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缺(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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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 裴久川是在单人病房里听到后续的。

    当徐宵他们冲进去时, 吕骄阳口中“绝不可能持枪”的周宏, 正拿着一把枪顶着穆珍宝的脑袋。

    穆珍宝倒是没什么太特殊的反应, 面色如常, 好像对枪口视若无睹。

    一旁的地上,躺了个年轻的男人, 大约磕到了头, 已经陷入了昏迷。

    “放我走, 不然我就杀了他。”周宏把枪又往穆珍宝脸上凑了凑, 阴测测地威胁。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徐宵平静到, 并没理会他的动作, 往前走了两步, “你不是要证明我们都不如你吗?怎么, 事到如今,又想着往外逃了?”

    “要你管!”

    周宏把穆珍宝一拉, 挡在自己身前, 露出一个头来:“徐处长,别那么自以为是。”

    王之衡和吕骄阳稳稳地瞄准了他露在外面的脑袋, 只要对方有一丝异样, 就爆他的头。

    “放松。”

    王大胆一愣,而后才明白这两个字是对自己和吕骄阳的。

    他不由得暗瞪了徐宵一眼,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叫他怎么放松?

    “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害死了无辜的人,就想去死吗?”

    徐宵盯着周宏的眼睛, 似乎要把对方看穿:“没那么轻巧。”

    男人闻言一滞,而后目露凶光,手上动作一紧,显然是要开枪了!

    “别开枪!”

    还没等剩下两个警察动作,徐宵身形一动,一步上前,直接去夺周宏手里的枪!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周宏都微微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把穆珍宝往徐宵这边一推,抬手就要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

    “谁身上了?!”裴久川被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把坐在床边的徐宵上上下下量了个遍,确定对方一点皮都没蹭破,然后倒吸一口冷气,“我哥他?”

    “你哥好着呢,除了......”话到一半,徐宵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少爷,自然地跳回前面的话题,”骄阳到了周宏的手。

    假设徐宵没吼出那句“别开枪”,大概对方瞄准的,将会是周宏的头。

    如果那样,就合了男人的心意。

    “为什么不他?”难得被自己上司伺候一次,裴久川还有些不太适应,别别扭扭地接过了苹果,不知道该拿着还是往嘴里送,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见他这个样子,徐宵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少爷不知道男人在笑什么,但他喜欢看对方笑,于是一同跟着傻笑起来。

    蒋诚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感觉自己的人生大概不会好了。

    “你想想这个案子,一开始,我们其实毫无头绪,什么线索都没有。”徐宵敛了脸上的笑容,“但是到最后,周宏自己突然跳出来,把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为什么?”

    他甚至没有一点隐藏那个独院位置的意思,还绑了两个少爷,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他大概很想证明自己吧。”裴久川咬了一口苹果,想了想,撇撇嘴,“不然也不会把我成这个样子。”

    除了一开始迎面而来的那一下,那天,在他挑衅了对方后,周宏简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上来就动了手。

    “你什么了?”听到这里,徐宵皱眉。

    他并没有在正屋找到裴久川,是王之衡在侧屋发现了少爷和吴永。

    刚踏进门,徐宵对上的是吴永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他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视线往上抬,才看到后面昏迷不醒的下属。

    对方的状态还算好,当然,是和已经没了脸的吴永相比。虽然他也满头满脸都是血,但好歹该有的五官都还在。

    “我没他什么......”见上司脸色不对,裴久川往床边蹭了蹭,声到,“我只是他一套做一套,是个伪君子。”

    完,少爷把头一缩,显然是怕徐宵训他。

    “难怪他要揍你......”周宏自视甚高,把自己当做与旁人不同的济世之人,哪里能容得下被这么评价。

    不过他下的也是死手,再重那么几分,裴久川的肋骨差不多也要断完了,到时候再被拖着挪上一段距离,基本就只有出气没进气的份儿了。

    想到这里,徐宵不由抬头,然后伸出手,恶狠狠地拧了把少爷的脸。

    “!!!”裴久川又惊又疼,捂着脸呆滞地盯着上司。

    “还知道疼?”下属被揍得不轻,现在脸上还有淤青,即使他挑着没伤到的地方,对方也难免吃痛。

    该!徐宵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吐槽了一句。

    “我是受害者啊......”好容易转过弯儿来,裴久川异常委屈,前面还亲亲热热地给自己削苹果,怎么这会儿就掐上了,“头儿你能不能心疼我一下......”

    “你当时不这么多废话不就没事了?”徐宵瞪他。

    “......”对方的有道理,少爷根本无法反驳。

    他沮丧地垂头:“我下次不会了......”

    话还没完,徐宵又抬起手,在他额头上来了一下。

    “下次?”被敲懵的裴久川看见上司沉了脸,“被骗到狼窝里去这么丢人的事你还想有几次?”

    徐处今天这是怎么了?少爷疑惑,平时没见他这么凶啊。

    不过话回来,被对方这么凶,感觉好像还不错。

    于是,继承了裴家良好家风的裴久川顺势扣下徐宵的手,轻轻地握住:“我也不算被骗过去的吧......毕竟......严采大概是真的想让我带我哥走。”

    谁知道,被周宏逮了个正着。

    “对了,刚才还没完呢。“他挠挠上司的手心,”干嘛一定要留他的活口。”

    下属动作太多,偏偏脸上还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配着满脸的伤,实在有些滑稽。徐宵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他想让我们杀了他。”手心被勾得痒痒的,“对于他来,完成我们这群普通警察做不到的事,再以这种壮烈的方式死在我们手上,可以很衬他的身份了。”

    一个绝对正义的、光辉的英雄。

    “所以。”徐宵淡淡地笑了笑,“不能让他现在死。”

    裴久川皱了皱眉。

    第一次在市局见到那个站在吕骄阳背后,沉默的警察时,谁也没看出来,那张平凡到几近木讷的脸下面,藏着深如幽沼的心思。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感觉少爷的手紧了紧,徐宵佯装不察,随意到。

    裴久川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过了一会,他声问:“我哥和严采......”

    他多少看出来,穆珍宝对严采还是动了点真感情,但严采在这个案件里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刑期肯定是跑不了的。

    光想想对方那张脸,少爷就不敢再往下想,进了监狱,等待严采的会是什么生活。

    他能承受的住吗?

    然而,有些意外的是,提到这一对,徐宵突然抽出了手。

    “你要是能下来走动的话,我陪你去看看。”迎上下属不解的目光,他偏了偏头。

    另一间病房其实没多远,就在裴久川隔壁,门前守了个警察,见到徐宵,冲他敬了个礼。

    从窗里看去,严采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身旁堆满了各种仪器。

    穆珍宝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偶尔伸手去理理严采的头发。

    什么情况?裴久川看了上司一眼,严采不该在警方手里吗?

    “他磕到头了。”察觉到少爷的视线,徐宵解释,“磕得有点严重,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警方固然想抓他,但抓一个植物人的意义恐怕不大。

    裴久川一滞。

    “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周宏想抓你哥哥当人质,严采挡了他一下,然后被推了出去。”

    世界上本不该有这么多巧合,但就是这么巧,对方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桌角,引起了严重的脑出血。

    完这句话,徐宵沉默了,他不想告诉下属,周宏手里那把枪,其实就是个做工精良的玩具。在拿这把玩具枪威胁他们之前,周宏还用它恐吓过刘聚财。

    也就是,严采本来可以不用陷入这种终日无法醒来的状态。

    但抛开警察的身份,徐宵其实不确定,对于严采而言,到底是一直躺在床上昏睡好,还是在监狱里待上几年,再经受一遍磨难好。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董家院子里那只会吃奶糖的大狗。

    那个时候,他推测,凶手为了和狗混熟,顺利进入院子,才喂了大狗吃奶糖。

    现在看来,既然严采没有去过董家,那只剩下一种可能。

    糖是董聪董敏喂给狗的,大约是平时自己吃的时候,顺手扔给狗一两颗。

    那种劣质的,作坊里生产的奶糖,不该是他们现在吃的东西。

    但如果是当年,在孤儿院里,那三个无依无靠的孩,应该会很喜欢吃这种甜味冲到让人不舒服的奶糖。

    他们会觉得很甜吧。

    如今,董聪董敏都不在了,严采一个人活在世上,会更好吗?

    “我得进去和我哥两句。”徐宵还在沉思,袖子被裴久川扯了扯,“你等我一会儿。”

    徐宵点点头,伸手替他敲了敲门。

    “你精神不错嘛。”仿佛知道进来的人是谁,穆珍宝连头都没回,“我看你那天被的不轻。”

    他的语气很平静,少爷从里面什么也听不出来。

    “还行......”裴久川看看安静沉睡的严采,又看看穆珍宝,“你没受伤吧?”

    “有事直。”对方压根没搭理这个问题,“你不太擅长拐弯抹角套别人的话。”

    “......”这下,裴久川看出来穆珍宝心情不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问。

    “你算怎么办?”他轻声到,“就这么一直陪着他?”

    谁也不知道严采什么时候会醒,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醒过来。

    抛开穆家的压力不,穆珍宝是个长情的人吗?

    实话,裴久川看不出来。

    表哥浪荡不羁的名声在二代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就连和他关系好的几个二代,也不愿意把自家妹妹姐姐介绍给对方认识,生怕宝爷祸害到自己家里去。

    固然,这段时间里,穆珍宝对严采确实很好,但谁知道这份感情能持续多久?

    穆珍宝没有立刻回答。

    他默然地看着严采,目光流连过对方秀气的唇,挺拔的鼻梁,最后停在那双被青鸦般的眼睫盖住的,也许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上。

    “谁知道呢,我大概不像个会因为别人守身如玉的人。”他笑笑,“是吧?”

    裴久川没敢应这句。

    “不过现在。”穆珍宝伸手,轻轻碰了碰严采的脸,“我想陪着他。”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

    少爷眨眨眼睛,想点什么。

    “裴先生?”门被推开了,一个年长的护士探头进来,“到做检查的时候了。”

    “去吧。”没等裴久川应下,穆珍宝淡淡地先替他做主。

    门又被关上,病房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伸手,给严采掖了掖被角。

    这个动作很熟练,就像做过了无数次一般。

    严采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地沉睡着。

    “你啊.....”穆珍宝叹了口气,“也就现在才睡得这么乖。”

    严采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从到穆珍宝身边的第一晚起,每天夜里,他都会在梦里哭。

    穆珍宝喊不醒他,只能每晚都把他圈在怀里,一遍遍地吻着他的额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他安静下来,沉沉睡去为止。

    采......穆珍宝凝视着此刻熟睡的男人。

    他站起来,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严采的眉心。

    作者有话要:  饼里有毒,我已经阵亡了。

    明天开始新案件。

    既然上课了...那就有空6000+没空3000+啦~

    替采给大家么么啾(*  ̄3)(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