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暖月人独处
气氛也随之降到冰点。
青崖君显然是被自己的徒孙伤到了心, 声音有些不稳:“星星,是师祖……哪里做的不对么?”
顾星逢一语不发, 两眼紧盯最后一炷香。
等了半晌不见回应,青崖君叹道:“你师尊你挑食,总不正经吃饭,看你身体如此瘦弱,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长不高怎么办?”
顾星逢眉心微动, 仍旧没有作答。
青崖君只好走到墙边,看看一地粉碎的荷花酥,“要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在饿肚子, 荷花酥虽, 必要时可以救命。你把它摔了岂不可惜?唉, 只好收起来,去山中喂鸟了。”
着, 他还真的蹲下去,亲手将荷花酥残渣拢起来,往袖子里塞,也不嫌油污。
顾星逢抬起眼睑看他, 待他起身的瞬间,又垂下。
“星星若不喜欢师祖,也不要拿食物撒气,可以吗?”青崖君走回他身侧, 想再摸顾星逢的头,可看见手上的油渍,又讪讪地作罢。“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师祖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你告诉师祖,师祖下次还给你带……”
一炷香燃尽。
顾星逢一下子站起来,飞奔出去,青崖君和还未完的话被晾在原地。
看到这里,鹿时清疑惑重重。
明明是裴戾罚顾星逢,为什么顾星逢要对原主使性子?
顾星逢看上去稳重,居然挑食到,把自己饿成皮包骨?
还有,原主摆事实讲道理的样子,居然和他如此相像。
不,先来后到,原主明显活得更久,要像也是他像原主。
鹿时清想,也许正因为有类似的特质,他才被选中取代原主吧。
画面变换,顾星逢穿了一身单薄的棉袍,在山上柴。此时他的身量比先前高了很多,两颊也饱满不少。可相较同龄人还是瘦了,他把砍下来的柴凑成一拢,捆好,正待拖走。
忽然人影一晃,青崖君落在了光秃秃的树下,“星星,累不累?”
此时顾星逢的反应很耐人寻味,明明已经不抵触,却也只是施了一礼,简短道:“不累。”
青崖君却足够受用,高兴地走过来,他穿着轻飘飘的月白长袍,却形色如常,仿佛和顾星逢不在一个季节。“这几日师祖教给你的术法,学得怎样了?”
顾星逢望了望柴堆,“最近白天柴,只练了一半。”
“我听你师尊了,你和海楼峰的师兄弟们架,他罚你砍柴一个月。”青崖君轻声问。
顾星逢倔强道:“我今后熬夜练习,一定全都学会。”
青崖君微微摇头:“师祖教你这些,是希望你可以保护自己,可以活得更开心。而不是让你为了学而学,懂吗?别对自己过于苛刻。”
顾星逢眼中流过一丝疑惑。
鹿时清在一旁看着,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层层迷雾揭开,青崖君本人和旁人讲述的样子,已经渐离渐远。
顿了顿,青崖君担忧道,“星星,有什么话可以好好,为何一定要架呢?”
“没什么。”顾星逢闷闷地扭过头。
“唉,不想就算了。”青崖君转移话题,“星星你看,这是什么?”
顾星逢一瞧,只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堆东西,是花生、玉米和红薯。
青崖君笑道:“天色尚早,我们把这些烤了吃,如何?”
顾星逢喉咙里动了动,点头。他要把柴堆解开,却被青崖君拦住。
“那是你的柴,用了还要重新去砍。”青崖君一抬手,灵力飞上枝头,瞬间,几支树干掉在地上,罗列有序。
顾星逢盯着看,半天没有动。
青崖君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想不想学?”
顾星逢问:“……可以教我吗?”
“自然。”青崖君摸摸他的头,“把这些东西全吃完,师祖就教你。”
篝火燃起来,红薯和花生埋在柴堆底下,玉米则被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烤,原主还教顾星逢如何掌握火候。
鹿时清看到这里,隔老远都觉得很温馨。上回天气还是微热,如今树林满是里萧瑟。看来从那天以后,原主隔三差五来找顾星逢。中间的时光,又是传授术法,又是投喂食物,顾星逢的精神气明显好了许多。
果然顾星逢不是石头人,点点滴滴的好处加起来,他对原主已经不那么抵触了。
只是,他好像怀着一肚子心事,不肯对原主袒露。
画面再次变幻,顾星逢依然穿着这身单薄棉袍,四下里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站在雪地里,被一群弟子拦住去路。
“顾星逢,道歉!”
顾星逢看也不看他们,换个方向继续走。岂料弟子们不依不饶,把他围起来,头的那个道:“看来裴师伯的责罚还是轻了,既如此,上回你我的账,便不能算了。”
其余弟子附和道:“没错,是青崖君的徒孙又怎样,我们还是广容子的徒孙呢,青崖君还不是照样被广容子训得服服帖帖?”
“跪下道歉!天镜峰合该低海楼峰一头!”
头的弟子趾高气昂:“听见没有,我上回不过是提及,广容子青崖君是蠢货,你就人。了又如何?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顾星逢嘴唇紧抿,慢慢抬起头。
那弟子肆无忌惮地迎视他的怒火:“不服气?那你倒是,青崖君担任掌门这么久,都做了什么?他能收弟子吗?他能讲经法吗?他能结交四方门派吗?”
旁边七嘴八舌地插嘴道:“自然不能!”“还不都是我们师祖广容子做的?”“青崖君不蠢,难道他还聪明吗?”
鹿时清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他知道丁海晏不待见原主,却不知道程度如此之深。居然教唆门下弟子口口相传原主的不是,看样子,怕是整个沧海一境都对青崖君有非议。
这一点,倒是和系统,还有那些书籍上的编派吻合。
但鹿时清很感动,替原主感动。
短短两三年的相处,顾星逢居然为了原主和别人架,以至于被裴戾罚去砍柴。
为什么不告诉原主呢,原主知道他这么做,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不能。原主知道顾星逢举动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会知道那些扎心的言论,得不偿失。
这么一想,鹿时清更替原主感动了。
忽然,嚷嚷声戛然而止,顾星逢的身形极快。待鹿时清再看时,他已经和几个弟子扭在一起了。
明面上对方人多势众,是顾星逢吃亏。其实不然,顾星逢三拳两脚便将那几个弟子踹开,又将头的那个踩在脚底。
头弟子想挣开,无奈胸口如同压了千钧巨石。他惊怒道:“顾星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星逢目光凌厉,了两个字:“道歉。”
“你……唔——”对方一个犹豫,顾星逢往下一踩,他竟脸色煞白,登时吐出一口血。
周遭惊呼阵阵,顾星逢似乎也被这一脚的力道震住了,不觉后退一步。
那些弟子们把他狠狠撞开,将同伴扶
起来。“顾星逢!你居然对同门下此毒手!”“滚出海楼峰,回你的天镜峰去!”
正喧哗间,裴戾和丁海晏匆匆御剑而来。弟子们像是见了救星,脸色变得极快,把方才耀武扬威的气势一藏,纷纷哭诉顾星逢所为。
“顾星逢对师祖不敬,弟子们只是想讨个公道,却被他成这样,请师祖明鉴!”
丁海晏冷哼:“又是你,顾星逢,我好意收你在海楼峰教养,你却不服管教,屡次殴同门,简直可恶!”
顾星逢攥起手指,辩白道:“是他们先……”
后话还没出口,只见身影一闪,他就被裴戾踢翻在地。
和方才的弟子们的闹不同,裴戾这个位分的修士,灵力雄厚的多,这一脚也踹得更实在。
顾星逢跌倒在雪地上,胸前虚软,肋骨少断了两根。他站不起来,却还是:“是他们先侮辱……”
裴戾毫不怜悯,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他们侮辱谁了?”
顾星逢却不肯唤出这个称谓,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淌。裴戾把他扔在地上:“让你,你又不,我看你就是狡辩!”
那些弟子们对视一眼,忙解释道:“回师伯,我们只是找他评理的,哪有侮辱谁,是他不由分就人。”
丁海晏皱眉道:“怀虚,这是你的弟子,屡次惹事,你看着办吧。”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帮顾星逢话,包括他的师尊。
相反,裴戾还像是抓住了机会一般,决然道:“顾星逢,看来你不适合留在沧海一境。念在师徒一场,我也不再罚你,养好伤,便下山吧。”
丁海晏淡淡道:“如此也可。”
弟子们喜道:“师伯英明!”
裴戾拖着他起来,“走吧,从此你便不再是沧海一境的人。”
如此一锤定音,顾星逢咬着牙关,闭上了眼。
然而,一个声音急急地传来:“谁他不是沧海一境的人?”
丁海晏眯起眼,裴戾看见来人,脸色一顿:“师尊?”
“师兄。”青崖君冲丁海晏颔首之后,直奔顾星逢而来。
他从裴戾手中把人拽过去,顾星逢脸色苍白,没有挣扎,顺从地靠在他怀中。裴戾愣了:“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青崖君浑然不似平日那般亲和,带着愠怒道:“怀虚,你为何把他伤成这样?他可是你徒弟!”
丁海晏道:“青崖,他现在不是了,怀虚已经将他逐出师门。”
裴戾走到青崖君身边:“是啊师尊,他行为不端……”
“不可能。”青崖君驳斥,“他行为如何,我一清二楚。怀虚,当日在鲸腹中,你是如何向我保证的?不用我插手,你一人便能将这孩子抚养成人,如今为何食言了?”
他召起溯光剑,扶着顾星逢往前走,稍稍一动便牵动顾星逢的伤处,顾星逢忍不住低吟一声。
青崖君只好将他横抱起来,安抚道:“没事了星星,师祖带你回天镜峰。”
裴戾上前一步:“师尊,你要将他带回去?”
丁海晏皱眉:“青崖,你这是要你怀虚的脸。”
“抱歉师兄,我相信星星的为人。”青崖君的语气依然软和,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裴戾面露不甘,还想什么,青崖君却转头对他先开了口:“怀虚,我对你有点失望。”
看完这一幕,鹿时清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顾星逢十五岁入天镜峰,这一点也吻合。
梦尽,他却意犹未尽,醒过来开窗,外面天
已经亮了。
他还没有看够,迫不及待想知道,顾星逢在天镜峰过的如何。
同时,他和原主一样,对裴戾很失望。
此人两面三刀,挑拨是非。在顾星逢面前,搬弄青崖君的不是。在青崖君面前,又将顾星逢一通贬损。
到了天镜峰外,他百般结交同门,唯独将本该最亲近的顾星逢和青崖君,扭曲得一无是处。
离了梦境,鹿时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暖月台,此刻顾星逢必然正坐在水榭上看书。
不行,不能去。
他要离顾星逢远一点,梦中的祖孙二人那般和谐,他一个无关紧要的穿越者,不能给这种情分抹上污点。
可没有如他所愿。
没多久,沈骁就来寻他。是近来方圆百里外的渔村频频出事,渔民莫名其妙被吸走精魂,十分诡异。为安全起见,掌门师尊特意交代,要让毫无灵力的住客搬到暖月台,由他亲自保护。
鹿时清愣住了。
仙道中人,随便拎出一个鱼虾,也都会一点入门仙法。
在沧海一境,毫无灵力的住客……
“原本还有宋灵璧宋公子和你一般毫无灵力,可他不知所踪。”沈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如今,仅剩你一人,且随我去暖月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