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昇给海阳买了早饭回来，看着他吃了，又要帮海阳提行李搬去自己那边住。

    海阳很是别扭：“你等等，我……你都知道我回来了，我还偷偷摸摸做什么？我回我家去。”

    齐景昇看着他：“叔叔阿姨看见你突然回来，会什么？”

    海阳：“……”

    他没提前告知一声，自己偷偷摸摸回来，爸妈本就觉得他在国外胡作非为，从没认真念书，这会儿看见他不就间接承认了这事？老爸估计会怀疑他以前其实常常偷溜回国，只是没被人发现。

    就算要找借口，最近国内又没什么事情发生，朋友里既没谁过生日、也没谁开公司搞庆祝之类的，他连借口都找不到。

    见海阳迟疑，齐景昇道：“还是去我哪儿吧。”

    海阳挠了挠脖子：“要不，我就住这儿……”

    “你是在怕我吗？”齐景昇轻声，虽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海阳却看出了一点落寞和可怜巴巴来，顿时心里又不舍了。

    “不是……我……”海阳哎呀一声，“行，住你那儿，我先好！你不能再……不能……那啥……”

    海阳耳朵通红，不敢去看齐景昇的表情：“我还没想好呢。”

    齐景昇点了下头：“没有你的同意，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海阳莫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匆匆跟着齐景昇下了楼，上了车，一路回齐家时他都还没能将不稳的心跳给安抚好了。

    齐景昇的酒吧开店时间晚，白天尚算清闲，回家之后他就把海阳的行李放到了主卧里，将衣服拿出来挂好了，又帮海阳把洗漱用品都拿去了浴室摆整齐。

    海阳看着齐景昇来回忙碌，不知为何，觉得齐景昇似乎还挺来劲的——再联系家里专属自己的那双拖鞋，海阳突然觉得，齐景昇是不是早就在等这一天？能将自己的东西和他东西都放在这个屋子里，像是……一家人那样。

    齐景昇平日很少表露过多的情绪，海阳无意识发现这点细节，便莫名其妙生出一些成就感。

    你看看，这个在外头看起来成熟又可靠的齐老板，原来也有这么幼稚又青涩的一面。

    像个刚恋爱的大男孩，总想着跟心爱的人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想到“心爱的人”四个字，海阳转开了视线，盯着地板发了会儿呆。

    海阳自觉自己在感情上不太能长久，因此也不大能相信别人对感情的态度，对比兄弟情，恋人是没有退路可言的。如果有一天，齐景昇对他的感情改变了，那他们可能就会变成陌生人。

    海阳觉得自己有点接受不了，他宁愿他们一直都是好兄弟。

    等齐景昇坐下来时，海阳忍不住问：“你今后怎么算？”

    “嗯？”

    “你你对海家……要报恩。”海阳还想劝齐景昇回头，“你怎么跟我爸妈解释？我又怎么跟我爸妈解释？他们要是知道我祸害了你，不得断我的腿吗？你在他们眼里可是最完美的别人的家孩子。”

    海阳想着，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口无遮拦地道：“昨天的事我可以当……当没发生过，就当我们都喝醉了，对，我们都把这事忘掉吧。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样？”

    齐景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握着水杯的手指捏紧了，用力到骨节都发了白。

    “当没发生过？”

    海阳猛地回过神来，一时也很尴尬：“不，我的意思是……”

    他沉默半天，看着齐景昇黑沉沉的脸色，叹气：“对不起，我错话了。”

    齐景昇深呼吸了一下，好不容易将内心的愤怒压了回去。

    他道：“我过，很长一段时间，喜欢你这件事都在折磨着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海家，叔叔阿姨对我恩情太大，我很怕让他们失望，但那是之前。”

    海阳愣了一下。

    齐景昇：“叔叔想我进公司做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之后要怎么处理和你的关系。要么放弃这段感情，好好跟叔叔学习，你做不了的事我帮你做，我帮你孝顺叔叔阿姨，我为他们养老，让他们能开开心心安享晚年；或者我选择离开公司，自力更生，努力让叔叔阿姨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也能照顾好自己，我们将来的路还很长，未来我也同样有能力为叔叔阿姨养老，让他们安度晚年，不用担心任何事。”

    “后者要冒的风险当然比前者要大，我能走到哪一步我不清楚，我能不能追到你，我也不清楚，万一叔叔阿姨因为这件事对我失望，对我愤怒，放弃了我，这些恩情我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我大概会一辈子活在巨大的内疚和罪恶感中。”

    海阳皱了下眉头。

    齐景昇看着他的眼睛道：“但我还是选择了后者，因为我没有办法放弃对你的感情。不管如何我也要试一试，所以我实习了一年就离开了公司，我知道叔叔会有些伤心，但我必须这样做。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再放弃也不迟。”

    海阳张了张口，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出拒绝的话。

    “我不喜欢你，一点点都不喜欢，所以你放弃吧。”这样的话他居然完全开不了口，他舍不得，他光是一想到会让齐景昇难过地转身离开，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我花了这么多年让你慢慢适应我，你对感情太随便了，所以我不敢直接对你表白。”齐景昇低了下头，“我始终关注着你在国外的生活，你的微博、朋友圈、所有的交友软件，我都有关注。”

    海阳突然反应过来了，震惊道：“等等，难怪我总也交不到男朋友！是你？！”

    齐景昇笑了一下，居然还挺不好意思的：“如果那些人随随便便就会离开你，那提早结束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海阳：“……”

    海阳居然觉得无言以对，甚至本来刚刚升起的被监视的怒火，瞬间就又熄灭了，还觉得有些……想笑？

    他一定是脑壳坏掉了。

    齐景昇道：“这次引你回来，是我孤注一掷的计划，如果你忍不住回来了，就证明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我没有猜错，对吗？”

    海阳决然无法反驳——在看到那些照片的一瞬间，他并不想祝福齐景昇，也完全不高兴，更没有惊喜，有的只是惊吓。

    想到那些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纵容，宠溺，体贴和温柔会放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他就一刻也无法忍耐地赶了回来。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齐景昇真的有了喜欢的对象，他赶回来又能怎么样。似乎在看到齐景昇之前，他都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对自己没有底线的好，潜意识里觉得无论对方看上了谁，只要自己不同意，一定都还有转机——然而这样自私霸道又毫无根据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连他自己都不出个所以然。

    在看到齐景昇和徐沐笑笑坐在一起时，那些照片以及照片背后的含义真实地扔到他脸上时，在酒吧门口被纠缠，徐沐和齐景昇突然出现时，那些突然产生的动摇，突然的不确定和质疑，一瞬间击垮了他的自信。

    原来他并没有那么理所当然的认为，齐景昇的好永远只会给予自己一个人。

    原来他心里某个地方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这个人会离开自己，所有的温柔和细心都会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竟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意地避开了这个意识，甚至想都不愿意去想。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时，他又惊觉自己从来没有做好过面对真相的准备。

    此刻他听着齐景昇对自己的告白，心里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居然一时半会儿脑袋一片混乱，理不出个所以然了。

    齐景昇道：“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会等你。”他看了一眼时间，“你什么时候回加拿大？”

    海阳还有些迷瞪：“一周后。”

    “那就一周。”齐景昇站起来，“在你回去之前，我等你的答复。”

    下午六点，齐景昇陪海阳吃了晚饭准备去开店了。

    海阳窝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弹，齐景昇也没多什么，给他准备了一碗水果沙拉放在冰箱里，自己出门离开了。

    半时后，海阳才像反应迟钝的乌龟，慢慢地将头从“壳”里探了出来，左右晃动着，感受着空无一人的家。

    海阳瞪着天花板看了好半天，爬起来慢条斯理去冰箱端出沙拉几口吃了，又开了一瓶酸奶叼着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他叫了辆计程车去了齐景昇的酒吧，这里他倒是很熟，但这次来的心情却很微妙。

    他戴了鸭舌帽，换掉了自己那身花里胡哨的T恤和沙滩裤，穿着简单的米色V领T恤和同色的休闲裤，为了“伪装”还在下车之后，在街上转了半圈，买了一副廉价的无镜片装饰用眼镜。

    他本就长得十分好看，身量也高，双手插兜戴着眼镜和鸭舌帽浑身带了股慵懒的气质，鸭舌帽下露出半只细长的眼睛，朝长街另一头看去时活像是某个大明星来了似的。

    他没想这么早去，于是在外面的大街上四处晃荡，有来得早的客人看到他，想跟他搭讪，不管男女都被他毫无耐心地发掉了。

    这在以前是挺难想象的画面——他向来是来者不拒，不管能不能发展出一点什么，他都习惯性地跟人挑逗几句，随便瞎聊。

    可今天，他没有那个心情。

    齐景昇的告白还在耳边，昨晚两人抵死缠绵般的疯狂也还在身体里回荡不去。

    不得不，这么多年里或许昨晚的感觉是海阳最难以忘怀，也是最爽的，每次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坐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发了会儿呆，吃完了一碗烧仙草后实在有些撑了——他今晚吃得有点太多了。

    一直晃到了九点半，整条酒吧街已经热闹了起来，他才慢慢晃去了齐景昇的店。

    远远地看到牌子上写的“漂洋过海”几个字，海阳心情还有点复杂。

    他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店门口暖色灯光下，只能看到他隐藏在阴影里的高挺鼻梁，薄唇微微抿着，下颚绷出了一点紧致的弧线。

    他耳朵上的耳钉反射出琉璃光彩，脖子上的坠子随着他微微一弯腰的动作，晃出了一条弧线。迎面过来的服务生是个新来的年轻，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有些紧张地看了海阳一眼，：“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海阳扫了他一眼，唔，柔唇皓齿，眉目细长，眼睛又黑又亮，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但随即他心里又有那么点不开心：放这么可爱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齐景昇每天看着他，心里都想什么？

    海阳唔了一声，往角落走去：“一个人。”

    那孩子忙紧追几步，将他领到最角落一处绿植后面的桌前：“请问要喝点什么？”

    此时酒吧里人已经很多了，大部分是三三两两而来，坐得都是大桌，角落的桌反倒没人坐了。

    海阳随便点了杯酒，目光四下乱扫，没看到齐景昇。

    “哎。”那孩子再次送酒过来时，他将人喊住了，端着酒杯问，“跟你听个事儿行吗？”

    对方忙点头，老实站直了：“如果，如果我知道的话。”

    “你肯定知道，”海阳喝了口酒，舔了下嘴唇，“你们齐老板，人怎么样？”

    “啊？”对方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道，“当然很好。”

    “怎么个好法？”海阳觉得自己多半是有毛病，但他控制不住地想多问几句，“他有男朋友吗？跟你们店里有谁关系不错吗？我是，那种很亲密的关系。”

    这里本就是Gay吧，来这里工作的人也大多知道这一点，基本也都是同类人。这孩子虽然年轻，但一听海阳这意思也就懂了，有些紧张地：“这个，这个属于老板隐私，我不知道。”

    “别紧张嘛。”海阳拍出五百元钱来，放到桌子上，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笑眯眯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吧……想多了解你们老板一点，你懂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你就当给我个机会？嗯？”

    年轻人看着那钱，犹豫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借着手里的托盘做遮挡，悄悄将那钱收了，：“老板对我们都差不多，没有特别亲密的，他感情上的事跟我们不怎么多聊，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一直有个很喜欢的人。”

    海阳一听，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优越感，咳嗽一声：“哦？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常给那人电话，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想着给对方留一份，还常出差去看他。”年轻伙子有些羡慕，“大概是异地恋吧？我也不清楚，我刚来没几天呢。”

    海阳心里满意了，撑着下颚笑眯眯地挥手：“行了知道了，你走吧。这事别跟其他人，不然我跟你们老板你乱收费。”

    那人忙点头，转头要走之前顿了一下，又回头：“你要是想见见老板喜欢的那个人，最近应该能见到。”

    海阳一愣，心：我回来的事这些人也都知道了？齐景昇这个大嘴巴……

    海阳道：“不用了，谢谢啊。”

    伙子点头：“我以为你想看看呢，那人今天来了。”

    海阳：“？？？”

    海阳忙遮住脸，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被发现，齐景昇也没有影子，他陡然回神，后背上猛地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人不是在自己，是在别的什么人。

    海阳方才还得意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一股愤怒和恼火，还有一点丢人的感觉紧紧拽住了心脏，令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顿时瞪眼：“哪儿呢？”

    伙子道：“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既然来了，”海阳冷笑，“那必须得看一看了。”

    作者有话要：

    下章海阳和齐老板番外结束。=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