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心如死灰(一更)
更诡异的是,连狱吏对白衣翩翩,孤身进入监牢的菱香姐,都十分恭敬。
她只不过随手一摆,狱吏们就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汪柳两人。
柳连琦两步冲到栏杆前,扶着柱子冲着菱香姐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不想菱香姐不急不恼,只挑眉一笑,轻飘飘递出一句话,就止住了他的怒呵。
“只要菱香一句话,你们的案底罪行,就可在这世上一笔勾销,再无人提。”
汪恩仪迅速反应过来,他立刻冲上前去,“菱香姐,有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你。”
“看看公子这话,菱香并无事求二位,更不敢胁迫,只要你们愿意相信菱藕香的清白,从此回乡,安稳度日,菱香便是要烧高香了。”她眸中波光一转,“当然,菱香素来最是心软的,两位公子怎么也算是菱藕香的客人,此一行,菱香也将二位公子身上银两要回,更另备了银两,聊表心意。”
柳连琦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肩头忽然重重受力,是汪恩仪死死的捏住了肩膀。
于是柳连琦终于没再说什么。
只因为,面对菱香姐的条件,他亦动摇了,最终妥协了。
听到这里,云西咬了咬唇,要不说菱香姐在菱藕香的地位尊崇,如此谋略手段,想不尊崇起来也是难啊。
只是略施小计,就永远断绝了汪柳两人寻妻的心思与告官的道。
两人已经在偷窃案与凌虐案的供状上画了押,就等于被菱藕香把握了命门。
别说再来找菱藕香的麻烦,就是在菱藕香露个面,怕都是没胆了。
结局也果然如云西所料,汪恩仪与柳连琦答应了菱香姐的要求,领了钱财,终于出了监牢。
出狱后,柳连琦与汪恩仪并没有过多交流,只说了句,“恩仪兄若是想回,便先回罢,连琦还有些要做。”便径自消失在临近年关,人流往来交错的热闹集市上。
这一行,失去的远大于得到,汪恩仪皱着眉,只冷冷的看了柳连琦一眼,便登上了新雇的马车,催促着马夫快快赶路。
但是还没等他回到家乡,马车就被人劫了下来。汪恩仪探出头,刚要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一块黑布就将他罩了一个天昏地暗。
再睁眼,却是又回到了菱藕香。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待客厅,而是身处一个四围都是斑驳砖墙的暗室。
他第一眼,就看到一个人坐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手脚都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的男人,更是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的兄弟,现今被揍得鼻青脸肿,几乎难以辨认的柳连琦。
柳连琦的头无力的仰靠在椅背上,他的嘴巴被一件环形的金属圈固定着,大大的张开,他只觉得喉咙肿痛。
他的眼睛被人揍得青肿一片,撑开的嘴巴,想要用口水润一下喉咙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口涎沿着金属圈环肆意淌下。
其实他此时的视力已经严重倒退,几步之内的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看不清楚。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忽然出现的汪恩仪。
他用力的睁开眼睛,却觉得怎么也看不清汪恩仪的五官表情。
他的意识正在慢慢涣散,最终只能放弃,任由灌了铅一般沉重的眼皮,覆盖住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光。
彻底昏迷之前,菱香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耳中。
“菱香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从监狱中出也出来了,银子路费拿也拿了,不仅没走,还日日的围在菱藕香周围找麻烦。”她顿了一下,似对着身边人,语声陡然变冷,“所以是他逼着我们,要对他下手。”
“可···可这与我又有何关?”饶是精明镇定如汪恩仪,声音也因对方散出的威赫力而颤抖。
菱香姐轻轻一笑,“当然有关系,你们是一同来的,如今却要死掉一个,你必会疑心我们。倘若日后你也受了胁迫,告诉别人,疑是我们菱藕香动手的可不好了呢。”
“不!”汪恩仪的声音里满是尖锐的恐惧,“你们不能杀我!你们——”
菱香姐轻灵如莺的笑声蓦地打断了汪恩仪的话,“菱香几时说过,要连汪公子一同做掉的?”
“那你们——?”
“就是连柳公子,我们也不会动手,”菱香姐顿了一下,语声忽然变得阴狠,“要动手做掉柳公子的人,只能是你,汪公子。”
“疯话!我怎么可能——”
“你很可能,而且你该明白,若想留你活命,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你们好狠毒!”汪恩仪终于明白过来,咬牙切齿的嘶吼道,“叫我杀了连琦就等于拉我下了水!这辈子都彻底封死了我的口,蛇蝎毒妇!”
“药放在这里,汪公子若不给他灌下,便是要灌进您的腹中呢。”菱香姐的笑声越来越远,仿佛已经飘然离去。
终于只剩下一片可怕的寂静,柳连琦只觉得最后一点意识与力气都已从他身体中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听到一句,“连琦,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
随后,一股又腥又涩的冰凉液体便从他大张的口,汹涌灌入。
喉头立时被烧着了一般的火辣辣疼痛难忍,他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挣扎,挣到每一根血管都要爆裂,挣得他又咳又呛,却挣不动分毫。
他想,他是死了的,死得彻底。
听到这里,殷三雨手攥成拳,重重一击桌面,“菱藕香的手段真是够毒!”
云西心下也是一片唏嘘,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及时收回了心绪,现在还不是感慨唏嘘的时候,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出证人证据所在。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绕到曹老八那里,”云西思量着说道,视线投向云南,“会跟李元有关系吗?”
两面吃醋(二更)
云南又拿起另一张纸,一行行细细分辨起来,“牵不牵涉到李元,现在还不好说,”他抬眸望向云西,“在菱藕香,还查到别的了吗?”
云西皱眉回忆一番,恍然道:“对了,菱香姐说,第一次叫汪恩仪杀柳连琦,不过是个障眼法,要叫柳连琦这个人彻底从世上消失,却不叫任何人起疑。后来就汪恩仪算入了伙,还帮着金魂寨菱藕香买卖人口,如今已是发了家,还说汪恩仪这一次想走买官捐个出身的路子,但是第二次要杀柳连琦,却又是叫汪恩仪下的手。”
殷三雨咬了一口饼,嗤笑一声,冷冷说道:“自己就曾深受其害,如今却害更多的人!还他娘的出身功名,跟这个汪恩仪一比,我殷三雨都是个脸皮薄的。还叫什么汪恩仪,分明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渣。”
云南放下拓印纸,一一比对了剩下的,皱眉说道:“剩下的内容,便与这纸上说的大体误差。后期被囚禁的日子,柳连琦已经放弃了自尽与逃跑的念头,他只想复仇,可又复仇无门,只能对于汪恩仪的消息特别关注。通过一些走得近的下人,也得知了汪恩仪的恶行,恨得咬碎了牙,只是到底没有机会复仇,只能将这些写刻在床下,立个誓。”
“这样看来,汪恩仪就是杀害柳柳连琦的凶手无疑了,”云西摇头说道,“真是讽刺,这个案子如此简单,简单到凶手是谁都一目了然,但是证据证人就是那样难查。别的不说,就是咱们此时进得了汪恩仪的家宅,直接把他薅到衙门里去,也证明不了他就是个杀人犯啊。”
殷三雨拿起一张纸片,脸上也是一片阴云,“的确,就是把柳连琦的床板搬回衙门也做不了有力的证据。凶手就在眼前,却无从下手,真真是急煞人。”
“不急,只要犯罪,就总会留下破绽,更何况杀人重案,沉下心,总能找到破绽。”云南抬手将纸片一张张收起,不急不缓的说道。
“那今夜去汪宅探一探究竟的计划依旧?”殷三雨问道。
云南轻轻颔首,“依旧。”
云西眼睛转了转,又补充了一句,“三雨兄面对几个金魂寨的高手,都能安然脱身,想来你这个滕县第一高手,在兖州府也丝毫不逊色。这一次虽是面对一个普通的秀才,却要拿出十二分的功力来,一定不能叫他们发现半分。”
殷三雨望着云西,弯唇一笑,“姑娘放心,三雨一定做到来去无踪影。
云南的眉不自觉的跳了跳,“殷捕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做些准备吧。”
殷三雨转头看了看外面亮得惊心动魄的大白天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是还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吗?”对于云南的指示,云西一时间也没领会到位。
不料云南却是史无前例的结巴了一下,“呃···”他不由得低下了头,白皙的脸颊上竟然飞出了一抹浅淡的红晕。
云西心下却是一惊。
莫不是邪灵云南又在作祟?
对此全然没有半点察觉的殷三雨,脸上笑容却在一带一点僵硬。他也低下了头,搭在膝盖上的手却是紧攥成拳,指节寸寸泛白。
终于殷三雨牵了牵唇角,艰难扯出一抹笑容,抬头望向云西,道:“之前云刑房还说汪恩仪另两处住所也要查探一番,三个地方距离颇远,不早准备不行。”说着他站起身,朝着云南一抱拳,“云刑房,三雨先行一步了。”
云南也站起身来,揖手回礼,一笑说道:“静候佳音!”
殷三雨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云西也站起身,一直将殷三雨送到门口。
“云姑娘,锁好门。”殷三雨回头低低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进街上往来穿梭的人群之中。
云西小心关了门,才快步跑回屋子,云南正低着头,一个盘子一只碗的,收拾她与殷三雨用过的碗碟。
云西站在门口,望着云南的背影,狠狠踹了一下门扇,“别装了,你现在流弊了是不是,想出来就出来,你就那么自信,觉得我压制不了你么?”
云南的背部瞬时一僵,手上动作也停住,视线却仍然盯在碗盘上,没有回头。
云西的心咯噔一下,完犊子了,云南不会真的一直是云南吧?
她心下立时懊恼起来,之前被邪灵云南整得太过,一时情绪失控,没有试探试探再责问。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他。”云南自嘲的笑了笑,手上重又端起碗碟来。
云西一时犹如被雷劈过,僵在了原地。
靠!这个尴尬的场景该怎么破?
“呃,我是说,我之前是感应着邪灵云南的气息,才找到这里。我是说,既然你都能驾驭邪灵了,驱使着邪灵破案多好,啥啥鬼魂,你一招不就来了,哪里有证据,哪处有证人,都不用咱们自己费力去排查了。”云西干笑了两声,越说越想拍死自己。
不过想来时势是眷顾云西的,没让她焦糊多久,尴尬的场景就自行打破了。
刚刚还被她仔细拴好的院子大门,此时咚咚咚的被人敲响了。
云西瞬间回头,冰冷视线死死盯在被敲门的声音微微震动起来的门栓。
“难道是三雨兄忘带了什么东西?”云西疑惑出口。
“你先去后门,我先去看看情况。”云南放下碗碟,一撩衣摆,就要出外查看。
“不行!”云西摆手一把拦住云南,剑眉横斜,语气强硬不容置疑,“你要真成了邪灵,不仅白白送死,恐怕还会危及无辜。”
云南凝眉蹙目,似还要坚持。
云西抬起头,望着他毅然决然道:“不要试图说服我,别的都是扯淡。我不会跑,更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随后根本不容他分说,自己一个转身,脚步极轻的跑到院门前。
她屏住呼吸,将耳朵凑贴到门扇上,听着来人的动静。
敲门声本来已经停顿,此时却又像是感应到了云西的存在一样,再度敲响。只不过这一次轻缓许多。
随着咚咚的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个清朗又异常熟悉的声音。
“云姑娘,殷捕头?是你们吗?你们在门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