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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行下了计程车,提着从超市买的东西在巷子里穿梭着,脑中回想着陆添最后和他的话——不管你刚刚和我的是不是当真的,不管傅乘风对你来是朋友还是其他,不告诉他你的选择,才是真正会让他失望的。

    他掏出手机想给陆添回复一声谢谢,却在那时对方也发来了一条信息:“不过姜行啊,你是真要想好了,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音乐才选这条路的。我可能比较现实吧,但是音乐这种东西实在靠天分……如果最终你发现自己又不喜欢了,同时又荒废了学习,那时候,不提别人,你自己也会对自己失望的。”

    姜行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回复过去,“嗯,我知道。谢谢!”

    ——“谢什么谢滚蛋不想和基佬话!”

    姜行:“……”

    雾城在省内的发达程度在上游,但再富裕的地方都有穷人,就像南城区的这一片乌烟瘴气的地方。而再贫穷的地方也会存在富人,比如那个开赌场的张乾宇家。

    当姜行追着那只叼起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五花肉就跑的野狗,跑了有一阵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追到了赌场门口。

    碰巧和一个穿着皮衣戴着墨镜的青年撞了个满怀,那青年身后唯唯诺诺跟着的中年男子立马跳出来,上下量着青年,“李少爷您没事儿吧?”一转身指着姜行鼻子就骂,“你他妈走路不长眼啊!你知道你撞的是谁么?!”

    那青年没心思计较这些,很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快走快走这破地方我呆一会儿就要窒息了,赶紧的把那瘪三给我抓回来,草,这次我不断他狗腿我跟他姓!”

    两人没等姜行反应过来就跑了,这是非之地还是趁早离开为妙,姜行抬头往前面一看,那把他引到此地的罪魁祸首老早跑远了,就看见个短尾巴在那晃呢。

    姜行心想算了给你吃好了,反正还有其他的,谁料走到傅乘风家旁边的垃圾堆又瞧见了那土狗。

    那土狗除了尾巴尖儿一点白,浑身都黑,此刻正使劲地扒拉了一处空地,使劲刨坑呢,泥土被刨得一蹦一蹦的。

    家里那只老金毛一向文静,而且年纪大了就更不爱动了,姜行难得见到这样活泼的狗子,就躲外面看了。

    土狗刨了个坑,还扭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到没其他狗,这才把抢来的肉埋了进入,随即又把土给盖好了。

    姜行:“……”

    藏食完成的土狗就原地躺下,开始舔肚皮,姜行这才发现,它的胸口和肚皮好多处撕裂的伤口,看上去应该是架时被抓咬形成的,血凝固在肋骨分明的皮肉上,看着十分狰狞。

    姜行一惊,连忙跑进去把它抱了起来,仔细瞧起它伤口来,土狗往往直叫,拼命地挣扎着。但姜行把它抓的牢牢的,细细查看一番,才放下心来。他从家里金毛固定去的宠物医院里学了一些东西,看的出这家伙的伤口有一两天了,结了痂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伤口的血痂没清理干净。

    他顺着土狗的头毛捋了两把,从塑料袋翻出刚买的熟牛肉,撕了一块喂到它嘴边。

    土狗闻了闻,伸出舌头舔了舔,接着也不挣扎了,一口咬住牛肉囫囵吞到肚里,扭头眼巴巴地盯着姜行。姜行龇牙一乐,一手抱着它一手提着袋子回了家。

    他混了些温水,心地把它的肚皮清理干净了,家伙一碰到地面,就往姜行放在地上的口袋跑去,鼻子嗅来嗅去,两只爪子把牛肉翻了出来。

    姜行想了想,又给它切了一块,“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啊,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

    往南城区的公交隔二十分钟才有一班,傅乘风上车后碰见了隔壁巷子里如今也在雾中的同学。出于时候时常走一条路的缘故,他与陆江海也算熟悉,只是从到大都没有同过班,联系也不多,高中陆江海寄宿,他们也很少碰面了。

    “傅乘风,碰上开心事儿了?难得看见你笑。”陆江海比他矮了一个头多,这时候吊着拉环有些费力。

    “嗯。”傅乘风淡淡地应了声。

    “你今天不做兼职啊?”

    “嗯。”

    “哦……倒是很久没见了,对了,过年你是去你妈那儿过的么?”

    傅乘风表情依旧淡淡的,“不是。”

    “这样啊……她的新老公不是挺有钱的么,多一两个人过年应该没差吧,你爸那个样子你还管他干什么呀……”

    傅乘风看着窗外渐渐变得荒凉破落的风景,嘴角的笑意并没有因为一旁聒噪而冒犯的人声褪去。

    当脑子装着那个少年的时候,其他的都想不起了,都不重要了。

    其实想想这么久的相处,他的心底恐怕早就明白了姜行喜欢自己,习惯对方时时以他为中心,所以在面对他偶尔的“不再自己身边”、“不看着自己”时,会不安,会惶恐,会失落,会以为他要离开。

    像是被捡了回来又被扔掉,像是被给予又被收回。

    这之间的落差,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

    根本不是在意学习的事情,只是看着他和别人谈天地,和别人言笑晏晏,叫自己嫉妒了,当和自己的同醒同眠也被别人分享了去,当他不再和自己同行的时候,惶恐无可避免的来袭。

    因为我以为我是你的,所以感觉被抛弃。

    因为我以为你也是我的,所以感觉又失去。

    等到他的一句明明确确的“喜欢”,又像是一阵带着芳草清香的风,吹走了所有的阴霾,让他的心变得清明,变得轻松,像是大石落地,扔下了所有的不安,甚至让他想哼出一首歌儿来。

    从来都是平和的自己,这样的患得患失,这样的大起大落,都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傅乘风刚一踏进家门就听见他爸在里屋叫唤,“乘乘你快把那个狗给弄走,挠了有几十分钟的门了,我看个电视都不清净!”

    里屋的木门本来就有些年头,这黑不溜秋的狗挠了这么多爪子,门上被挠出了好多个坑,满地都是木屑。

    傅乘风往四下匆匆一扫,看见姜行的书包,还有他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姜行抱着狗粮进屋,有些惊讶,“你今天回来好早!”

    傅乘风正蹲着和狗子大眼瞪眼,姜行忙问:“家里能养狗么,我保证它会很乖的!”目光不经意瞥见那伤痕累累的木门,他顿时囧了,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那土狗,心想这不争气的狗东西。

    他正想怎么游傅乘风,后者却是没有犹豫地应了,“你喜欢就养。”

    姜行喜滋滋地把狗粮拆封,抓了两个递到土狗嘴边,狗子皱着鼻子闻了闻,似是很嫌弃地偏过头去,还想找牛肉吃。

    姜行笑:“你尝尝嘛,保证你尝了停不下来,这玩意儿有肉骨头味道的,好吃又有营养,以后你再和别的架肯定不会输了。”

    家伙还有些不情愿,被姜行逼迫着退后了好几步。

    傅乘风:“它不爱吃,就算了吧。”

    “它只是还没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土狗最终无可奈何被迫吃了两颗,果然很快就像是尝到了甜头,又上前两步舔着姜行手掌。

    傅乘风看着那全是英文的狗粮包装袋,眸光一动不动,不知再想些什么,等姜行又喂了狗几粒后,他忽然:“你知不知道,在乡下,或者我们这里,这种野狗吃的都是毫无味道的白饭,连鱼汤肉汤都不能喂给他,就是怕它习惯了好的,万一哪一天没有鱼汤肉汤,它就会连饭也不吃。”

    姜行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茫然和不解,傅乘风继续到:“你现在对它这样好,好过它本该拥有的,好过它不该拥有的,它会渐渐变得贪婪,会想要得到更多,会变得娇气,变得脆弱。”

    “如果有一天,你将给它的好,收了回去,那么一点点的都会让它痛苦不堪,甚至还可能会因为你不再对它好了,而心生怨愤。”

    “与其以后失去后伤己伤人,不如一开始就让它过着它本该有的日子,残羹冷炙,剩菜剩饭,其实已经足够它无忧无愁地过一生了,它不会知道世上还有更美味的东西,不会体会得到的开心,也就不会体会到失去的痛苦。”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眼前少年的脸,注视着他最细微的表情。

    姜行张了张嘴,像是有些迟钝一般,“会这样吗……”大黄陪伴他近十年,他看着那样一点大的东西,逐渐变得高大健壮,又逐渐变得虚弱苍老,虽然总不愿意想起,但他对于自己来,它们给自己的是一段光阴的陪伴,而对它们来就是一生了。这么短暂而宝贵的一生,总该倾尽全力对它好的。

    他伸手拨了拨土狗的耳朵,笑了,“嘻嘻那我可得嫉妒你的好运气了,遇见我你啥也不用担心,除非你不想要了,我现在给你啥以后只会更多更好,都亲手把你从破烂垃圾堆里领回家了,能不对你一直好下去吗……”

    土狗前肢压向地面,睁大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盯着姜行,地呜咽了一声,用脑袋顶了顶姜行的手掌。

    傅乘风的喉结上下滚动,轻声:“它肯定不会不想要的。”

    傅乘风用以前的旧门板给土狗做了个窝,姜行忙完了晚饭就开始喊它的名字,“白白白……”白起先听了没反应,被喊多了,一听见也知道往姜行身边蹦了。

    夜里傅乘风回到家,见灯没亮,便轻轻地自己开门。床头椅子上的闹钟已经偃旗息鼓,红色的闹钟指针固定在一点五十,但时针分针却停滞在了十二点十分。

    姜行的脚丫子翻在薄被外头,没有闹钟叫醒的他还在梦中与傅乘风亲亲我我呢。

    傅乘风给他把被子盖好,站到床头,静静地看着,姜行的脸红红的,嘴角有些上扬,像是做了个什么好梦。他看着,忽地弯下腰在那有些翘起的嘴唇上亲了亲。

    那躺着的睡王子忽地龇牙一乐,傅乘风紧张地站起身,面上火烧火烧的,却发现睡王子还是睡着。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转身脱衣服,这时却见姜行撅起了嘴。

    撅了又撅之后,姜行的表情黯淡下去,嘴角收敛了。

    紧接着便听他有些委屈地:“傅神,傅大哥,乘哥,再亲一下吧,就再亲一下吧……”

    傅乘风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发懵,可还想清楚什么呢,那边鼾声就又响起了,而他也在那一刻又弯了嘴唇,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