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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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开始那一个月, 对萧祁嘉的阴影实在是太重。

    萧祁嘉在现代社会养成的三观,在那短短一个月中,被粉碎地连渣都不剩, 整个人都都陷入一种“这个世界有问题, 还是我有问题”的自我怀疑中。

    当然, 她这会儿可以斩钉截铁的告诉你,是“这个世界有问题”。这答案虽然中二, 但就时代发展的规律而言, 这会儿的制度等级, 确实存在着诸多有待改善之处。

    但是, 被关着的那一个月, 萧祁嘉确实是茫然的。最可怕的不是疯子,而是这疯子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价值观, 周围所有人,都对那疯子的三观表示赞同。

    那种一点点丧失自我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可怕,比□□上的折磨要来的恐怖得多。以至于萧祁嘉现在看见赵渊归,第一反应就是逃!

    至于什么易容变化、或是气质形象之类的, 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重重地摔飞出去。胳膊肘抵在冰凉的地面上,狠狠擦过, 终于也让她从那头脑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

    萧祁嘉急促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嗓子眼儿里都泛着一股血腥气儿。脚腕上被忽略的刺痛感终于传到脑中,萧祁嘉觉得自己的腿都被带着着颤。

    旁边的竹林中, 穿来一声极为轻微的簌簌声,但正忍着疼平静呼吸萧祁嘉并未察觉什么不妥。

    她隔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儿,脚上那刺痛也好像也没有方才那么剧烈了。

    方才那一通乱跑、没辨方向,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不远处有个院儿,萧祁嘉撑着地面,艰难站起身来,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关节,准备上前去问问。

    正巧,她上前时,一位尼姑正端着一个空碗出来,看见萧祁嘉,怔愣了片刻,又是一副恍然之色。

    “阿弥陀佛。”她抬手于前,低低念了一句佛号,又道,“杜施主就在里面。”

    萧祁嘉也惊讶,自己这么乱跑一气,竟然还真到了杜长宁这里。或许是脑海里潜意识地提醒着自己跑的方向?

    萧祁嘉猜测着,冲那尼姑点了点头,道了谢,这才推门进去。

    屋子里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苦涩里还泛着点酸,但整个屋里却是空荡荡的。

    萧祁嘉不由皱起了眉头,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方才出去的那尼姑算一个,但是……

    萧祁嘉又想起杜长宁出行的排场,出个门,那定然是撑伞、扇、拿杂物的丫鬟齐全,就差个鲜花开道了。

    今昔对比……让人不由心生涩然。

    长公主殿下竟然放心叫病重的女儿独自躺在这里?

    脑中转过这些,萧祁嘉已经快步走到杜长宁的床边。纵然早就有心里准备,这会儿看见杜长宁的脸色,还是被吓了一跳。

    脸色蜡黄,原本莹润的唇瓣,这会儿干裂又没有一丝血色。

    她一向是爱俏爱美,要知道自己变成如此模样,还不知要怎么发脾气呢。

    萧祁嘉其实很喜欢杜长宁,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就喜欢。她骄傲张扬、自信又活泼,那模样,简直是萧祁嘉最理想中女孩子的形象。

    毕竟是恋爱游戏,杜长宁的友情线其实在其中其实可有可无,但对萧祁嘉来却并非如此。她在对方身上花费的心思,比三次元的朋友也不遑多让了,以至于这会儿看见人病重,心中的慌张惶急是切切实实的。

    她眼眶发热,抬手想蹭一下眼睛,总算想起了自己这脸上的一层易容,艰难地把眼泪逼回去,她又快步上前、跪坐在床畔。

    抬手伸入被中,轻轻攥住了杜长宁的手。可能是因为被被子盖住的原因,那手竟比萧祁嘉的手还热些。

    察觉到自己的手太冰,萧祁嘉连忙抽出手来,动作太急,不慎将杜长宁的手也带出来些。

    露出来的那手指,白皙纤长,倒是和以往一般无二,可能指甲略长了些,但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萧祁嘉没多想,连忙把人的手盖回被子里去。她自己则双手十指交握,紧了又松,过了许久,觉得自己的手总算多了些温度,这才微颤着伸向前,轻轻触了出杜长宁的脸。

    然后……

    ??

    ????

    萧祁嘉看着自己指尖沾上的黄色,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她抿了抿唇,又捏了帕子往前,心地把杜长宁脸上的那一块地方擦干净,露出一块莹润的肌肤,洁白细腻、还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看起来健康的很,萧祁嘉这才注意到,杜长宁虽然这么躺着,但呼吸却平稳又悠长,一点都不像是病重之人的气若游丝。

    她保持着懵逼的表情发了会儿呆,这才手忙脚乱的抬手在杜长宁脸上东抹西蹭,总算把那块被她蹭掉粉的地方抹了匀。

    确认了看不出什么破绽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放任自己思绪跑偏。

    ——按杜长宁生病,俞阳长公主这个当娘的,早该火急火燎地把人接回去了。就算是病人不易挪动,也没有把人单独扔在冷清的庵堂里的做法。

    再不济,杜玖娉和她姐姐关系一向好,怎么也不会放着生病的姐姐不管……

    再想想自己抹的一手黄粉……所以杜长宁是装病?为什么啊?

    她转念想到那会儿杜玖娉拦着自己来看杜长宁,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次奥不叫她过来?

    萧祁嘉知道的线索实在有限,一时也推断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所幸她也没那么多的好奇心,全然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确认了人没事儿之后,其它的事情也都可以暂时抛下了。

    不过……还让自己白担心一场。

    萧祁嘉心里“哼”了一声,趁着人正睡着,抬手轻轻掐了掐她两边的脸,让人做了个鬼脸的表情,又在旁哼念了句,“等你醒了……”

    她这威胁还没落实呢,就看见杜长宁嘴唇动了动,轻轻叫了两个字……

    “祁嘉。”

    萧祁嘉怔了一下,忍不住失笑,又在她脸上多戳了一下,调侃道:“你这是想掰弯我啊?我可不约。”

    杜长宁当然听不懂这话里的内涵,而且她现在昏睡的状态,能不能听见话还两。

    不过,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叫了萧祁嘉的名字之后,眉头一下子皱了紧,双腿蹬动了一下,突然又扬声叫道:“跑!快跑!”

    她挣扎的动作越大,被子都被扯了开,萧祁嘉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噩梦,忙俯过身去,轻轻抱住她,安慰道:“没事、没事儿呢,我在这里。”

    萧祁嘉凑得近了,才听见她低声呓语的是“祁嘉……快逃”。

    萧祁嘉有愣了一下,忍不住又笑,“你再这样,我可就真不知道自己弯不弯了?”

    杜长宁没有回应,又挣扎了一阵儿,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渐渐恢复了先前的悠长。

    萧祁嘉又坐直身来,不过杜长宁那话,还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为什么杜长宁要叫她逃呢?

    旋即又为自己竟认真思索这问题觉得好笑——梦里的事儿光怪陆离,哪有那么多逻辑可循?

    再,这又没有什么可、逃……

    萧祁嘉猛然想起一事来,霍然起身。

    福临庵里有什么值得赵渊归来的?不就是杜长宁这个表妹吗?

    虽然赵渊归身上,没法想象兄妹情这种东西,但是要是他来尼姑庵是参拜来的,那便更是无稽之谈。

    萧祁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兔子,叫猎人追得慌不择路,直接撞到了陷阱里!

    不对,赵渊归应该不知道她来看杜长宁,要不然这屋里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她一进门就要被抓走。

    她这会儿易着容,赵渊归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不过想着戚煦那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她也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每个人的声音、身形、走路姿势乃只下意识地习惯都不一样。七妹妹你毕竟没学过这些东西。我虽给你易了容,但也只能哄哄外行人罢了。毕竟……”

    他笑冲萧祁嘉眨了眨眼,“……七妹妹的绝世姿容,可不是换张脸就能遮得住的。”

    虽然戚煦一惯着着就不正经了,但他先前提的那一点却被萧祁嘉记住了。毕竟在游戏里,【易容术(初级)】的作用是捏脸可以修改5%的比例,并不涉及到其它问题。

    怪不得先前卫修慎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

    萧祁嘉不知道,院外的那片竹林中,正守着几个黑衣人。

    正是周府的暗卫,其实这么却不太恰当,他们原本该是“萧府暗卫”才对。

    “萧祁嘉”虽然得萧老宠爱,但是毕竟时代所限,在萧老的想法里,女儿绝对不是可以继承家业的人选。

    是以,他教导女儿读书习字、琴棋书画,但他手上的势力、为官经验,却都是手把手交给了他选中的女婿,也就是周瑕。这些从训练的暗卫,便是势力之一。

    甲巳方才就觉得奇怪,他远远地看见有个姑娘跑过来,视线就不自觉地落过去。

    若是普通男人,看见远处一个大姑娘过来,不自觉地看过去,那倒不难理解。

    但是对暗卫,尤其还是正在执行任务的暗卫,有这反应,简直不可思议。

    更诡异的是在之后,他看见那姑娘要摔倒的时候,竟然想要上前去扶一把。

    虽然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这动作,但这想法冒出来已经奇怪至极了。

    甲巳当然不是什么热心的好人,你也不能指望一个从被教导怎么执行任务、怎么杀人的暗卫,能有什么多余的善心。

    或者他生命中唯一的那一段亮色,大约就是十三年前,被派去保护大姐……

    等等……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