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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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厅中一个人都没有, 顾长钧只身从楼上下来,他的亲随牵马过来迎着。

    周振夫妇都在外头候着,目送顾长钧远去, 严氏扯着周振袖子:“那个就是顾侯爷?”

    周振点头:“是。”

    “这么年轻, 还这么俊?”严氏原以为顾长钧和自己年岁差不多, 实在没想到周莺喊三叔的人竟然才二十来岁。再想想周莺的模样,和这安平侯可是挺相称的。

    严氏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全天下的好都叫她们娘俩儿占了?她刚嫁过来那两年, 就觉着婆母偏心, 周芙十二三岁就出落成了大美人儿, 前来求亲的络绎不绝, 婆母挑挑拣拣总没合意的,总觉着人家配不上自己的闺女。后来周振将周芙送进宫, 婆母恨得几年没和儿子话,连带也埋怨她,至今也不肯给半点好脸色。

    如今这个周莺,一样是一副狐媚脸, 竟然引得凶名在外的安平侯也动了心。

    周振回头瞥她一眼:“干什么呢?还不去把莺娘接下来,一会儿回家去,给她温点儿暖身的汤,可别叫她着凉了。”

    严氏咬牙道:“成婚这么多年, 怎不见你这么关心过我?”

    “你懂什么?”周振不耐烦地摆手,“还不去?瞧她等急了,要不快活。”

    周莺若有个三长两短, 顾侯爷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那厮的手段可不是闹着玩的。

    **

    夜深了,眼看年关,连宫里也有了几分祥和的气氛,从正阳殿到御书房,一路都挂着大红灯笼。御书房里,晋帝对着几张奏疏沉默着。罗贵妃披了件薄衫,慵懒地从里头出来,“皇上,您怎么起来了?”

    晋帝叹了口气,朝罗贵妃伸出手:“来。”罗贵妃缓步过去,偎在晋帝怀抱中,移目看向桌面上摊开的奏疏。

    看到上面的字迹,罗贵妃面色一凝,跟着蹙起双眉。

    是顾长钧的字。

    走笔游龙,银钩铁画。旧年她求得他一张习字贴,学他的样子写字。他读兵书,她也借来几本研究,想跟上他的步子,想熟悉他的喜好,怕以后若在一起会没话题可。

    好久远了,过去的一切像一场梦一样,有时她醒来,看到自己置身深宫做了宠妃,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十年宠妃生涯,漫长的像一辈子。她把生命都在这里耗尽了,唯一可值得追忆的,却只有那点旧年记忆。

    可连那点记忆,也对她太残酷了,她这一生,几乎就没有过快活的时候。

    心死的那天,她就已在这世上死了,活着的不过是具躯壳。

    晋帝叹了口气:“顾长钧平北乱回来已有一个月了。他请旨封赏有功之士,这折子已压在朕的案头许久。”

    罗贵妃压下舌根的苦涩,伸手勾住晋帝的脖子,“皇上为何不赏他?他位置已够高了,再往上,怕要封王公了吧?”

    功高盖主,没有帝王会不忌讳。罗贵妃随口一句话,叫晋帝蹙了眉。

    “他有功。”晋帝笑了笑。可他难道无罪?欺瞒君上,亲近逆贼,收容逆臣之后,他的罪,就是立时斩了也不算冤。可晋帝要怎么开这个口。

    怎么解释周莺的出身。

    怎么昭告天下,自己的宫妃和自己的儿子有染。

    怎么舍得下这张脸?怎么舍得男人的尊严?

    太丢脸了。

    只能憋在心里,强行忍住。

    他是男人,是君王,这种事当年不能宣告天下,如今更不能。

    史书上会留下耻辱的一笔,永远抹不去。他将给后世耻笑,永远抬不起头。

    这些年的文治武功,平定天下,什么功绩,也都给这污名遮掩了。

    晋帝捏着拳,目中有恨。罗贵妃捧着他的脸,嘟着嘴道:“皇上,怎么了?是不是臣妾错话了?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应该,只是……只是那顾长钧听出了名的傲慢,上回灵王选妃,他不是还恼了太后?好像他家的侄女儿,连咱们皇家人都不配娶似的……”

    晋帝松了手,和罗贵妃拉开些距离。

    “外头的事,你也听了吧?”

    罗贵妃抿抿唇:“听了,顾长钧罔顾人伦……和侄女儿,听还给侄女儿找了个人家,逼着人家认了那女孩儿做闺女,好叫他能名正言顺的……”

    外头传的有点难听,罗贵妃了一半就不下去了。

    晋帝揉了揉眉心:“朕正为此为难。你看看御史们的谏书都堆成山了,顾长钧品行不端,要朕削了他的爵。”

    罗贵妃抿唇笑笑:“这么严重啊?按,男人家喜欢一个姑娘,哪怕强取豪夺闹出人命的也有,只要能粉饰太平,也没谁会盯着不放。这顾长钧,怕是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臣妾也有耳闻,他桀骜不驯,谁的面子也不给。”

    过去天下未定时,顾长钧这性子是晋帝手里一把好用的利刃,震慑了不少不轨之人。如今盛世太平,这性子就有些不合时宜,叫晋帝心里隐隐不快起来。

    不过这种话晋帝自然不会出来。

    “长钧是有点固执。”晋帝叹了口气,“朕想着,其余的将士论功行赏,至于顾长钧,朕还得思量思量。”

    想到周莺,想到顾长钧和周莺在一起,他心里闷闷的,特别不痛快。

    罗贵妃瞧他脸色,似乎有些失落似的,凑近些试探道:“年节近了,每年都赏赐些东西给外臣。顾长钧那个侄女儿,倒和臣妾有些投缘,臣妾想着,过几日召她进来话儿。”

    “也好。”晋帝眉头舒开,抚着罗贵妃的脸道:“你也委婉地劝劝,叫她与顾长钧远着些,朕总不忍心长钧走了歪路。”

    半晌又道,“前儿高丽贡的珊瑚珍珠头面,你拿去赏人。”

    罗贵妃垂眼应了,转过头露出一抹苦笑。

    她重新回去睡下了,躺在淡金龙帐里头,旧年那些事,一件件地涌了上来。

    那年她才十五,早就听姐夫麾下有个青年生得挺拔俊俏,出身也好。某日她随姐姐去营中给姐夫送饭,第一回 见到顾长钧。

    他黑着脸在训手底下的新兵,额上有汗,十八九岁的模样,倒有几分威严。

    后来见得次数就多起来,他要随军出征前夜,她给他做了一双靴子,隐秘处绣着的兰花,不眼,但她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有一封手书,暗示若他也有意,就穿着这双靴子出来相见。

    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心潮澎湃地等着他的答案,暗恋了大半年,他不是呆子,总该有些感觉吧。要不要在一起,要不要珍惜她这份情谊,他总该有个回应了吧?

    次日她早早来到校场,远远就见他穿着那双新鞋。

    当时她欣喜若狂,当着众人面前就朝他冲了过去。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那张写满厌恶的脸。

    罗贵妃现在想到,心里还止不住地剧痛。

    太难堪了。

    这一生最大的耻辱,就在那天。

    他的眼睛,凌厉的像一把剑插在她胸口,每每想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名字,她都疼得没法呼吸。

    作者有话要:  今天年中考核,总算等来了。

    迟了这么多,没脸见你们了。

    二更估计也要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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