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如果可以,你是会选择将过往的爱恋全部包沉入马里亚纳海沟,还是将他锁在心里,记在脑中?
李越和无疑会选择后者。
他无法忘怀陈远为这段感情的付出,也无法忘怀五千个日日夜夜的彼此陪伴。他无法否定这一切,便只能学着含泪自饮。
陈远抱着他不许他走,他便虚虚的靠在陈远怀里不愿挣脱开来。他是如此贪恋这个怀抱,他又是如此在意这个港湾。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
陈远的泪水混合着不甘与悔恨,他用力的点头,最后,“永远不会,不会伤害你。”
李越和点点头,苦笑着,“那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忘记我?”
我是真的好爱你,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一辈子走下去,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陈远的心落入谷底,他自然明白李越和的意思是什么。也明白李越和的挣扎与决绝。他把李越和扣的更紧了,然后哽咽道,“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以你为重,永远只爱你。”
李越和也流下几行泪,湿了陈远的肩头,却不自觉的想到陈远那件被泪水湿的衬衣。最后他低声,“房子你跟爸妈还有越住着吧,爸身体不好,不要来回搬了,越在这儿也是住惯了的。我的东西,就先放着儿吧。一会儿我会找司机来接我。”
“哥哥,求求你,看在我这些年这般用心的对待你,看在越还那么的份上,能不能别跟我分开。”
李越和伸手摸了摸陈远的脸,眼中写满不舍与眷恋,又把他的泪一一吻掉,最后极尽全身力气,“陈远,不可以了。所以别让我这么难受了。你让着我了这么多次,这是最后一次顺着我了,好么?”
陈远永远没法拒绝李越和的请求,哪怕是离开他,抛弃他,更何况,做错的是自己。
所以他只能答应。
他如法炮制的吻去李越和脸上的泪痕,温声,“越和,你去西山么?不要叫司机了好么,我去送你。”
李越和有些呆滞,他没想到陈远会这么快同意自己离开,却又了然于心,无论怎样,陈远都是舍不得拒绝自己的。
李越和名下只有三套房产,一套是此时住着的公寓,一套在西雅图,此时他能住的,便只有母亲生前留给他的那套西山别墅。
陈远开着李越和的宾利飞驰开往西山。
路上陈远开得很慢,出了城区后,后面紧跟着的车便按捺不住“嘀嘀嘀”得摁起喇叭,陈远有些急躁,喉结上下翻滚着,却依旧压着车速不愿快些。
李越和知道陈远不愿分离的心思,此时更感觉自己的心被陈远揪得生疼,却又无计可施。他开车窗,迫切的想透口气。
正在李越和混混沌沌要睡着的时节,宾利停在了李越和母亲的别墅前。
李越和去开密码锁,陈远没有避开,李越和也并不在意。他太了解陈远的为人了,知道哪怕将央行金库暴露在他面前,陈远都不会心生歹念;更何况陈远对自己又是这般疼爱,他清楚陈远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这间别墅是李健安出轨前一家人的居所,是他仅有的关于双亲的温馨记忆。李越和的母亲卢兰去世后,李健安嫌死过人的房子晦气,便急匆匆的带着李越和搬去了更大的别墅。李越和当初百般不愿,却因为年幼无论如何都忤逆不得这个蛮横无情的父亲。也正因当年走的匆忙,这里直到今日,还维持着当年的布置和摆设。
这些年李越和一直拜托物业定期理着,却也不曾亲自来过几次。
他不去搭理陈远,兀自盯着茶几前的地毯。
陈远蹲下为他脱掉鞋子,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将他的脚塞进拖鞋里。复又脱下自己的鞋子,赤脚站在木地板上。
李越和走到茶几前,突然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躺了下去。
陈远有些不悦,无论何时他都见不得李越和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这太伤身体。于是陈远走过去,在李越和面前蹲下,伸手想把他抱起来。
李越和笑了笑,也不看他,只是低声,“当初我放学回家,推开门,我妈就这么倒在这里。已经凉透了。”
陈远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低声,“别住这里了好么?我带你回去,我带着越和爸妈走。”
李越和摇摇头,他怎么可能将灌注了十二年心血的孩子赶出家门?
陈远知他不愿越心中难过,便,“你若不愿意,另买套房子也可以。”
李越和摇摇头,,“开门的那一刹那,我就觉得很安心。我要住在这里。”
陈远不再言语。两个人静默了很久。陈远才,“我帮你收拾一下,添置点东西。”
李越和仰在沙发上,右手捂着脸,遮住了百叶窗漏进来的几缕阳光,,“去吧。”
四点钟的时候陈远拿着大包包的东西回来了,许是知道李越和懒得开门,便自行输了密码进来。
陈远将东西归置好,复又将蔬果肉放进厨房,穿上围裙做了一盘蒜苗炒肉,一盘土豆牛腩,还熬了一锅玉米粥。
把菜和汤盛出来,端到餐桌,陈远又去叫李越和,“越和,吃点东西吧。”
李越和点点头,磕磕绊绊地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平日最爱吃的菜,没有半点胃口,还隐隐泛着恶心。
他不愿让陈远忧心,故意带着几分恶劣地,“东西也买完了,菜也做了,你走吧。”
陈远懵懂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李越和是在下逐客令。
他心中苦涩,却也深知一切皆是咎由自取,于是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离开时陈远忍不住回望,两个人都红了眼。
他们明明都渴望着在一起一辈子,他们明明都如此爱着彼此。
陈远离开后,李越和吃了两口土豆,却怎么也压不住胃里的恶心,趴在洗手池上连带着早吃的馅饼全部吐了出来。
他不愿陈远的辛苦白费,又回到餐厅喝了两口汤,喝着喝着便兀自流下泪来。
晚上他睡在少年时代的卧室里,看着母亲为他贴在墙上的那些奖状和证书,思绪万千。
李越和的母亲卢兰是个官家姐,一生双手不沾阳春水,唯一会做的大概就是煎鸡蛋了。她大多时候都端庄典雅,把奖状贴得满屋已经是她最直白的表达了。
自从十岁那年李健安第一次出轨,家中便争执不断,卢兰的精神状态也逐渐变差,后来连煎鸡蛋都不再给李越和做了,身心虚弱到极点,每天只能给李越和送上杯亲手冲的蜂蜜水。
后来那个女人怀了李健安的孩子便公然电话挑衅,卢兰竟被气死在家。
他一生当中未曾有几年真正体会过家庭的温暖,而他所有的安宁与平静,皆是陈远和越赐予的。
在他丧母之后,一直渴望着纯粹的包容和爱意,而他唯一得到过的,全然是陈远给出的。
陈远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全都正中他下怀,让他没办法忘记,没办法释怀,没办法不爱。
他早已不是满身盔甲,爱让他全身皆成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