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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嗓子好疼啊……”姜行长长地松了口气像个哈巴狗似的把脸贴到了傅乘风的后背。

    傅乘风伸出一只手来拉过他的手臂按在腰间,安慰似的拍拍他手背。此时夜色正浓,雾中依旧灯火通明,在学校西面时常空闲的音乐教室里,随后也陆陆续续走出两个背着乐器箱子的少年。很快音乐教室里灯光一暗,俞宝容走出来将门锁上。

    俞宝容的曲子写得意料之中的动听,编曲大致上也已经完成,歌词部分也已经和姜行商量着做了调整。顾西沉家中管得严,只有等他爸不在家时才能溜出来,半个月的练习,他就参与过两次。

    俞宝容带来的是一个鼓手一个吉他,当年他们时候组建乐队四处流浪歌颂自由和梦想,但终究抵不过家庭和学校的威压,六个人的队伍在好一顿胖揍之后分崩离析,散落四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少年时代的不成熟往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自以为成长了的自己所嫌弃,乐队解散后,好几个都收了心回归正途,唯独这两位还一直跟着俞宝容,直到现在以“郁郁不得志的歌坛元老”的身份,加入了姜顾组合。

    姜行脸皮厚比城墙,调子拐到天际,在高音能飚两分钟不换气的俞宝容面前还硬撑着要当主唱,于是就这么一边学着吉他,一边练着唱歌,好在有着天赋不足勤奋来补的高尚品格,尽管队友有时候会他一两句,但也没有太大不满。

    学校音乐教室开放到晚上八点半就有保卫大叔来赶人,正巧俞宝容他们也得回自己学校,伪装出好好学习到现在的假象,所以这十多天来的练习只从下午放学到八点二十。和三位队友挥手告别之后,姜行和傅乘风骑着电驴离开校园。

    姜行抓着傅乘风的右手摸了摸,发现手背有个蚊子咬出来的包,便替他挠了挠:“亲爱的,辛苦了。”

    “……”姜行他们练习,傅乘风在教室写作业,到八点多时过来等他。家里最近拜托了照看的阿姨多帮着做顿饭,他最近在考虑,在这个时间段再去找个工作,离学校近一些的话,时间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今天练得怎么样?”刚开始的几天姜行都愁眉苦脸,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和队友的差距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而且练习中也跟不上他们的步伐,心中焦躁了好久。

    “还在努力呢,我觉得是有点进步了……”

    “他们还你么?”

    “……好多了好多了,而且本来就是我拖后腿。”

    回了家收拾收拾,傅乘风也快去工作了。姜行对着傅乘风的作业,用两指顶着自己眼皮子,看两行字个瞌睡地把当晚任务完成。偏偏躺到床上后就来了精神睡不着觉,他没多久爬起来给顾西沉了个电话:“你爸妈那边还没通啊?”

    “的机会都不给我了,烦躁,不知道我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好像就不是他们儿子,完全就是个满足掌控欲的道具。当年他俩离婚的时候我爸得可好听了,沉啊你跟着爸爸,爸爸保证给你最好的生活,然而呢……哼……全是屁话,对我来最好的生活,就是让我做喜欢的事情!”

    “唉,你也别这么……毕竟隔了一辈嘛,我爸肯定也不会理解我,所以我才一直没敢和他们。”

    “我要是能像你这么能瞒天过海就好了……”

    “还是算了吧,撒谎这种东西不仅让人有罪恶感,还让人提心吊胆杀脑细胞,能不瞒就不瞒,何况你现在也瞒不了了。”

    “知道,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如果能让我爷爷帮我教训顾耀文我就自由了……哦对这周日顾耀文不在家,我会偷偷溜出来的。”顾耀文就是顾西沉他爹,最近顾耀文专车接送让他的怨气达到了顶峰,于是开始大逆不道直呼其名了。

    姜行想了下:“今天才周三,还有好几天呢,我可要提醒你那个祝尧特别可怕。前阵子你来的时候还没怎么唱你不知道,他那耳朵不知道咋长的。就给你个比方,把一句歌比成一个十厘米的纸条,他那耳朵能精确到毫米级别,音稍微拉长或者拖短了、调儿高了低了都能给他听出来。”

    “我靠这么厉害啊……”

    “哼哼,厉害是挺厉害的,就是也太吹毛求疵了,他就三四句和声每次都能给自己挑出许多刺儿,但我完全感受不到那些呐,因为真的可以忽略不计啊。但是这个人又特别轴,非要人练准了,可我哪知道怎么才准,只好瞎蒙着唱,唱不对重来,唱对了那真是烧高香了……”

    “……你确定是他吹毛求疵,而不是你真唱得不准?”

    “……卧槽怎么连你也这么,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啊,我可是很努力了……是真的他那耳朵特别灵敏,有的俞宝容都听不出来,所以你这隔三差五地才来一趟,我真怕你被扫地出门。你知道吗苹果的boss当年就被扫地出门过的,活生生的例子啊……”

    “……呵呵不至于不至于,我可是他们赞助商呢……”

    顾西沉是雾中艺术生中的代表,也代表雾中拿过市里的好几个奖,是雾中洗刷“全是书呆子”污名的主要贡献者之一,所以获得了雾中音乐教室的钥匙一枚。这些天他行踪不定,钥匙一直收在姜行那边。

    周考英语结束后刘海洲跑来了,嘱咐大家下午和父母见面时再商议下文理科的事情,耽搁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俞宝容发来消息已经在音乐教室外头等着了,姜行饭也顾不上吃,一放学就冲了出去。

    “今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加上伴奏整首地练,不能再一句一句的了。马上端午,大家都有空,咱们去天歌广场那边先来一次试唱。”

    俞宝容话音刚落,姜行的心肝儿就扑通扑通狂跳起来,端午节不过就是半个月的了,他心里面有些激动也有些没底,正想问呢,只听俞宝容又:“姜行你的吉他练得还是很生硬,不流畅,到时候要是还是有难处的话,你就直接捧麦不带吉他了,你看怎么样?”

    一个多月的相处,会作曲会编曲会吉他又会键盘唱得又好的俞宝容,无疑再次成为了这个鲜嫩团伙的主心骨,祝尧和方致远本来就听他的,而萌新姜行也没用多久就对这等奇才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此时他听了,心里面稍稍有些遗憾怅惘,这段日子很努力地练习,梦里时不时地看见自己抱着吉他大展歌喉,而傅乘风就在台下被自己迷得死去活来的,但毕竟自己确实学艺不精不能拖团队后腿。

    他咧咧嘴笑:“没问题没问题。”

    “嗯,那先来定下位置,我和致远站两侧,姜行站最前面,右后方阿尧站,姜行你最好在往前面点,阿尧的贝斯要占点空间。”

    姜行往前走了两步:“这儿?”

    “可以。就先这样,站位不重要,唱好了才是关键。现在开练。”

    见俞宝容转身往键盘那儿走去,姜行一愣,忙道:“诶,等一下,顾西沉呢,他怎么安排?”

    俞宝容抿着嘴没话,倒是一旁的方致远笑了:“他都这么久没来了,早赶不上我们进度了。按他现在这个情况,以后也没多少时间的。”

    姜行心里一沉,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下手指:“他和我了今天下午会过来的。”

    一旁的祝尧皱了皱眉:“那等他过来再,现在抓紧时间练习,不要去想不相干的事情。”

    “我觉得,现在就和他商量一下吧,端午节的安排还有站位也问问他想站哪里。”姜行摸出手机,这时一直没吭声的俞宝容到:“那就先发个短信给他吧。”

    姜行心里面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顿了一顿继续:“不过姜行,你对他还是不要报以太大的期待,沉家里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一些,他父母的态度,注定了他在这条路上走不远——先别急着反驳我。”

    “搞音乐是需要激情和魄力的,他没有这份激情在这条路上闯荡,甚至还不如你,也没有这份魄力去放弃正在走的路,去反抗他的父母,所以从一开始乐队对于他来只是体验而已,连他自己都知道是体验,你就更不用当真了。”

    尽管还是高中生,但少年独自在各地闯荡的经历让俞宝容有着一份老成,他的这样有道理,可是姜行有些茫然了,真的是体验吗?

    好像是的。顾西沉如果真的喜欢,他不会等到现在,他和俞宝容早就认识了。如果真的喜欢,还会每天雷不动地练提琴吗,像他自己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没心思学习了。

    可是,顾西沉,真的是有自己的难处啊。

    可是,难处不见得就能被谅解。

    可是——顾西沉为这个乐队的确付出过啊,不能因为你自以为是一句“体验”,就否定了他曾经付出过的热情和努力。

    姜行看着眼前的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忽然心里面一阵一阵的不舒服,一直以来让他敬佩的俞宝容,此刻看起来是这样的冷漠。

    他心底泛起的寒意,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方致远笑着和俞宝容了句什么,他们没有理会怔愣中的姜行,倒是一直对姜行挑刺的祝尧了句:“姜行,现在要练习了。”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门外响起了笃笃声,姜行像是猛然惊醒一样:“顾西沉来了!我去开门——”

    门外的人提着四个盒饭,“饿了吧?赶紧拿过去吃。”

    姜行脸上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那人见了,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绕开姜行往里走去,将盒饭放到椅子上,“……姜行他,没什么音乐基础,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