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动了, 很快淹没在如织的车流里。

    正值下班高峰期, 车辆骤增。

    等开车后，方琤才想起来，她还没有跟顾渊商量晚上要到哪里去吃饭。

    但车子已经开出一段距离, 看起来, 他已经有了主意。

    方琤调整了下安全带, 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顾渊一直在观察前方的路况, 眸色平静：“到了你就知道了。”

    “噢。”

    见他守口如瓶, 方琤也没再追问。

    她低头玩了会手机, 视线又落到了顾渊的侧脸上。

    夏日昼长夜短，现在时间还不到六点，天还未彻底暗下来, 但道路两旁的街灯已经亮起。

    街灯流光一样从车窗两边滑过, 柔光穿过车窗，染到他的身上，让他侧脸的轮廓变得明暗有致。

    似有察觉，顾渊转头，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怎么？”

    “没什么。”方琤不吱声了。她把视线转向另一边，压下从嘴角边泄露出来的笑意。

    车内空调舒适，但是异常安静。她擅自开了电台, 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立刻从频道里跳出来。

    “……下午五点十二分，冬阳路路段发生一起机动车撞人事件，一路人受伤……”

    是一则新闻。

    她一个个频道调拨过去，直到调到音乐频道, 才停了下来。

    顾渊专心开着车，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流行歌曲声从广播里传出，化解了车内的尴尬。

    车子在路上缓慢前行，半个时后，终于驶出了繁华的市中心，一直朝着老城区的方向开去。

    离市中心越远，周边的车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路况也变得畅通。

    很快，车子驶进一条路。

    最后，在一处停车场内停了下来。

    方琤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微微睁大眼睛。

    这个地方……

    她再也熟悉不过了。

    桥乐街。

    S市第一中学的附近。

    他们的母校。

    方琤已经猜到，顾渊想要带她去哪里了。

    ***

    在S市第一中学隔壁的巷子里，藏着一间叫“外婆炸酱面”的吃店。

    店面不大。

    只有六张桌子，桌子是长方形的，但最多只能挤下七、八个人。放学后，店里总是挤满了一中的学生。

    这是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偷偷摸摸来吃东西的地方。

    这里的炸酱面不仅美味，价格也非常公道，才卖五块钱一份。

    每天晚自习后，再来这里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炸酱面，身上的疲倦仿佛都消去了。

    学校附近的路段都不能停车，顾渊把车停在了隔壁商业街的停车场里。

    两人踩着街灯的灯影，走进巷。

    学校附近，饭馆、吃店和饮料店都不少，每到放学时刻，都热闹非凡。但到了假期，这些店铺便会关门一大片。

    现在还是暑假期间，周边冷冷清清，偶尔有人踩着共享自行车路过。巷子里，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仍亮着灯。

    包括“外婆炸酱面”这家吃店。

    店外竖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招牌炸酱面，5元”的白色粉笔字。

    七年过去了，这里炸酱面的价格仍不见涨。

    方琤跟在顾渊身后走进店内，老板娘立刻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要吃点什么？”

    岁月不饶人，炸酱面店的老板娘已经年逾半百，眼角的鱼尾纹变得更明显，头上的黑发混进了几缕银丝。

    她拿着菜单过来，在看到两人的那瞬，微愣了下：“是你们啊。”她有点惊讶，“好久没见你们来了。”

    方琤也很惊讶：“老板娘，您还记得我们啊？”

    老板娘笑道：“当然记得，虽然每天来我这里的学生都很多，但我当初最有印象的，就数你们这对情侣了。”

    “我们当初……有这么明显吗？”方琤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们来这里吃东西的时候，为了在外人面前掩盖他们在谈恋爱的事实，经常拿着试卷和习题册过来，假装互相督促学习。

    现在看来，是白费功夫了？

    老板娘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方琤和顾渊不约而同地怔住，对视了几秒，都默契地没有话。

    老板娘用抹布擦了擦桌子，递上菜单，问：“还是照旧吗？”

    方琤微微一笑：“对，两碗炸酱面，加煎蛋。”她下意识看向顾渊，见他不反对，又继续，“然后来一份蒸玉米饺、一份鱼丸和一份墨鱼饼，还有两杯奶茶，再炒一个青菜。”

    “好，稍等啊。”老板娘给他们端上两杯白开水，又笑眯眯地进了厨房。

    方琤收回视线，用手撑着下巴，转动眸子，看向顾渊，狡黠地笑：“顾队长，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到带我来这里？”

    顾渊喝了口水，目光瞥向她，声音略显冷淡：“今天，好像是你请我吃饭。”

    方琤弯了弯唇，换了个法：“那好吧，你为什么突然想到来这里吃？”

    顾渊眼睛抬也没抬一下：“替你省钱。”

    “干嘛突然这么为我着想，还要替我省钱啊？”方琤揶揄地问。

    “不是还要赚钱养鱼吗？”顾渊轻描淡写地，“我怕你钱花光了，把家里的鱼给饿死了。”

    方琤被他反将一军，差点被呛住，“这……”她咳了两声，缓过气来，“我也不至于穷到，连请你吃饭的钱都没有。”

    顾渊抬眸看她，似笑非笑：“是吗？”

    方琤认真地点头：“对啊，何况你不觉得用这一顿还你的人情，还亏了吗？”

    顾渊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接话：“好吧，那既然你觉得亏了，那这一顿就先算还一半人情好了，还有一顿，你下次再请回来。”

    方琤错愕，不由得抗议：“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

    “跟你学的。”他理直气壮，嘴角似乎带着笑意，但不明显。

    她疑心他是知道了什么，但从他脸上看来，又看不出端倪，只能作罢。

    方琤无端想起，她第一次在这间炸酱面店里遇见顾渊的情形。

    那是在图书馆的偶遇后，她听到了他经常光顾的店。

    那天放学后，她来到这家炸酱面店，果然看到顾渊和他的同伴坐在一桌。

    在所有人中，他最为显眼。

    店里几乎坐满了人，只剩下最里面的一张桌子。

    而顾渊的位置恰好在过道上，他的身后，只留了半个身的位置，勉强能让人挤过去。

    方琤在店门口停了下，才走进店里。从顾渊身旁经过时，她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礼貌地：“同学，能让一下吗？”

    顾渊闻声抬头，看到是她，微怔了一下，接着挪开凳子：“好。”

    “谢谢。”

    她感激一笑，径直往里面走去。

    不料，她像是被什么绊了下，整个身体往后倒去。

    “心！”顾渊下意识地伸出手。

    慌乱之中，她像是抓到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他的怀抱。

    她稍微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比宁静的夜晚更黑更沉，比月光更要清冷。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顿时，店里响起了一片起哄声。

    顾渊的同伴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顾神，好福气啊。”

    方琤迅速推了出去，站直了身，垂着眼睑，低声了一句：“抱歉。”

    “没、没关系。”顾渊耳根一阵发烫。

    方琤若无其事地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她点了一碗炸酱面后，便拿出习题册，一丝不苟地写了起来，对外界的一切声音置若罔闻。

    方琤的感官先来敏锐，写着写着。她突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抬眼，正好对上了顾渊的视线。

    顾渊猛然一怔，下一秒，迅速移开了视线。

    ……

    方琤收起思绪，唤出他的名字：“顾渊。”

    顾渊微微侧目，看向了她：“干嘛？”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能直率地跟她对视呢？

    方琤无声地弯起唇角：“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　　感谢读者“flower”“你的唇是果冻”“阿狸阿黎”灌溉的营养液，么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