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玩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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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知权弯弯的笑眼扫了一眼云南,又看回云西,忽而放了声音,哈哈的大声笑道:“滕县的酒规矩,向来要的都是当职的新人,新人的妹妹也不行啊!”

    云南脸色愈发苍白,他静静的坐着,眉梢眼角没有一丝表情,沉寂得就像是一座冰雕。

    但是云西知道,此时的他并不如表面那般淡定自若。

    他周身散发的森寒冷气已然暴露了他的内心。

    在马房门前时,她看着猎狗僵硬的尸体,对他轻声说道:“我可不想你最后和它一样。”

    “依了你,我便连它都不如!”云南目光如锥,锐利得仿佛能瞬间劈开那具僵硬的尸体。

    云西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怒气,不耐道:“古语不是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吗?只会逞一时英雄,却不顾长久之计的蠢人才真不如狗!”

    “士可杀不可辱。”云南亦直视着她,一字一句,语气狠戾。

    云西忽然敛了视线,耸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你都明白,你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以你现在的身体,一杯就能丢了命,没了你,别说在滕县立足,就是以云家人的身份活下去,我都做不到。”

    她缓了语气,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尾音已细弱如蚊蚋。

    他的心蓦然一缩,像是被长满倒刺的兵刃一下贯穿。

    双手死死紧攥成拳。

    他曾活过十六个年头。

    可自懂事起,他就没有像今日这般颓败过!

    已经浸侵进骨髓中的世家荣耀,文人风骨,都在今日被人无情的锤个粉粹。

    他却连拾起一点碎片的能力都没有。

    心上的疼,带着被撕裂一般的痛感贯穿血脉,直达指尖。

    他忽然觉得很无力,无力得想要流眼泪。

    眼角却一片干涸。

    他连哭的能力都没有。

    他终于暗了眼眸,缓缓低下了头。

    云西忽然觉得很心疼,她有些无措比划着双手,故作轻松的笑道:“上辈子我可是能喝趴下七八个壮汉的大姐头呢!”

    说着,她从腰间卸下水袋,开心的晃了晃,“而且我有秘诀!有前世的秘方护航,就是不能千杯不醉,喝他个十几二十杯也绝对不在话下!况且小六看起来是个很心善的孩子,要是真能被灌死酒,他肯定会不忍心。你看他这一路开心的,就知道喝不了几杯,没什么大事啦!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当着他的面,云西又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葛花浆水。

    葛花,

    他们都知道,确有解酒醒酒的功效。

    可是之后,两人又都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默中。

    她缓缓放下水囊···

    想笑,却笑得很假。

    他自始无言。

    只有铺洒在青石砖地面的月光,慢慢凝结成霜。

    直到欢脱的小六跑来,他们才得以被解救。

    “规矩也是人定的。”云西敛了心神,对着胡知权笑得十分轻松,“规矩更是因人而定的。难不成,胡典吏觉得由我一个小女子敬酒行酒,诚意还不够么?”

    以小六之前的反应,云西相信,他们的接风宴的确是因人而定的。

    况且,她相信之前绝不会有美女能在衙门接风宴上与他们行酒敬酒,其中的新鲜猎奇,足够打动他们。

    况且男人对于醉酒的女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恶趣味。

    她有至少八成的把握!

    胡知权的笑容里果然添了些许狡黠的歹意。他像是很感兴趣,微笑着松了口风,“哪里哪里,云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实是我辈的荣幸!”

    除了小六与云南,众人的兴趣也都被勾了起来。

    几圈行酒,少说也要三十多杯,这女子虽然身形高挑,身材却很瘦弱,小小的脸蛋几乎盈手可握,真不知会在第几杯就扛不住出丑。

    他们目光灼灼的擎等着看一场好戏!

    云西终于松了一口,心中冷冷道:

    哼!小样儿,非得灌得你们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酒规矩,也是规矩。”

    一个男子的声音幽然而起。

    众人不禁回头,却见坐在上首之位的杨拓,缓缓举起酒爵,眼眸清浅的笑意中闪过一丝阴寒的光。

    “既是规矩,就不能破!”他淡淡的说道。

    那三足酒爵却是黄金打造,每一道图刻都回闪着刺目的光。

    有人瞬间屏息,有人低下了头,更有人将视线再度转投,定在云西身上,目光中满是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

    紧张而压抑的氛围悄然在空气中发酵,蔓延。

    云西的瞳孔骤然收缩,却又转瞬如常。

    这样的紧张情绪之于她,不啻于淋漓的鲜血之于饥饿的猎豹。

    气氛越紧张,敏锐嗅觉受到的刺激愈强,嗜血本性受到的撩拨亦愈强!

    云西抿唇轻笑,将酒杯随手放到桌上,又缓缓抬起头,眼光犀利,“看来杨教谕就是这规矩的创立人了!”

    教谕,一县之教育长官,类似现代教育局长。

    黄金酒爵轻移,他微微小啜,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眼力不错!”

    云西浅浅一笑,说道:“只是——”

    云南却忽然接住话茬,蹭地一下站起身,朗声道:“只是,云修竹今日的确不胜酒力,但若杨教谕有兴致,在下也不好扫兴,只是恐有性命之忧呢。”说着他露出了罕见的清淡笑容,眸光忽地一闪,瞬间转换了口气,“但,既然性命都搭上了,不弄些好玩的游戏助兴,岂不可惜?只是不知,教谕大人敢不敢出手,玩一玩?”

    云南的终于爆发,既在云西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的心咯噔一声,悬在了半空。

    可是不想他几句话就打开了局面,有理有据有挑战,听得云西瞬间松了口气。

    “哦?”杨拓眉梢微挑,似乎终于被挑起了兴趣,“怎么玩呢?”他淡淡的笑着。

    有小厮端上一套特制的餐具。

    两双包银的象牙箸,一只银碗,一只银碟,无不刻画着精美的图案,在晃晃烛光下,贵气四溢。

    云南不急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举在面前,平静说道:“玩这一枚钱。”

    云西忽然记起,这就是她最初在酒肆买酒,花剩下的那一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