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后。

    “滴答滴答——”

    外头的雨渐渐停了，孟昕烦躁地躺在睡袋里，辗转难眠。

    方才，孟昕意外发现帐篷的顶破了个洞，好死不死她就睡在最靠外头那儿，雨水就这么顺着滑下来，从那个洞滴到她脸上。

    冰冰凉凉。

    她索性从枕头旁边捞了手机出来，把荧幕亮度调到最低，用被子蒙着头再刷会微信。

    朋友圈里无非就是那些美食旅游心情杂七杂八，只不过今天新加的伙伴几乎都发了带露营tag的朋友圈。

    孟昕刷新了会，忽然跳出一则新的动态，林子正和几个人坐在一块塑胶布上吃东西聊天。

    背景是东山湖畔，月亮从云层后方悄悄探出头，银白色的光柔柔洒在水面。

    ……

    她敲了句：【这不是睡觉时间吗？】

    林子很快回复了：【才十二点睡什么觉？】

    孟昕：【……】

    林子：【我们组睡不着，就两个帐篷的人揪出来HAPPY了，你要不要来。】

    孟昕：【你们整组都来了？】

    林子：【对啊。】

    林子：【反正领队他们也不管，不要喝到挂就好。】

    的确是这样没错。

    大家都是大学生，再干涉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学长姐要查房什么的就是做做样子——用明渊的话来，只要不玩出人命来，爱干嘛干嘛，随他们去。

    孟昕眨眨眼，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片刻，轻手轻脚地爬出睡袋，拨开帐篷的门。

    东山湖离营地很近，大概是走路五分钟就到的路程。此处湖畔景致是出了名的，平时总有游客慕名而来，孟昕也来过几次。

    她凭着记忆走到林子野餐的地点，却没看到什么零食跟塑胶布，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湖畔抽烟看风景。

    孟昕正想传讯息问，刚点开屏幕，就看到她老姐轻飘飘的几句讯息跳了出来——

    【抱歉了兄弟。】

    【我们去夜游了，绕东山湖散步个一圈，晚点见哈，爱你。】

    孟昕：【……】

    东山湖挺大，走走停停地逛一圈少要半个钟头，她并不算等林子回来。

    就算帐篷会漏水，还是回去睡觉实在。

    正当孟昕欲转身离开的当下，她眼角余光忽地瞥见江华颀长的背影。

    他面对着东山湖负手而立，正在听电话，时不时地应答。语调又轻又缓，若不仔细听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孟昕虽然对江华居然没有乖乖就寝感到有些讶异，只还是一心想着赶紧回去。

    直到她听见他的声调扬了扬，乍听似是有些愤怒。

    就算认识的时间不久，她也晓得江华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班上女生常常对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都没看过他不高兴。

    孟昕不由得滞住了脚步。

    ——这是他的第二个人格吗？

    这么温良恭俭让的人……怎么会跟人吵架呀？

    孟昕满心惊诧地胡乱猜着，但还没臆测出什么结果，他已是对着话筒，也对她投下另一颗震撼弹。

    “我就是喜欢她，这样你满意了么？”

    ？？？？？

    ——谁？是吗？

    ——跟他招呼，还是快点闪人？

    想什么，当然是快点走啦。

    孟昕的脑筋动得很快，不过江华的动作还是比她快上了一点。

    他知道江母铁定气炸了，在女人反应过来并破口大骂之前抢先挂了电话，心情复杂地转过身。

    “！”

    “你怎么会在这？”

    她尴尬地微笑：“被放鸽子了。”

    孟昕着着便自然地坐到他旁边，又问：“你都出来吃夜宵了，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夜游？”

    江华一愣，讷讷道：“我本来就是被拖来的，没有很想去，刚好我妈又给我……”

    话到一半，他忽然垂下头，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你跟你妈吵架？”

    其实这话差不多等于白问。

    江华点点头，没话，孟昕观察他的表情，应该是不愿多提，也不再继续问他们吵架的缘由。

    两人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充斥着雨后清新的气味。

    隔着矮栅栏，他们身后是一片黑乎乎的湖水，在月光的倒映下闪动着粼粼波光。

    远处有对情侣倚着彼此，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很是亲密。

    “你刚刚的那个鬼故事……”

    “你，你喜欢……”

    ……要不要这么不约而同。

    孟昕撇撇嘴：“你先。”

    “你那个前任……”江华起身了句话，又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道，“我就是问问，你不想可以别。”

    “那故事是真的啊，除了出车祸过世都是。”

    孟昕笑了笑，朝他勾了勾手指：“我可以跟你是哪位，不定你认得。”

    江华沉默半晌，声问：“那天你不开心，是因为那个男生跟你提分手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碰到你之前有碰到一个男生，他他刚跟女朋友分手，没空。”

    “然后我就在附近看到你。”

    “我记得他的长相，他也是这次活动的工作人员。我猜，你的故事也是给他听的。”

    江华很认真地分析，像在做一道申论题，最后还煞有介事地补上一句：“我只是随便猜猜，你也随便听听就好。”

    “随便猜就全对？”她伸了个懒腰，“厉害哦。”

    “……”

    “他那时还跟我，我太独立了，根本不需要他。”

    江华蹙眉：“我觉得那只是理由。”

    “对啊。”

    “但我觉得比较好笑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孟昕一脸平静，仿佛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未来陈裕森应该也不会再过来纠缠她的生活；

    她只是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忽然莫名地想找个出口倾诉。

    //

    江华微微垂着眸，一双鹿眼盈满不知名的情绪。

    他其实省略了心里臆测的其中一部分。

    江华碰到陈裕森的时候，他骑着台摩托车，后座还载了个男人，好像正要去夜总会。

    江华没有上前问路，而对方跟伙伴的那句“刚跟她约出来提了分手”也是带着点鄙夷，甚至是雀跃的。

    H市就这么一丁点大，江华走了五分钟，就看到孟昕一个人，她坐在河堤上，红着眼哭。

    应该是她没错吧，那个被提分手的女孩子。

    彼时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心底萌芽。

    直到后来，江华跟孟昕莫名其妙做了同班同学，在几乎可是朝夕相处的熟稔下，那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江华觉得自己的同学们都很好，但认为孟昕特别好。

    她漂亮聪明独立好相处有主见，拥有许多他羡慕、却学不来的特质。

    但好像不太幸运。

    那时陈裕森好像被鬼遮眼一样，迫不及待甩掉她的样子像甩掉粘在发梢的橡皮糖。

    他为她感到不值，并暗暗庆幸孟昕没有再对陈裕森念念不忘。

    江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迟钝的人，事实也的确是如此，颜翎安对他过，在K中曾经有几个女孩子暗恋过他，很明显。

    ……他却浑然不觉。

    也因此，江华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当时对孟昕的那种情绪，或许可以称为心疼。

    而此刻，她正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晃着两条白皙的腿，微微仰头望他。

    孟昕神色淡淡，马尾松松地挽在脑后，一双栗色的眸子比星光还灿烂。

    令他心跳乱了拍。

    “我……”

    “嗯？”

    江华鬼使神差地想些什么，远方却传来林子清脆响亮的声音：“孟，有没有想我！！！”

    “……”

    他突然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刚到嘴边的话统统硬生生吞下去。

    孟昕从石头上利落地溜下来，又再问了次：“怎么了？”

    这次江华慌忙摇头：“没事。”