可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许组长,没想到,你刚刚那神来一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没想到你胡八道的能力挺强的啊。”

    许秉文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刚才看到方律师,突然就想起那天她在法院劝跳楼者的那个视频,所以就想到这个方法……”

    胡可可脸色一僵,赶紧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许秉文蓦地想到什么,赶紧闭嘴。

    顾渊神情冷淡,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许秉文看向方琤,转移话题道:“对了,方律师,你的律师执业证能让我摸一下吗?”

    “啊?可以啊。”

    方琤有些疑惑,但还是把律师执业证拿了出来。

    许秉文接过,十分虔诚地摸了一下,还给方琤。

    “这一次一定能通过的。”他自言自语。

    方琤忍俊不禁。

    但下一秒,又见许秉文变了脸色,神情紧张地拉着顾渊的手。

    “完了完了,我又忘了。老大,当主刑为无期徒刑或死刑时,附加刑为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如刑期被依法减为有期徒刑时,附加刑应该减为多少年?”

    顾渊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他瞥了许秉文一眼:“还有几天,就是客观题考试,你这样的状态,怎么通过考试?”

    “我……”

    “好了,事情都结束了,别在这里待着了,要走了。”胡可可走上前来,往许秉文身上拍了下,提醒道。

    顾渊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你们先回车上,我有话要跟方琤。”

    “哦哦,好。”

    许秉文回头看他们一眼,便跟着胡可可离开了。

    顾渊留在原地,等队里所有人都离开后,才回过头,对上方琤的视线。

    方琤疑惑地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

    顾渊把目光移向别处,冷淡地:“我们不顺路,别想着我会载你一程。”

    “不用了,我等会还有事情,要跟江总谈。”方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过,你特意留下来,就是想跟我这些吗?”

    顾渊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开口:“昨天,为什么不跟我一声就走了?”

    方琤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我不是给你留了纸条吗?”

    顾渊冷笑:“那算是什么?”

    “病都好了,当然要回去上班了,这有什么不对吗?”方琤得理所当然。

    顾渊:“……”

    这是事实没错,可这话怎么就这么让人生气?

    顾渊溢出一声短促的笑,带着嘲讽:“方律师可真热爱工作。”

    “没办法,生活所迫嘛。”方琤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回,“家里还有一条鱼,矜贵得很,我得赚钱养他。”

    按理,顾渊不应该知道她的“鱼”是什么。

    但她话音刚落,他的耳根子却可疑地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  感谢迷妹叶扔的霸王票,么么=3=

    这两天晋江好抽啊,后台也很难进,如果抽出什么问题,记得及时站短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