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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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这才几年, 公职人员已经这么开放了。”

    中年男人舒舒服服地瘫在躺椅上, 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着和臃肿身躯不相衬的精光, 大大咧咧地调侃面前的三位警察。

    完全没把他们的到来当回事儿。

    “入乡随俗。”吕骄阳微微一笑, 轻松地接下话头, “穿着警服来,怕是吴老板的生意要做不成了。”

    对方想压他, 最好先掂量下自己有没有未处理干净的首尾。

    他的目光往刚才带他们上来的哥身上一瞟, 对方就紧张地低下了头。

    “你先下去吧。”见吕骄阳量盼儿, 吴永呵呵地笑起来。

    他身上的赘肉太多, 只要一笑, 那些多余的脂肪就跟着一起抖动, 看得曲七在心里直皱眉。

    眉目俊秀的年轻人深深的弯下腰,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与徐宵擦肩而过时, 盼儿几乎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想。是警察, 而不是寻仇的人。

    只顾着庆幸的盼儿, 并没有发觉那个点名要见老板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

    “本生意, 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您先透个底, 我好有点准备?”盼儿走后,吴永的表情才严肃起来。

    当然, 这种严肃是与先前毫不在意的神色比。

    “也不一定是吴老板的问题。”吕骄阳伸手掸去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话锋一转,“您认识董大桓?”

    吴永点头:“认识, 我们关系很好。”

    仿佛知道警察接下来要提转账的事,他笑眯眯地,先给自己铺好了路。

    “我要是有个像您一样的朋友就好了。”吕骄阳状似惋惜地叹气,往沙发上一靠,“既然吴老板和董大桓关系好,那我就有个问题想不太明白。”

    嗯?

    吴永本来以为他一上来就要钱的事,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后悔这几年贪图方便,直接用自己的账户给董大桓钱。但他早就准备好了借口,尽管听起来不太寻常,倒也的过去。

    可这个警察为什么不问他?

    吴永内心翻腾,面上却不显:“您问。”

    然后就见对方客气地笑笑:“董大桓的事情,吴老板想必听了,怎么不见您表示一二?”

    吕骄阳这话得漫不经心,却又咄咄逼人。

    吴永一滞,感觉血往头上窜。

    他安慰盼儿时漫不经心,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这件事。

    某种程度上,董大桓和他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一只死了,第二只怎么可能不慌张。

    只是对方生前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一时间,吴永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动的手。

    万一下手的是和他没关系的人,冒冒失失地跑去探,只会伤了自己的筋骨。

    “警官的是。”吴永把沉重的身躯挪了挪,躺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您也知道,谁都不愿意和违法的事沾上边,我可是听他们院子里有个死人。”

    一旁默默听着的曲七一怔,不明白他的是什么话。

    真是人精,从进来开始就没吭声的徐宵忍不住在心里给吴永鼓掌。

    吕骄阳的是董家父子的死,吴永却三言两语就把重点转移到那具无名尸体上。

    警方并没有向社会公开这个案子,全凭围观群众口耳相传。

    了解得多的,知道父子三人都死了,了解得少的,就只知道董家院子里被搜出来一具尸体。

    眼下,又没听董大桓他们的消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副畏罪潜逃的模样。

    吴永这样装傻,倒也的过去。

    “董大桓死了。”徐宵开口,观察着吴永脸上的表情,“他那两个儿子也是。”

    躺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动,看对方那样子,像是想挣扎着站起来。

    但他实在太胖,听了这话又慌张,半天也没能起身。那双细缝似的眼睛瞪成了一对黄豆,牢牢地咬住面前的警察。

    “吴老板节哀。”徐宵并没把他的表演当回事,但终归还是要表示两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董大桓得罪了什么人?”

    他稍稍偏头,作出一副诚恳询问的样子。

    和先前那个警察相比,这一位显然要客气得多,但问出来的,依旧是吴永没法正面回答的问题。

    “警官,不是我不配合。”吴永喘了一会儿,从口袋了掏出一张手帕,虚弱地擦掉了脑门上的汗。

    “我和老董认识也有十年了。”他苦笑,“可我还真不知道他能得罪谁。”

    “他脾气是差了点,平时也不怎么做正经事。”既然警察来这里,显然已经事先调查过,与其让他们捏住把柄,不如自己先开口,“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谁能因为这个杀了他全家?”

    这一长串话里,恐怕只有最后一句是他的真心话。

    听过张哥科普董大桓的事迹,吕骄阳自然不会把吴永的话当真,倘若这也叫不痛不痒,那董氏父子的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真不知道?”他坐直了身体,冷淡地瞟了男人一眼。

    吴永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我们换个问题吧。”见吕骄阳没问出什么,徐宵顺着吴永的心意,问了那个他早就准备好答案的问题,“吴老板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您时常给董大桓钱?还不是什么数目。”

    果然来了,吴永精神一振。

    “这......”他心里清明,脸上仍摆出为难的模样,故意拖了一段时间后,才声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人都死了,不会在乎这点事。”见状,吕骄阳一哂,这个家伙倒是油滑得很。

    吴永就等着他这句话,犹豫了一会儿,胖脸上泛起了古怪的神色。

    “我是替别人给的。”吴永有些诺诺,“替那俩孩子的亲生父亲。”

    徐宵挑眉。

    董聪董敏是董大桓的养子,这是他们已经知道的事实。但吴永居然和他们有牵扯,这个发展倒是出人意料。

    “那是我以前做生意的搭档,第一笔资金就是他给的。”起这件事,吴永的神色有些颓丧,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真情实感,“我能有今天,都是靠他。”

    “本来我们生意做得好好的,谁知道,这人没就没。”他揪住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烦躁地在手里揉来揉去。

    “怎么没的?”吕骄阳断他。

    “车祸。”吴永惨兮兮地冲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时候他们兄弟俩还,我本来想亲自照顾他们的。”

    “但那个时候,这间酒吧刚开业,前前后后都是来往的人,他们还,不能在这种环境里呆。”似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吴永伸手揉了揉额头,“我就把他们暂时交给老董了。”

    他这话似真似假,倒也不像是全然作伪。

    “后来——”他呼出一口气,“老董和他俩处的来,索性就办了领养手续。我把赚的钱分他们四成,权当替我的搭档养儿子。”

    这就是在不折不扣地骗人了。

    徐宵实在没看出来,董家兄弟俩哪里和董大桓关系好。

    分局的警察仔细地搜查了房间,董聪董敏的感情倒是很好,房间里还贴着两个人中学篮球的照片,兄弟俩并肩站在一起,颇有几分少年的朝气。

    可他们根本没在相册里发现哪怕一张和董大桓的合影。

    照片也许不能明什么,但淼岭市局出具的尸检结果就格外有意思。

    “本来以为只是走个程序。”在来Lotus的路上,吕骄阳接到了局里的电话。

    挂掉电话后,他的脸色不太好。

    “兄弟俩的身上都有被虐待的痕迹。”他转头去看坐在后排的徐宵,“长期的。”

    “吴老板心善。”听到吴永这么,徐宵只是笑笑,“那你这赚得还不少。”

    “生意嘛。”提到自己的店,吴永显然有些自得,脸上的郁色也少了几分,“肯下功夫,就能赚钱。”

    话已至此,连曲七都看出来他根本就没算什么实话,只顾着把自己摘出去。

    徐宵倒是无所谓,吴永越是满嘴谎话,就证明他心里越有鬼。

    董大桓的死,看来对这位吴老板震动不。

    “今天扰了,”徐宵没有了留在这里继续周旋的心思,他先站起身,作出要离开的姿态,“吴老板要是还想起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们。”

    吴永颔首:“一定一定。”

    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徐处长却又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您要是有空,最好还是帮我们想想,他到底得罪了谁,下手这么狠。”徐宵轻描淡写,“脸都没了,看着怪吓人的。”

    完,他也没管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门合上的一瞬,吴永的表情变了。

    “脸......”盼儿先前感受到的那种恐惧此时顺着吴老板的裤脚爬上来,他的手绞在一起,满身的肉抖个不停。

    他按下铃,把盼儿叫过来。

    “我问你。”不知所措的盼儿看着男人喘着粗气,一手还捂着胸口,“那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盼儿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吴永在什么。

    “没其他人。”他莫名其妙,“当年您不让人知道,我就带着五去了,连董叔都没告诉。”

    “五......”吴永念叨着,“你马上把他找回来!现在!快去!”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盼儿被老板急匆匆地赶出了门,站在走廊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吴永究竟是怎么了。

    按着眼下的情况,老板不应该更关心董大桓的事吗?

    这种事有什么好提的?

    那不过是个不听话的孩子,盼儿想,老板不提,他都快忘了。

    想起那件事,他下意识地把手慢慢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

    老板喜欢他这双手,他全身上下,就这双手生得最好。

    他看不出来自己的手有多好看,但老板好看,那就是好看的。

    为了保护这双手,老板一向不让他做伤手的活,甚至一点水都不让他碰。

    除了那一次。

    肌理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带着粘腻的血腥味,是他不喜欢的感觉。

    都怪那个坏孩子,盼儿想。

    作者有话要:  今天这剧情实在编不出来剧场...

    明天也许有甜饼(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