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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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而不平等。

    每个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拥有不一样的社会阶级,占有不均衡的资源。

    几乎从降临在世界上的一刻起,绝大多数人已经被限制在了一个框里,在他们之间,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踩着刀尖突破这个与生俱来的框。

    这没什么好的,投胎是门技术活。

    那死后呢?

    徐宵面无表情地量着现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徐处。”他一上来,分局的警察就认出了这个和王队关系不错的人,连忙跑上前去。

    “您等一会再进去。”王队的哥们就是他的哥们,警察自然乐得给对方卖个好。

    他指指楼上,朝徐宵挤了挤眼睛。

    徐处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都来了?”他压低声音问。

    警察扫了一眼周围,见都是自己人,才开口:“我们局长和王队在上面陪着呢,她父亲过来了。”

    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尽管如此,徐宵还是觉得有几分头疼。

    他和警察嘀嘀咕咕,站在他背后的裴久川,正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严格意义上,这是少爷第一次见到案发现场。

    尸体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被搬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一大滩血迹。

    血的颜色并不像他想象中一样鲜红,反而有些淡。那是因为水管还在漏水,地面上湿漉漉的,冲淡了血渍。

    “她的头磕到了上面。”裴久川还在对着那滩血迹做心理建设,就听见警察给上司介 绍,“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地面上有一个突起的水管接口,看那个样子,本来是算重装水管的。

    未曾想,姜越就直直栽了上去。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不大的厕所里回响着,一下一下地敲在人的心上。

    天鹅会是这样的死法吗?

    裴久川怔怔地望着血渍,一时间无法接受姜越死亡的事实。

    他没有见过薛佳明,对男人的了解,仅限于他人简单的描述,和一部分的影像资料。因此,即使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少爷也并没有非常强烈的冲击感。

    但眼下,站在这里,闻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裴久川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慢慢地爬上脊梁,扼住他的咽喉。

    那个从容、聪慧,带着点骄矜的女孩,最后死在一间漏水的厕所里。

    猎人折断了天鹅的脖颈。

    “滚!”

    楼上,校长办公室里,方媛桌子上的东西几乎都被处于暴怒状态的男人扫到了地下。

    王之衡硬着头皮,在局长不断递来的眼色下,挡在他和方媛前面:“姜市长,冷静!冷静!”

    笔筒朝他飞了过来。

    姜副市长眼睛血红,脸色却十分惨白,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不断渗出,双腿也开始颤,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市长,您不能这样啊!”秘书一看不好,哭着扑了上来,硬是把他摁到了椅子上,“您垮了,谁给阿越主持公道!”

    “阿越......”听到女儿的名字,姜副市长混沌的双眼里出现一丝清明,他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突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周围的医生一拥而上,这都是他来的时候就带好的人。

    终于得以脱身的王之衡顾不上在这混乱的场面里掺和,见局长已经跑去朝方媛献殷勤,他直接溜出了办公室。

    “人呢?”他招来自己的手下,“没死吧?”

    “不好。”下属面色复杂,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室,“您也看到了,姜副市长下的是死手。”

    王之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冲动。

    他推开门,秦晖正躺在桌子上,旁边站了两个警察,还有一个姜副市长带的医生。

    男老师的右脸彻底肿了起来,鼓得高高的,眼角处被划了一个颇深的口子,险些就要瞎了一只眼。他半边脸全是血,乍一看很是骇人。

    “不用去医院吗?”看过了方才姜副市长发疯的样子,现在看再到秦晖这幅惨状,王大胆心里罕见地有点发憷,“把人死了怎么办?”

    “没事。”医生习以为常,并不把这点伤放在眼里,“看着吓人,实际上没伤到重要的地方,处理干净就好了。”

    秦晖哼哼了两声,显然不认同对方的观点。

    “我老弟。”王之衡绕了个圈,避开正在用酒精棉球给秦晖消毒的医生,“你怎么招惹姜市长了?”

    秦晖挨的那几下实在太重,他没办法吐字清晰地发音,只能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哼了一句话出来。

    王之衡听清了,他的是,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见他被得这么惨,王之衡勉强同意他把锅暂时扣到自己身上。

    得知姜越的死讯,姜副市长的崩溃可想而知。

    他整个人都在抖,哆哆嗦嗦地问秘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越早上还在帮警察做笔录。”秘书哭丧着脸,“下午就出事了。”

    “什么?什么笔录?”脑子彻底成浆糊的姜副市长只听到这两个字。

    于是,惊怒交加的父亲,把秦晖当成了泄愤对象。

    拳头在对方脸上的每一下,他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帮你做不在场证明,你却好好的站在这里?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楼下,徐宵蹲下身来,看着那个突出的水管接口。

    那是一个细长的金属管,外面套了一枚螺钉,如果人的头砸在上面,生还的可能性极。

    问题在于,这是意外吗?

    地面极其湿滑,水迹几乎覆盖了厕所的大部分。在这种条件下,姜越有不心滑倒的可能。

    可这未免太过巧合。

    不光是她的死亡方式,还有死亡时间。

    王之衡早上才问完她,下午人就这样死了?

    如果她对王之衡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徐宵可以百分百肯定这是秦晖动的手。

    狗急跳墙,尽管不合时宜,但人被逼急了,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偏偏,这个女孩没有不利于秦晖的话。

    尽管她不怎么喜欢秦晖,在警方面前,她还是陈述了事实。

    那会是谁?谁有理由杀她?

    她的死,和秦晖有关系吗?

    还是,今天发生的事,和上一个案子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按下心里翻滚的思绪,徐宵站起身。

    可能蹲下去的时间太长,还没来得及直起身,腿就不由他自己控制地发软了。

    他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摔倒。

    “徐处!”倒下去的时候,徐宵居然还有兴致思考,划到脸是不是会破相。但裴久川并没有给他付诸现实的机会。

    少爷一把揽上他的腰,直接把他拽了起来。

    然后他就被圈到了对方的怀里。

    两个人瞬间都僵硬了。

    裴久川比徐宵高一些,以这个姿势,年轻男人的吐息刚好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贴在他耳垂上,他能听见对方瞬间不匀的呼吸声。

    徐宵愣了两三秒,轻轻地把对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放下来。

    少爷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去拽徐宵完全出于本能,但当他搂上男人时,就舍不得松开手。

    下意识地,他收紧手臂,直接把上司拥入怀里。

    对方柔软的发丝蹭上他的脸,痒痒的。

    他不是没感觉到徐宵那一瞬间的紧绷,他自己也紧张地几乎不能呼吸。

    然后他就发现,上司好像脸红了。

    不仅仅是脸红,连带着脖颈和耳垂都红起来,像只被人摸了尾巴的兔子。

    裴久川的心要化了。

    “谢谢。”徐宵从少爷的怀里逃出来,被对方占了便宜还要道谢,心里早就把裴久川砍了个几百遍,“动作挺快的。”

    “徐处没事就好。”得了便宜卖乖的某人丝毫不察上司的脸色,还沉浸在刚才的幸福里,极其自然地接下了话。

    徐宵:......

    “徐处,王队来了。”门外的警察探进头来。

    两人瞬间换上了肃容。

    “我徐处长,”见到徐宵,王之衡就像见到祖宗一样扑了上来,“这下怎么收场!”

    “什么怎么收场?”怕被王大胆扑倒,徐宵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你们区的案子,你们自己查。”

    王之衡瞪大了眼睛。

    “忘恩负义啊你!”他伸出一只手,虚点着徐宵的眉心,“老子累死累活替你干事情,现在出事了,你让我自己兜着!”

    完,他就要把徐宵往外面拽:“我现在就送你去姜副市长那里,告诉他是你害死他女儿的!”

    “停停停!”徐宵躲过他钳子一样的手,“怎么就成我害死姜越了?”

    两个领导这么一闹,门口的警察早溜远了。

    但王之衡还是放低了声音,他先是看了一眼裴久川,又转过来对徐宵:“你觉得这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宵没话。

    “这下容不得我们局长不上心了。”见他不作声,王大胆自己了下去,“死一个薛佳明他能不在乎,可是现在死了一个姜越。”

    “姜副市长的女儿。”王之衡似笑非笑,“你猜那老头子敢不敢不上心?”

    徐宵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人生而不平等,而薛佳明在死后,甚至还要沾别人的光。

    他的心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  裴久川:(兴高采烈)徐处?头儿?

    王大胆:他出去了,你干啥?

    裴久川:(沮丧)给他带了礼物。

    王大胆(好奇)什么礼物?

    裴久川:(拿出兔子)看!

    兔子:QWQ

    (门外)徐宵:(脸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