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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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处呢?”

    等到下班前, 裴久川溜回市局时, 会议室里只有童鸽一个人。

    “你没和他一起去医院?”鸽子一脸莫名其妙, “那你这一天干嘛去了?”

    “呃……”自己拆自己的台, 少爷的表情有点尴尬。

    这几天他总想着回家一趟, 但一直抽不开身。当着上司的面,他还没那么大胆子随便编个借口骗对方。

    于是, 当徐宵决定去医院时, 裴久川鲜见地没主动要求跟上去。

    不过男人好像并没有非要他去不可的意思, 一句话也没多, 自己开车走了。

    好不容易有了半天的空闲, 上司前面刚走, 没一会儿, 裴久川就瞅准时机, 偷偷地从办公室溜了出去。

    “人还在医院吗?”他岔开话题,掏出手机。

    “不能吧。”童鸽懒得多问他去哪儿了, “这都去了大半天, 是不是被肖局叫走了?”

    这两天没什么其他的案子,只有肖晁三天两头地往局里跑。事关对方唯一的儿子, 童鸽表示理解。

    “有可能。”裴久川点点头, 退出了拨号界面。

    “你有急事儿?”鸽子转过头,量了一下他的表情。

    “没什么。”裴久川耸耸肩, 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下班时间到了,你先回吧, 我在这儿等徐处。”

    他的神色并无异样,童鸽一向心大,也就没有多想。加上曲七那边还等着她送饭过去,简单收拾完东西,和裴久川过招呼,她就没影儿了。

    会议室里,只留下了少爷一个人。

    他呼了口气,想了想,又把手机拿出来,给上司发了条短信,然后走到窗边。

    日头渐渐变短,夕阳压在玻璃上,把灰白的建筑染上夸张的颜色。

    童鸽的对,他确实有事找上司。

    裴家主宅在垚江的东面,是裴老爷子亲自选的址。从市局驾车,不到半个时就能到。

    自从来市局后,裴久川没怎么回去过。局里的事情太忙,就算他勉强只算个跑腿的,一时半会儿也难抽出时间来。

    而且,回到主宅,除了能见到爷爷之外,偶尔还会碰到一些不想见的人。

    裴家的人口组成没那么麻烦,裴老爷子膝下有三子一女。穆珍宝的母亲过世后,家里就只剩下以裴久川父亲为首的三兄弟。

    裴渊,他的父亲,裴老爷子的长子,同时也是除了裴老爷子之外,整个裴家话分量最重的人。

    和少爷不同,裴渊天生适合在官场和商场间周旋。裴家能在垚江稳稳地扎根盘踞,除了最初裴老爷子的奠基外,裴渊的八面玲珑和纵横之道,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管喜不喜欢这个男人,裴久川都必须承认,裴家能发展到今天,和他的父亲不无关系。

    但即使是这样,每次遇上对方,他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人无完人,同穆珍宝的父亲一样,裴渊不但在商场上得意,情场也是一把好手。

    裴久川不知道这算软肋还是算消遣,总之,从他有记忆到现在,对方身边的人早就换了不知道多少回。男男女女皆有,个个都是十足的好相貌。

    裴渊并不向他避讳这些人的存在,甚至会当着他的面把人带回家过夜。

    这也是为什么裴老爷子一把年纪,还要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如果真的待在裴渊那儿,还没等到成年,裴久川大概就养废了。

    即使裴渊不,从对方的态度里,他也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并不是很在意他。

    就像穆珍宝的那样,在外面处处留情,私生子大概有一个加强军团,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分别呢?

    所以,当在主宅里遇见裴渊时,裴久川眼皮都懒得抬。

    “这不是裴公子嘛!”但对方身边永远不缺没长眼睛的人,可能觉得捧着他,就是在捧裴渊。

    “上次在警局碰到,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姜副市长的脸硬生生笑成一朵花,难为他年届中年,失去独女不久,又能舌灿莲花地跟在裴渊身后刷好感。

    裴久川倒是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这位副市长,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姜副市长在分局发飙的时候,一时没能把眼前点头讪笑的男人想起来。

    “你还在市局?”

    他没应声,裴渊先开口。

    不得不,除去裴家继承人的光环,裴渊能招惹那么多莺莺燕燕,也有自己的本事。不论是依旧保持良好的身材,还是低沉迷人的嗓音,都能动辄迷倒一大片各怀心思的男女。

    裴久川抬眼,正好对上男人注视他的目光。

    “没什么事儿,我去找爷爷了。”他不愿意和对方多话,当着外人的面,客气几句也就行了。

    非要扮演父慈子孝的场景给谁看?

    但裴渊冲姜副市长点点头,后者乖觉地会意,先行离开。

    少爷不知道这个男人想搞什么鬼。

    他们父子的身高差不多,所以,裴渊往跟前一站,刚好平视着他。

    “我听蒋诚,你最近跟一个警察走的很近?”

    “玩玩就行,别太认真。”裴久川一瞪眼,裴渊先把视线移开,“你还,不要被人骗了。”

    长这么大,少爷总共没听过几句对方关心自己的话,今天一上来,就开始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反而,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蒋诚什么时候跑去裴渊那边了?

    蒋诚是裴老爷子亲自挑出来的人,各种意义上,对方只能对裴老爷子负责。

    无论是裴渊,还是其他几个叔叔,都不能使唤动蒋诚。

    而现在,裴渊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很微妙。

    自幼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再怎么被爷爷呵护着,裴久川也多少懂一些东西。

    “不劳父亲操心。”他在心里想了一堆回击的话,最后出来的也只有这一句,“和您比,我差得远。”

    被自己的儿子讽刺,裴渊的脸上也没什么被冒犯的表情。

    他摊手,对裴久川笑笑,就转身走了。

    不过这倒不是少爷想跟上司的,和爷爷聊了几句后,回来的路上,他接到了穆珍宝的电话。

    穆珍宝也不拖沓,直接把念念的画描述了一番。

    不用多想,那个多出来的人,大概就是祁承。

    可念念怎么突然画了这么一幅画?

    裴久川并不觉得念念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前几年,一直是祁家人在照顾对方。言语间透露风声,并不稀奇。

    念念虽然,却也有自己的心思。

    既然他喊徐宵爸爸,那么再提及祁承,就没有必要。

    但这不代表他不记得祁承,孩子对于父亲都有朦胧的向往。即使有徐宵在身边,祁承在念念心中的地位,也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可画出现在这个时候,就有点微妙了。

    一定有什么原因,才让念念画了这幅画。

    电话里,穆珍宝也提及,念念的不对劲,在去胖子家之后。

    两边一对,裴久川能想到的,只有肖元秋一个人。

    然而,他跟肖晁并不熟悉,不能贸然上门去问。念念这边,少爷也不敢随便触及他们父子敏感的关系。

    有些事情,只能徐宵自己问念念。

    但等来等去,眼见着天要完全黑下去,上司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裴久川有些着急,联想到之前两人的谈话,心里就更加不安。

    他再次掏出手机,按下号码。

    很漫长的十几秒后,这一次,电话终于通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裴久川抱怨,“你在哪儿呢?”

    “把你吓着了?”

    徐宵坐在车里,没开灯,车已经停在这儿半个下午,他就这么呆在这里,哪也没去。

    “我能不吓着吗?”少爷的心好悬才能放下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医生,林吉祥可能站不起来了。”

    然而,徐宵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撞得太严重。”他抬手放到额头上,“毒品又损伤了一部分神经,以后大概只能待在轮椅上。”

    电话里,一阵沉默。

    “这件事本来跟他无关的。”徐宵把手放下来,注视着街道的另一边,“他不该陷进来。”

    “告诉我你在哪儿。”裴久川站起身,“我现在过去。”

    “今天我问他的时候,他没实话。”徐宵继续着自己的事,没有理下属,“都搞成现在这样了,你觉得他为什么还要隐瞒?”

    宁愿忍受身心的煎熬,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也不愿意把对方出来。

    “林吉祥维护的这个人,会是谁呢?”

    徐宵把手机扔到副驾驶上,然后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熟悉的建筑。

    作者有话要:  今天家里人电话,告诉我爷爷去世了。

    希望大家都珍惜陪伴在老人身边的时刻吧,也希望天使们家里的长辈都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